自周朝则天女帝开国以来,许多制度都有所更改,与前朝大不相同。坊市制度亦是如此,比起李唐,大周的坊市要宽松许多,只要不是什么明显的可疑人士,出入坊市很少受到盘查。相同的,不在严格宵禁期间,入夜后各坊市之间也可以通行。
因此当吉庆坊有戏班子入驻的消息传开之后,周边许多坊市的居民都涌了过来。
楚织年正一脸疲惫地牵着小环的手,被人群推来挤去。
我为什么要答应她?
楚织年心里很是后悔。
本来以为只是陪着小环去看场大戏,路上给她买点糖葫芦什么的,结束了去看看洛河夜景逗她开心。
虽然不知道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但是这套哄女孩子的套路莫名地出现在自己脑海中,而且感觉上还很靠谱。
然而从一开始这件事就变得麻烦了起来。先是听到说昨夜吉庆坊出了一场凶杀案,有人试图刺杀榧王身边的红人廖明治。要知道榧王虽然坊间人称废王,可毕竟是封地在这里的一字王。敢在榧王府上动手,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接着理所应当地,平日里自由来去的吉庆坊平地里多出来了许多岗哨,挨个盘查来去路人。再加上涌入吉庆坊的街坊邻里,楚织年只觉得被挤得头大如斗。
“小环啊......”
话还没说出口,小环的小手在楚织年手心里用力掐了一把,虽是不痛,但是意思很明显。拗不过,甚至不敢和小环拗的楚织年只能老老实实被小环牵着手往前拖去,半点年长者的威严也没有。
是时夕阳落山,临时搭起的戏棚子喧闹起来,门前张灯结彩,映得这人潮涌动分外热闹。
小环拉着楚织年想要进去,可小环少女娇弱怎么挤也难往前半步。楚织年则目光扫过这乌压压的人群,更加觉得烦恶难受,手上用力一把把小环从人群里扯了回来。
一手抱住小环的细腰,楚织年纵身一跃,两人已身在一棵大树上。吉庆坊这坊名颇有些年头,遍地可见参天古木,两人站上的正是其中一棵。时值初冬,这树叶凋的凋残的残,光秃秃的树丫倒也不挡两人视线,刚好可以直视戏台所在。
“冷是冷了点,好在清净,还能省下一笔小钱。”楚织年把小环搂在怀里,自己牢牢坐在树杈上。
“也,不是很冷......”小环喃喃道,背对着楚织年脸上喜色动人。
楚织年笑了笑,看向戏台。
两人本是算好时间提前走的,结果一路盘查延宕至此,此时刚好赶上大戏开场,也算是因祸得福。
台上关公手持青龙刀,红脸长须,咿呀唱起。
“三国纷纷起狼烟,刀兵滚滚民不安。”
小环毕竟尚年幼,不管什么剧目,只要演起来了就看得入神。
戏文向前,演到精彩处红脸关公手中大关刀使得舞舞生风,挥舞起的劲风甚至吹开了一旁副将周仓的胡须,横劈纵砍间如滚云荡雪引得台下阵阵叫好,就连小环都不自觉地把一双粉拳放在膝上,攥的死紧。
直到间场小歇,戏班主捧着银盘出来招呼打赏,楚织年怀里的小美人才终于软下身子。
“楚哥哥,你说关公这刀是真的假的?”小环意犹未尽,侧过身仰头看着楚织年问道。
“假的,你看这么大的刀要是实心的拖在地上那得多沉,可他的刀从地上划过去一点印子都没压出来。”
顺着楚织年的手指,小环眯起眼努力看向正在往后台走的关公。
刚看清关公人在哪里,还没仔细去看刀痕,小环眼前突然一黑。
楚织年捂住小环双眼,面色阴沉。
一道乌光从远处骤然接近,贯穿红脸关公的前胸,贴着周仓飞过钉在戏棚柱子上,箭尾犹在微微颤动。
整个戏园一瞬安静,而后尖叫声从各处爆发开来。
箭鸣四起,更多乌光攒射进戏棚。
戏棚中一人挥舞关刀挡下长箭,纵身飞出,冲着伪装成观众的一名弓手斩去。空心的关刀当胸一划,连人带弓刹时一分为二,铁胎强弓断口处平滑如镜。
此人正是扮演周仓的戏子,没想到他用起关刀竟比关公更像关公。
周仓修为明显远高伏击者,只见他挥手取命,几次纵跃间已然接近包围圈边缘,眼见要就此逃离。
“阁下请回头!”
这五个字伴随着弓弦弹动声和悲鸣声一同响起。
周仓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出声之人,眼中怒火升腾。
出声的人是一名白衣公子,面若冠玉风度翩翩,如同从话本里走出来的佳公子。此时他手握强弓,弓弦仍在颤动。一个粗布衣裳的汉子倒在他的脚下,他的腹部刚刚被一根长箭穿过,鲜血泊泊涌出煞是吓人。
“在下不精射艺,若是阁下继续逃,恐怕在下紧张之下少不得要多射歪几箭。”
说着,白衣公子卷袖挽弓,稳稳指向另一边没来得及逃掉的另一个女子。箭锋之前,那女子浑身抖若筛糠,只有害怕的力气,更别提拔腿逃跑了。
公子言语谦和,心肠却毒辣无比。
只是说这几句话的功夫,更多的弓手加入战围,把周仓团团围住,先前他杀出的缺口也被悄然补上了。
“我家主人只是请阁下去小住几日,问些问题,何必杀人呢?只要阁下放下刀,在下可以承诺这里的人都能完好无缺地走出去,否则......”白衣公子使了一个眼色,半数弓手立即转身把箭矢指向还留在戏园里的平民。
关刀缓缓垂下,周仓浑身杀势也随之低落。
白衣公子心中暗笑,刀者首重气势,这周仓自毁刀势,就算再暴起伤人也不足为惧了。
“......能信守承诺吗?”
这是周仓首度开口,声音嘶哑难辨。
“自然可以,在下虽不是一言九鼎的豪杰之辈,但圣人教的言出必践还是......”
“看我。”
白衣公子下意识地往周仓那边看去,直直撞上周仓的目光。
目光接触的一刹那,白衣公子心中大叫不妙,两袖如两张白翼般张开,带着他纵跃而起。
“你在撒谎。”
轰鸣重响伴随着一声清脆纯净的嗓音骤然炸响。
以周仓脚下为正中心,一阵地震般的剧烈震动向四周扩散。条条手掌粗的裂痕凭空出现在地面上,把平整土地撕成沟壑纵横的模样。脚下震荡不止,又有崩裂乱飞的土石碎屑遮挡视线,一时间所有的弓手都失去了准头。
身在空中的白衣公子见势不妙,大声喝令弓手放箭,然而烟尘中只有弓弦弹响却无一人哀嚎。
“都后退!瞄准里面!”白衣公子再下令,随着地面震荡减弱,弓手们灰头土脸地从正中烟尘里爬了出来,重新搭弓上箭对着里面,只待烟尘散去狙杀周仓。
所有人都屏息静气,生怕这煞星从自己这一方杀出。
陡然平地再起狂风,尘土灰团利落地一开两瓣,手持关刀的身影从中猛冲出来。
不是朝着东南西北任何一个方向,而是冲天而起直取白衣公子。
周仓这一跃比借长袖浮空的白衣公子跳的更高,关刀挟威而至,方才劈风斩尘的刀气再次炽盛燃起,砍落白衣公子头顶。
身在空中难以借力,面对这样狠厉的一刀白衣公子本应当场毙命。却不想白衣公子侧过身,脚尖在虚空中一点,身形滑溜溜地向右一转,关刀斩过只撕下了他的半幅衣袖。
周仓跃空之力用尽,白衣也失了一边臂助,两人并肩从空中落下踩在地面上。
刚一站稳,白衣公子腰间突然寒光点亮,一柄质地极薄的软剑刹时出现在他手中。
紧接着就是一阵又快又密的剑招泼雨似的盖到周仓头上。软剑轻薄,关刀沉重,周仓格挡不及被软剑在身上划出一道道伤口,血流浑身。
白衣公子再侧身,闪过周仓以伤换伤的狠招,挺剑再进。软剑如蛇一般绕过周仓关刀,薄薄锋刃进逼周仓咽喉要害。关刀刀势已老,想要回防已不可能,周仓只觉喉间冰凉,仿佛毒舌信子从上面舔过。
眼见将军,周仓狠下心来。
“破!”一声娇叱从周仓口中爆出。
关刀刃上浮现起如同落霞般艳丽的图景,在白衣公子察觉到的同时,落霞开始流动起来。
又一声轰然巨爆。
两人被爆发开的巨力炸向两侧,关刀的碎片高高飞起。就像楚织年所说,里面确实是空心。
浑身血迹的周仓从地上翻起,伸手握住同样被巨力震脱的软剑,转身直指白衣公子。空心关刀何其脆弱,周仓手上用着这等兵刃便已经可以和对方伯仲之间,此时兵器易手胜负将分了。
然而周仓顺着软剑所指看去,一瞬全身冰冷。
白衣公子身上一样的狼狈,手中却攥着一把长弓,箭在弦上,弦如满月。
“承让。”
白衣公子松手,箭矢化作一抹乌光朝着最初用来威胁周仓的那个颤栗女子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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