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沈冬凌的大美人双眼瞪大,疑惑地看着楚织年。
“我提前跟你说好啊,我只有这一个多月的记忆。虽然偶尔会想起一点奇怪的东西,但是你的名字我是真的没有一点印象,所以如果你是什么特别知名的江湖女侠或者混世魔头,请不要怀疑自己的知名度,这是我的问题。”
“然后,沈冬凌,这名字真的挺好听的——到底是谁?”
楚织年说完,安静等待答案。
“沈冬凌,是罪人之女,朝廷钦犯。”美人低头,如瀑黑发披散下来,让人看不见她的面目,只能看到她死死攥住床单的玉手,和发白的指节。
“十五年前,落霞刀因涉入谋逆案被朝廷屠灭满门,落霞刀的妻子,姓沈。”
“十四年前,一方豪商廖明治声名鹊起,没人知道他的来历。”
“一天前,有人试图闯进榧王府,廖明治的四个亲卫死了。”
三句话,三个碎片,却严丝合缝地合成了一个故事。
故事的正中间,是一个浑身是伤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女子。
“哦。”楚织年应了一声,开始给女主角配药。
沈冬凌扬起头,漂亮的细眉微微皱起,“先生是没听明白么?”
楚织年把手里的药往药研里一摔,淡淡说道:“意思无非是你就是那个害得我被一堆岗哨盘查的杀人嫌犯嘛,连小环都听得懂。”
“不止如此,我还——”
“你还牵扯进了一桩陈年旧案里,他们当年能屠灭落霞刀满门,现在对付我一个普通郎中轻松的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是这个意思?”
沈冬凌点头,眉眼中焦急和担忧各半。
“所以你说了半天——来,翻个身,我先给你背后上药——大概中心思想就是让我赶快把你丢的远远的,就当无事发生,对吧?”
药膏触及伤口的清凉刺痛感让沈冬凌一激灵,光洁柔嫩的背部不自觉地弯曲出一条弧度,煞是诱人。
唇间一声刻意压低的娇吟,说是回答却又过于艳丽。
楚织年一手抹过弧线,接着说道:“那我明白了,你是刚直有余,变通不足的那种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已经想好了趁着今晚从这里逃走对吧?”
沈冬凌没有回答,然而突然绷紧的背部曲线把一切都交待了出来。
楚织年扶起她,又开始替她包扎肩膀和手臂的剑伤。
“那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来猜猜我是哪种人,猜对了你现在就可以走,将来也不用承我的情。咱俩啊,一笔勾销。”
“冬凌......看不穿先生......”
“你当然看不穿,因为我和你正相反——我是那种胆大包天恣意妄为的人啊。”
说着,楚织年伸手一推,大美人应声侧倒在床上。
还没等沈冬凌反应过来,绷带迅速穿过她白皙的手腕,将她的两只手牢牢绑在床头。沈冬凌只能维持着双手高举的姿势老实躺在床上。
床边楚织年站起身仰头打了个哈欠,内心毫无愧疚地说道:“今晚我床就借给你了,不用谢我。”
床上的沈冬凌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给自己盖好被子,细心地掖好被角。接着大咧咧地趴倒在自己脚边,不一会就熟睡过去,还发出细微的鼾声。
这位恩人,可真是行事荒唐啊。
沈冬凌尝试扯动绳结,回传到手上的力道温柔而坚韧。思索片刻,她果断地放弃了,带着一种对她来讲很少出现的情绪入睡了。
自暴自弃。
——————
昨夜一夜无梦,沈冬凌睡得很沉,如果不是一大早的惨叫,沈冬凌怀疑自己可能会一口气睡到中午时分。
“别打了别打了,再打人傻了!”
“傻了更好!还少祸害些人!”
这好像是昨天救自己的那个郎中和他妹妹的声音。
“昨天你说要救人!你就是这么救的?!把别人衣冠不整地绑在床头?!色狼!下流!”
少女尖细的声音夹杂着什么竹制品的摔打声,好像是......竹筐?
“我不是!我没有!她不听我的我才——”
“当然没人要听你这个色狼的!给爷死!”
“你,你都哪学来的这些话——”
听着耳边传来的嘈杂声响,沈冬凌不知怎么地,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听到这细微的一声浅笑,房间另一头被小环追着打了一圈的楚织年如见救星,四肢并用地爬到她身边,哀求道:“沈小姐,你快帮我说两句吧。小环一大早醒过来刚看见你就追着我打。”
沈冬凌又恢复到了昨天那正经过分的态度,对小环说道:“小环姑娘,令兄没有对我做什么不轨之事,也没有想做,我可以为他担保。”
小环手里几近变形的竹筐缓缓放下。
“他真的没对你......?”
“没有,令兄昨晚只是替我敷药包扎了伤口,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多余动作。”
小环指了指沈冬凌还在被绑着的双手,两眼眯着。
“这个......虽然确实是令兄所为——”
“给爷死!”
“嗷!”
“——只是事出有因......我是不是说晚了。”
沈冬凌坚冰一样的表情上出现了一抹愧疚。
让小环相信自己没有见色起意也没有心怀不轨花了楚织年好一阵子,只是小环的误会消除了,自己脸上的竹筐印子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除。
“小楚啊,你今天怎么脸上又......”饭桌上老板疑惑问道。
“哦,我今天拿药的时候又一不小心撞上了。”
“你还挺能撞。”自己的女儿自己明白,老板也不深究,就当是这样吧。
接着老板转过头,对沈冬凌说道:“这位姑娘,我们家小楚的手艺是真的没的说,看你大病初愈的样子,可得多吃点啊。”
“伯父......我......”
沈冬凌刚一下楼就被拉到饭桌前,没来得及说话面前就堆满了一桌子饭菜,她的性子又不喜打断别人,只能一直默默吃饭。此时老板搭话,她终于找到合适机会说话了。
然而老板倏地伸出一只手,拦在沈冬凌面前。
“姑娘,有些话,你不说我不知道,你说了我还得装着不知道。所以呢,干脆就别说了,就让我只知道你是小楚带回来的小相好就够了。二楼是我租出去的,住谁那还是小楚说了算。”
说着老板朝楚织年瞥了一眼,意味深长地一笑。
楚织年则回以一个尴尬的笑容。
还小相好,死老头子,下次你坐小环旁边。
楚织年忍住小腿上被踢的疼痛,恨恨想着。
饭后,楚织年给老板打了个招呼,拉着沈冬凌的手走到店门外,正要开口说话,一驾通体漆黑的马车沿街过来,正正停在药局门口。
“上去慢慢说吧。”楚织年无视沈冬凌的抗议眼神,一把抱起她走进车厢。
约莫半盏茶光景,马车再停。这次沈冬凌趁马车刚停稳就跳了下去,绝不让楚织年再抱自己下去,背后楚织年看着她的小小倔强,眼角带笑。
刚站稳的沈冬凌抬眼看去,朱门大户正上方挂着的牌匾骤然闯进视野。
——榧王府。
那夜她是偷偷潜进来的,没走王府正门。直到此时她才知道这驾马车的目的地竟是榧王府。
犹疑间,楚织年从背后走来,又是不由分说地牵起沈冬凌的手往里走。
王府的正门不常开,楚织年也没有叫开正门的地位,两人只能走侧门进入榧王府。进了府邸,楚织年轻车熟路地带着美人在廊下楼阁间穿行,只几个弯过去,沈冬凌已经记不得自己身在何处,又是怎么进来的了。
沈冬凌一双美目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楚织年的背影,不管是进门不受问询的权限,对王府内的熟悉程度还是沿途侍女杂役们对他极为亲近的态度都明明白白告诉她,她的这位先生绝不是一般的郎中。
“哟,楚小哥啊,又来了?”
“是啊是啊,又来混饭吃了。”
“什么叫混啊,郡主赶走了那么多大夫郎中,就你能干这么久,肯定有真东西!”从对面小厮的表情中毫不掩饰的崇敬来看,此言确实发自内心。
先生此来,是给郡主诊病的?
可又为何一定要带上我?
沈冬凌仿佛看懂了什么,又仍是云里雾里。
楚织年一路拐拐绕绕,最终在湖边一处精致小阁外停下了。
“等一会吧。”楚织年对沈冬凌说道。
沈冬凌只是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
这倒是让楚织年颇为意外,他一边把沈冬凌的双手捂在手心轻轻揉着,虽只是初冬可洛阳早已降温许久,沈冬凌又受伤不轻,一双美玉雕成的素手冰凉的令人咋舌,一边问道:“你没什么想问的?”
“问什么?”沈冬凌有些不明白。
“这里是榧王府。”
“冬凌明白。”
“我对这里很熟悉,还能面见郡主。”
“冬凌,看出来了。”
楚织年一扬眉,挑衅似的再问:“那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沈冬凌听到此句,面色不改刚硬严肃。
“冬凌的命是先生救的,就算要把冬凌交给榧王府的人,冬凌也一句不会多说。”
说着,沈冬凌的表情莫名软化了一丝。
“而且冬凌相信先生不会背叛冬凌。”
这答案虽然很平常,但实实在在地让楚织年意外了一把。
“你还真是个傻妮子。”楚织年苦笑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下次记得不要这么轻易相信别人......”
“如果我说不相信先生,先生会开心吗?”楚织年的话突然被打断,他抬头看向沈冬凌,她的眼神前所未见的认真。
“应该会难过,但是也会很开心吧......”
沈冬凌还想追问,小阁的门却不是时候地悄然打开了。
楚织年赶紧转移话题,“走吧,别让病人等急了。”
进到阁楼中,暖意迎面而来。
楚织年推门进到其中一间房间。
入眼所见尽是纸。
书纸,算纸,故纸。
尺寸不同质地不同的纸堆堆满了整间房间,让人几乎没有下脚的余地。这些纸层层叠叠地铺开来,就好像一朵纸花的片片花瓣,墨色成脉,墨香成花香,堆成一朵白蕊黑瓣的硕大奇花。
“稍等一下。”
房间正中,这朵花的纯白花蕊说话了。
纸堆中一个白发少女头也不抬,手中笔毫在纸上舞动,只一会白纸上被写满了字迹。
似乎是很满意自己的作品,白发少女嘴角带笑地又看了一遍刚才写的东西,接着才扬起脸对来者说道:“楚织年,我让你进暖阁已是恩赐了,她又是什么人?”
沈冬凌这才看清白发少女。
发丝纯白,没有一丁点杂质在其中,裁剪成利落的短发,右边刘海微微垂下盖住明亮眼眸和半边镜片。一副水晶镜搭在鼻梁上,不时有淡淡辉光闪过,更显气质神秘。
白发少女不施粉黛,清新淡雅,不是那种一眼惊艳的美,但却让同为少女的沈冬凌一不小心看入迷了。
“别那么小气吧郡主大人,整个洛阳城谁人不知榧王家的暖阁四季如春温暖怡人,我带她来蹭暖气的。”
“我发现你最近越发大胆了,你还真不怕我把你乱棍打出去?”镜片后的眸子眯得狭长,郡主幽幽说道。
楚织年丝毫不惧,双手笼袖笑道:“那怕是不到半旬,您老又得派人上街把我给请来。”
“就你无赖。”郡主瞥了一个白眼,娇俏动人,“正好你过来,我还有点事要拜托你。”
“拜托这词我有点承受不起,现在说还是待会再说?”
“待会吧,最近我家老头跟人谈生意,这些东西我不放心别人来做,熬了几夜,这会正头疼的厉害。”郡主一手扶额,皱眉说道,另一只手指向身旁纸堆,上面写满了盈亏行情,楚织年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大如斗。
“我说的话你是不是完全都没在听啊?”楚织年脸上浮现不满神情,小心翼翼地挑着没有被纸张覆盖的地面下脚,挪到白发郡主身后伸手贴上她的脊背。
察觉到背后触感,郡主的肩头不由自主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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