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一直以来就是一件磨砺心性的事情。
一般人陷入漫长等待时,难免会引发心浮气躁、走神、心神不宁、患得患失等等一些负面情绪。
好在石秀也算是跟着二叔闯了一段江湖路。这些不好的现象在他身上体现的还不明显,只是到外面看了两次天上的月亮而已。
石勇倒是沉得住气,依旧靠墙坐着老神在在的。
东方卿思考了一阵,率先打破沉默道:
“石叔,在你们江宁生活,一般人一个月得多少花销?”
“嗯?”
石勇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年龄比三郎要小两三岁,但是思维细密,行事老辣,出手干脆,跟他这个快入土的老家伙有得一比,问话应该不是随意的,他试探道:
“卿哥儿是想去江宁看看吗?我们江宁自古繁华,人烟稠密,连东平府都无法相比。这样说吧,你们阳谷的炊饼一文钱两个,江宁一文钱一个。东西贵,钱也好挣些。但要挣大钱却不容易,商贾权贵遍地走,每个月都有大量的店铺开业,同样也有许多店铺关门倒闭。”
两年的西北历练,让东方卿对西北化外之民的认知,更深刻更直面。
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可以娴熟无比地宰杀比他大许多的绵羊。开膛破肚,只是寻常事;
十岁左右的孩子,无论男女,一个个才高过马车车轮的孩子,将刀子捅进人身体时,不会有一丝异样情绪,那种对人类生命无视淡漠的眼神,东方卿一想起来,就不寒而栗。
他还是个孩子,这样的话不要说!
恶魔和天使,不是按年龄、更不是按照个子高低来区分的。
这样的孩子长大后,会怎么样?
显而易见。
一个自小习惯了血腥杀戮的人群,一个遵循崇拜强者为尊的民族,就不要期望他们会把人和动物分别对待。
懦弱的人类,在他们眼中,等同于任人宰割的牛羊,甚至还不如牛羊。毕竟牛羊只用吃草,就能提供皮毛、肉食。
当然,恶魔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是那样残暴、残忍、毫无人性。当他们吃饱喝足时,心情不错时,也会露出寻常的一面,好客热情的一面,对羊群的照料还是很不错的……
资本亦然。
资本初始阶段,显露出虚伪的慈善面容,暗地里潜伏偷磨爪牙,当它成长为吞天巨兽,就会咬烂撞翻囚笼,肆意践踏公义律法道德,一次次的将底线推至地表以下,其造成的危害是极其恶劣的。
即将到来的靖康之耻,整个北方,半个中原都在铁蹄下沦陷、呻吟、挣扎;皇族官僚百姓,无分高低贵贱、男女老幼,被更加凶残的异族——白山黑水间走出来的生疏女真人肆意蹂躏践踏……
每每想到这些,东方卿总觉得自己不该置身事外,总要做些什么才好。
他想让更多柔弱无力之人避开即将到来的乱世,他想激起更多普通民众的勇气,就算微如尘埃,也要积土成山,绊一绊异族的铁蹄……
……
想法很多,然而,世事如洪流,草民如浮萍。
在天下大势面前,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一粒草芥想要绿化整个沙漠,一只蚍蜉想要撼动巨树,总有些蛤蟆吞天,无处下口的感觉。
天下大事必作于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
因此,东方卿回来之后,首先考虑的是举家南迁,具体地方,还没有想好,当然是越南越好。
想法是好的,只是以他现在在家中的话语权,要想说服土财主一样的老爹,肯定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
传统观念根深蒂固,背井离乡的事,只有活不下去的穷人才干的出来。
东方家近几代先人都埋葬在阳谷,全家搬到遥远的南方后,以后祖先的坟墓谁负责填土祭祀?
好在时间还算充盈,可以慢慢运作,不急在一时。
东方卿听到江宁时,心里就多了一个举家迁移的备选地。
想要把家里的生意搬到江南去的想法,不是他不想,而是难度系数比较大。
粮店,依托的是家中上万亩土地,真要把粮店开到几千里外,光运费都要赔死。
更何况南方人吃得习惯面食吗?
土地,是中国传统观念中最重要的固定资产。若非遇上天灾人祸,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有人卖掉的。
即便遇上过不去的坎,卖掉了土地,也会被人耻笑:崽卖爷田。
若东方卿敢说句把家里几千亩土地卖掉,估计不等他说完,便宜老爹东方达这个传统中国人,会直接气死过去。
这种事只能暂且搁置。
绸缎铺的布匹货物多是南边来的,草药是从北地贩来的。这两种生意从本质上说自家就是个终端销售商。
到异地他乡落户,和根深蒂固的当地人抢生意,完全是过江龙遇到地头蛇,完胜的几率太小,得不偿失。
这么想来,家中原本的几样生意,估计一个都带不走。
作为天选之子的穿越者,能做的生意何止千百种,窝里横有什么意思?
要做,就另起灶炉,做大生意。
“石叔,你们在口外见过不少辽人吧,你觉得辽人民风如何?”
不是说江南么,怎么又说起北地来了?
尽管疑惑,未来东家问话还得回答的。石勇想了想,回答道:
“口外辽人,和咱们大宋人大不一样。他们民风彪悍,好狠斗勇,能动手绝不动口。争执,一般喜欢用拳头解决。如果一场打斗解决不了,那就再打一场,打到心服口服为止。而且他们动起手来,轻则伤筋动骨、破皮见血,重则手断腿折,不死不休。要不是师傅说三郎功夫学的好,我还真不敢跑这一趟生意的。”
“是啊,辽人就跟老虎一样凶猛,咱们宋人就像老绵羊一样温顺。这老虎和羊成了邻居,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这……这也太危言耸听了吧。”
按照东方卿的说法,想着确实有些可怕。可是事实上并不想东方卿所说。对此,石勇是深表怀疑。
“危言耸听?不瞒你说,我也是刚从那边回来的,辽人打草谷,西夏犯边,还有更西更北的回纥人、蒙古人,那可真是不把人当人看的地界。杀人就跟宰羊一样寻常。”
“不会吧?我看他们就是喜欢打架。也不像你说的那样夸张。”
“你们走的是商道,属于受两国协议保护范围内,自然是见不到这些的。只要脱离了商道,别说你们叔侄二人,就是再多十人二十人,也会被吃得一干二净。这种事我见过很多。那种惨样……人间地狱,你根本想象不出来。”
停顿了一阵,东方卿才继续道:
“世道渐乱,北地未来几年会越来越不安稳,一旦辽人发起大规模的入侵,阳谷这样的地方一马平川,终究不是好居处。男儿可以舍身为国,但家中父母总得安置好才是。江南,江南,江南真是个好地方。”
东方卿本想说金人的。只是现在的女真人,刚刚崛起于白山黑水间,他们的大金国建国才短短几年时间,只是一棵嫩芽期的小树苗。在世人眼里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弹丸小撮。
无论是富裕繁华人口众多的大宋朝,还是地域广阔雄兵百万的大辽国,两个体量相当的超级大国,想要掐死金国,易如反掌。
风雨飘摇中,小小的金国,只是苟活在两大强国阴影中的一只跳梁小丑而已。
此时抛出金人威胁论,在世人眼中,只能是一个笑话。
现在大宋朝,朝中俊才重臣,才的女真金国进行接触。海上之盟尚在萌芽中。
换成说辽人,才有些信服力。
辽人入侵?
石勇是压根不相信。
大宋朝立国才百余年,正处于蒸蒸上升期,虽然破产倒霉、无家可归的人比比皆是,可多数老百姓吃得饱穿得暖,生活一年比一年好,也是不能否认的事实。
至于宋辽两国之间的战争,辽国几乎每年要扬言恐吓一番,然而每次都是老和尚说媳妇——说说而已,从来没当真过。
全是些雷声大雨点小的吓唬罢了。
更重要的是,在目前大宋官方的宣传中,大宋朝廷对外战争,都是胜利的。
全国形势一片大好!
国力、军力蒸蒸日上。
这样的情况下,你一个毛头小子,居然就敢断定辽人入侵?
就凭你看到的一星半点就敢下这种结论?
谁给你的信心?
当然,这些都不是石勇要较真的:随你怎么折腾,反正糟蹋的又不是他石家的钱。
“那卿哥儿的意思是……想搬到江宁去吗?江宁可比这边好多了,雨水充足,树木常青……可不像这边,冬天冷得冻死人,干冷干冷的。耳朵冻掉,手脚冻坏的人可真不少……”
看来人人都觉得自己家乡才是最好的。
“风起于青萍之末。不过以我看来,辽人真打过来,我估摸着最少也得七八年之后。未雨绸缪,南迁是一定的,事情先准备着,最快也得三五年后。你们是江南人,无论最后搬到哪里,总要在江南的地界上,才安全。到时少不得石叔你多操心些。”
不是马上啊。
石勇多少还是有些失落,不过总还是有些希望的。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寄人篱下,总得顺人家的意不是。
见东方卿心情好,石勇也斗起胆子来,用商量的口吻说道:
“卿哥儿,三郎还没真正和人交过手。等下打起来了,要是三郎落了下风,有危险时,希望卿哥儿能出手帮忙拦一下。别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东方卿相信拼命三郎当真拼命的实力,但他不介意用谎言安抚了一下石勇的心。
长辈担心关爱孩子,不能说错。
“放心,石秀的功夫不差。如果真被他们逼到那种地步,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说实话,我十分看好石秀,我可是把他当做心腹来培养的。”
“那就好,那就好!”
石勇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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