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次日，修拍醒了若依，整理一番，一大早便打算出发。

出门的时候，修意外地看到艾伦倚靠在屋外的橡树边，神情委顿。

“你要上哪去？”艾伦有些萎靡地开口问道。

“我还能去哪？商铺街那啊。”

“哦。”艾伦正要说什么，刚好看见若依跟着修，“若依也要一起去？”

“是啊，若依一个人在家无聊。”修并不想隐瞒什么，单纯是懒得说太多。

“爸爸寂寞了吗？要不一起去吧？”若依取笑道。

看着若依，艾伦也顺势笑道：“若依不在，爸爸寂寞了。若依是要爸爸还是哥哥？”

“爸爸又喝酒，身上好臭，我跟哥哥走了哦。你要好好反省。”若依捂着鼻子，拉着修的手就走。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修一边走一边扯着嗓子笑，笑完觉得自己有点幼稚。

“喂，修……”艾伦微眯着眼睛，说道，“最近小心点。”

“恩……小心什么？”

“没什么。”

修一挑眉，心想大概是某个寡妇会找上门吧。到自家木匠铺的时候，维维安还没到。

等了许久，维维安身着学士装，姗姗来迟。

“维维安阁下，日上三竿了。”修揣摩对方的处事方式，故意不满道。

“抱歉，老师。昨夜好像……”维维安彬彬有礼，瞥见在修身后的若依，“这位是？”

“我妹妹，在家无聊。”修摆手补充道，“你放心，我妹妹小屁孩一个，啥都不懂，就在一边玩，不会妨碍我们。”

虽然看不到身后，修料想也知道，若依正在用目光狠狠剐着自己后背。

维维安觉得自己就说一些魔法的基础知识，也便没多说什么。

“你想学些什么？”修单刀直入地问道。

“老师知道些什么？”

“除了魔法，多少都知道点。恩……比较精通算学。”

维维安心想这口气好大：“老师，我想知道火和风更深的奥秘。”

“好高骛远啊，年轻人。还没学会跑，就想飞了。”修老气横秋地说道。维维安的相貌看起来也确实年轻，也就二十来岁。事实上，贵族出身、终日冥想的魔法师，心理年龄也比实际年龄小些。

维维安有些觉得受到了冒犯，也不知道修看起来一脸稚相，那里学来的这些做派。

“你先把魔法的基础知识介绍一遍。我斟酌下，从哪里开始教你。”修不清楚魔法师的世界观到底如何，就他有限的所知，这个世界基于经验的技术已经有相当成熟的发展。造纸、修路、烧瓷、筑下水道，精巧的犁具和挽具，连一般的房屋里都普遍有烟道和卫生间。甚至有些技术成熟到连他都惊讶，比如锻铁造剑技术，成品质量比大工业化生产的还好。

但奇怪的是，与之相应的理论知识几乎为零。比如，木匠西蒙知道一种巧妙的确定直角的技巧，即将一条绳子等距打上十二个绳结，再以三、四、五这样的比例拉出直角。但是，西蒙却对勾股定律一无所知，即便修说九、十六、二十五这样的比例也能拉出直角，西蒙也仅仅是赞叹了几句，却对其背后隐含的一般性原理毫无兴趣。

也许这个世界的魔法师，掌握着完全不同的知识结构吧，修这样期待着。

“如您所愿。”维维安略作思索，开始讲解魔法基础知识。

一旁的若依，无聊地玩着小木雕，闻言此时也竖起了耳朵。

修托着下巴，视线低垂，认真听了将近两个小时。期间，维维安担心他的理解问题，停顿了几次，修都示意继续。

“等等。”修长出一口气，终于打断了维维安的叙述，“我大致已经了解。我总结一遍，你看有没问题。”

修自顾自地说着。

“第一，魔法能够施放的直接原因，是得益于一种元素活性，这种活性共同构成了魔力之海。魔法师在冥想时，可以在精神世界中——你们管它叫意识海，沟通天地间的元素活性。”

“第二，魔法的最主要特征就是魔法的神秘。神秘的等级决定了魔法的威能。魔法能够施法，其实是魔法师掌握了神秘背后的奥秘。对奥秘理解得越深，神秘所能发挥的威能也就越大。”

“神秘一般是一些自然表象，比如火焰、阳光和水。而所谓神秘，就是藏着掖着，越少人知道越好。打个比方，同一种火球术，只有一个人知道，威力是二，两个人知道，威力便是一。”

“第三，按照神秘的等级，魔法分初法、复法、次法和末法。”

“初法一般是一些常见的魔法，比如火球、冰霜；复法一般是初法的复合或者进阶，随着对奥秘理解的加深，可以将火、水、风等等复合使用；次法和末法是非常罕见的神秘，很少人能接触。传说中，末法是神才能接触的魔法。此外，若严谨地按照神秘等级，魔法其实只有三等，初法、次法和末法。复法和初法的区分，仅仅是对奥秘的理解程度。”

“第四，决定魔法威能的还有两项次要因素。魔法师的意志强度和施法的媒介。但这两样只起到辅助作用。”

“最后，初法和复法的施放往往需要借助魔法真名。魔法真名是指象征这种魔法的符号和发音，还有明确知道符号、发音背后的意义。”

“我说得对吗？”

维维安听完全部，楞了片刻：“恩……老师说得很对。”

这也太奇怪了……，修暗自想到。难怪异世界据说发展了一百万年，还是一副很原始的样子。

很显然，在一个魔法的世界里，除了修，绝少人会把魔法和现实世界分割开来看。人们只有知道原本的常态是什么，才能进而知道什么是非常态，而现在魔法这一非常态便与现实这一常态混杂在一起，又如何能分得清。在这一前提下，绝没有人能总结出类似经典力学三定律的物理法则。因为魔法的展现，本身就毫无疑问地违背了力学定律，足以让牛顿从棺材里跳出来。

更糟的是，神秘的区分，又意味着没有一个魔法师会乐意教别人魔法，这不仅仅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隐忧，而是切实的，自己所拥有的东西，会直接摊薄一半。这同时也意味着，魔法师之间将绝少交流，所有人都在闭门造车。若是考虑人性本恶，魔法师只怕还恨不得同行多死几个。而至于一般人，没有沟通魔法元素的能力，也就根本无从了解这个诡异的世界。

想到这些，修有些怜悯地看着维维安，闭门造车的结果，通常不会很好。所谓魔法师的奥秘，只怕很难经得起检验。

“你们也是挺辛苦的。”修有感而发，轻敲着桌角说道。

维维安不明所以，没有接话。

“你这么想知道风和火背后的奥秘，是因为风和火是你的复法基础吧。”修注视着维维安，继续说道。

维维安一凛：“愿老师教我。”

修摆正姿势，一字一句地说：“我可以教你，但对你恐怕没有帮助。你确定要学？”

维维安立即点头。

好吧，你别后悔，修想道，隐隐推想魔法师能够施法魔法，恐怕和理解世界的奥秘没有关系。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奥秘是什么？方便回答吗？”

维维安没怎么想，立即答道：“奥秘自然是真理，万物的本质和变化的法则。”

“很好。那奥秘是否恒定？我是说，如果没有魔法的介入，奥秘永远不变，对吗？就像若不加热，水永远是水，不会变成蒸汽。”

维维安细想了下，回道：“应当如此。”

“既然这样，我问第二个问题。魔法如何起作用？是顺应这种奥秘，催生变化；还是违背奥秘，造成变化？还是打个比方，若水需要加热才能变成蒸汽，这是自然的奥秘和法则。那魔法是如何能让水不禁加热，就变成蒸汽呢？这难道不是违背了自然法则吗？”这个最基本的问题，恐怕有些魔法师都没想过。

古怪的问题！维维安低头沉思。

导师曾说过，魔法师通过冥想沟通魔力之海。魔力之海只有具备足够灵性的灵魂才能观察，是世界最本质的真实，充斥着万物的活性。但魔力之海最初并不展露它真实的一面，冥想者能接触到的，只是一片混沌。只有深刻理解世界的本质和奥秘，以及日复一日的静坐冥想，冥想者才能揭开魔力之海的真实，从而驱动万物的活性，在现世施展魔法。

很多没有传承的法师，正是由于不明白魔力之海到底是什么，也无从了解世界的真实，胡乱冥想，以至荒废了根基，沦落为普通人。

幸运的是，维维安一开始就得到了气之奥秘的传承。在魔力之海中一步步沟通现世气之元素的活性，并通过长年的冥想，构筑出风之真名和火之真名。其后，他才能顺利地将风、火魔法贯通为一，成为复法法师。

导师也曾说过，魔法的本质是便是通过灵性生命的精神力，驱动元素的活性，从而迅速构筑出事物的所有变化。

以此推论，必然有一个永恒意志关注着、驱动着世间万物的活性，使万物的变化在没有魔法介入时，总是恒定！

阿克夏神教的魔法师认为这一永恒意志，便是魔法之神阿克夏；他们更进一步认定，阿克夏并非其他，即为魔力之海本身。在这个意义上，理解世界的奥秘和法则，本质便是理解阿克夏的意愿。

然而，如果以上说的都对，那么魔法的施展是否违背了阿克夏的意志呢？明明密不透风的地方，魔法师造就了风；明明冰天雪地，魔法师点燃了火。但是，如果魔法违背了阿克夏的意志，魔法的施放，又如何成为可能？

想到这一层，维维安眉头深锁，再也想不明白。

“哥哥，他傻了吗？”若依在旁边听了半天，此时感觉有点无聊，扯着修的衣袖轻声问道。

修双手环胸，出声惊醒了维维安：“我只说一点。假如魔法顺应世界的规律，那么魔法就是世界的一部分；假如魔法违背世界的规律，那么魔法就不应该是世界的一部分。至少……原本不应该是。”

“为……为什么？”维维安一惊，只觉得这说法太骇人听闻。

“因为世界本身必定逻辑一致，规律恒定。”修从维维安的神情里已经得到答案，但又想不明白切实存在的魔法是怎么回事。

这果然是个虚拟的世界吗？修心里的疑惑再次扩大，只有在人工模拟的世界里，魔法这种完全违背世界规则的东西才能存在。

孤星与月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