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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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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不见的地方，危险已经朝他们悄悄逼近。

林奇欲言又止。乔舒亚让周围的人先行散去，只让修、拉结尔、亚森这些佣兵团里的超凡者留了下来。

“我们麻烦了？”修惊觉道，“你是说那些杀人狂，已经盯上我们？”

亚森说道：“不错，我们或许早几天就被盯上了。能够这么快速反应，他们绝不是乌合之众，而是营团级的正规军事部队。”

乔舒亚心存侥幸：“我们杀掉的那几个人虽然剑术高超，但是配合生疏，不会是战团里的人吧？”

“我追踪过他们，虽然摸不清他们的底细，但一定是某个战团临时招募的人手。”亚森断定道。

“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乔舒亚的随从拉结尔着急道，“难道是精灵策划的阴谋？”

“他们有这把力气，还不如去谋划几次暗杀。”亚森摇头道。暗杀是这个世界战争的主要形式之一。甚至很多时候，暗杀还是以弱胜强的关键手段。

“那就是针对平民的大规模军事行动？”林奇百思不得其解，“闻所未闻！”

在这个世界，平民只是羊群和战利品而已。战争属于牧羊人之间的战斗，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难以理解！”亚森也是一脸困惑，“这样毫无理由的屠杀，竟是正规的军事行动。”

“等等，我很好奇，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人死了，而且还能找准地方报复？难道是当时有人在放哨，后来跑了，我们没发觉？”修无法理解地问道。这个世界通讯条件落后，信息传播的速度应当非常有限才对。四个杀人者单独行动，才死刚刚没几天，他的同伴们是为何能如此迅速地作出反应？

“先生不知道魔网？”林奇惊讶道。其他几人也看向修，同样地惊讶，似乎是他无知了。

“魔网？”修疑惑道。

林奇看了亚森一眼，说道：“诸位，到里边说话，我们必须要讨论下此事的对策了。”

五人便去了最远处的林奇的帐篷，好方便讲话。

帐篷内，林奇点亮油灯，歉意道：“是我的疏忽了。”林奇觉得是自己让老师丢脸了。可魔网不独属于魔法师的知识，只要参加过超凡者团队协作的，基本都会知道，他也就没向修提起。

“请给我说说魔网的事。”修好奇道。

“魔网简单来讲，便是将超凡者的意识海相互连接的通灵术式。超凡者可以通过预先留下的通灵锚点来传递结节。这样的沟通方式不会受到现世距离的影响。”林奇简明扼要地概况道。

这短短的几句话，却击中了修。他愣神片刻问道：“你是说魔网能够无视距离传递消息？”

“不错。”林奇给予肯定的回答。

“不可能吧？！”修难以置信，“是不是耗时很少，难以察觉，才让你们觉得魔网可以无视距离？”这是合理的猜想，若是信息以光速传播，这个世界的人们根本不可能觉察到时间的变化。

林奇能理解修的问题，好像许多大灵媒和秘法师都就此有过讨论。他想了想，十分肯定地说道：“不是。魔网内的远近和现世的远近不一样。魔网可以无视现世的距离，这是有定论的。可具体的情形就不是我能清楚的了。”

修呆了半晌。当初还在黑堡的时候，他就奇怪，远在莱茵平原的金大公如何能准确地掌握兰纳平原的情况，而且消息的回传也太过迅速。再一细想，这不就是无延迟且无嵌入的互联网络技术吗？如此梦一般的东西，竟然成了现实！

修随即想到魔网的应用。这个世界的人应该还没意识到，魔网远比他们想象的要伟大。设想下，若能在广阔的星际间应用魔网，将是怎样一番情景？想到这里，他已经兴奋地坐不住了，站起身来不住走动，甚至忍不住笑出声，惹得其他几人面面相觑。

“超凡者和凡人的意识海能相连吗？情报是以怎样的形式传递？文字、声音还是画面？”修在狭小的帐篷里不停走着，晃得人头晕。

林奇进一步解释道：“这里面的情况很复杂，先生……真正能自由潜入魔网的人很少，只有通灵师还有小部分魔法师可以做到。所谓魔网其实也只是统称，一般只有在信息广播的时候，才会用到大魔网。若是营团作战，通常会让通灵师在每个人的意识海内置入锚点，从而搭建起一种小范围内的封闭魔网。成员只有在网内，才能彼此通讯。而魔网内传递的信息便是结节了，主要以声音为主。但若是对结节的范式下点功夫，也可交换其他信息。有些能力强大的灵媒，甚至能传递极其真实的五感。”

修推想道：“也就是说，通灵师才是搭起魔网的手艺人，而言灵骑士和大部分魔法师只是魔网的使用者？”

“正是这样，一旦失去通灵师，主锚点便出了问题，魔网也就被阻断了。至于和普通人相连……”林奇也摸不准通灵师的想法，“当然是可以的，只是通灵师们大多不愿意这样做。”

“为什么？”修追问道。

“我也不清楚，通灵师们的怪癖可不少。”林奇摊手道。

亚森补充说：“那对他们来说，是件很苦恼的事。就像有洁癖的人进入非常脏乱的房间，足以让他们痛苦不堪。况且普通人的灵魂十分弱小，在意识海中标识普通人，比起标识超凡者要困难得多。若是传递重要的情报，又找不到标识人，那就麻烦了。”

林奇看向亚森：“亚森先生知道的倒挺多。”

乔舒亚又加了句：“通灵师拷问平民的灵魂可从不嫌麻烦。超凡者的意识海就没那么容易对人敞开了。”

修思索着，从刚刚的兴奋中抽离了出来。但在这瞬间，脑海中忽然又一道闪电击中了他。

魔法真名的本质，会不会是魔网的接入协议？！

提前搭好框架的协议，规定好了的魔法范式。只要初法者调用真名，便是调用了魔网里的共享资源。而对于魔网的组建者们来说，推广魔法真名，一定也是有好处的。这样的互联网络，也许能让他们加强对所有魔法师的监控，又或许能提升他们自身的实力。

修又亢奋了起来，旁人说了些什么都没听见。他隐约察觉到，这个世界其实是可以被理解的！魔法神秘只是遮在真相之上的一层面纱！

亚森和林奇等人正在商议接下来的对策。见隔了好久，修还是一言不发，眼神直愣愣地发呆，他便敲着案几喊道：“修，魔网不是现在该关心的事！敌人都快杀上门了！”

修终于回了神，想到当下的情况，如同一盆冷水浇在头上。什么星际间通讯、真名协议只能抛在脑后，都要大难临头了，他还在想些天边的事情！

见唤回了修的注意力，亚森继续说道，“营团级的军事建制至少在二十人以上，其中至少有两名通灵师作为结网者，一名魔法师作为团队核心。此外，能够参加正规军的骑士，几乎都是高阶言灵。但我们目前的战力勉强只有五人。诸位……实力对比悬殊！”

实际上，他们的战力还是被抬高了。琳不能再和人交手，林奇只是个半吊子初法者，西维娅则是个粗浅的生灵法师。

“你确定我们被盯上了。”林奇低头说道，仍有些侥幸心理。

亚森说道：“肯定没错。我们离开后才不久，他们就找准了地方开始屠杀，而且还留下活口报信。这既是给我们的警告，也是试探。现在还未发起攻击，只是他们暂时还摸不清我们的底细。”

“不错，那个山民能跑到这里来，绝对不是侥幸。”乔舒亚说道。

“有和解的可能吗？”拉结尔吞吞吐吐道。

“我们有让对手和解的实力吗？”亚森笑着反问，“我们之前杀掉的那几位，实力不强，很可能只是网外的浮漂，临时招募来的人手，算不得正规军，但那可不意味着对方会放过我们。”

亚森说的正是常识。这个世界的袍泽关系，在伦理中仅次于师徒关系。但实际上，袍泽的亲密程度恐怕要胜过师徒。师徒之间尚有利益的纠葛，也有上下的怨怼，可对袍泽来说，无数次出生入死而来的感情，真可称得上刎颈之交。若是某个战团里的人被杀，那全团的人无论于公于私，毫无疑问会全力报复。

诚然，若是代价确实过大，和解也并非不可能。

“亚森先生，以你的经验，现在这样的情况，要如何应对？”林奇问道。

亚森叹气道：“他们的哨兵肯定已经远远地吊着我们，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若是慌忙撤走，他们一定会发起全面进攻。更糟的是，我们连对手的主力在哪里都搞不清楚。如果假装若无其事，他们也迟早会明白这里的虚实。”

死一般的沉默。几个人心里都明白，眼下虽然风平浪静，却已是到了生死关头。

“亚森先生，先打掉敌人的哨兵，能办得到吗？”林奇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你高看我了，密探或者哨兵一旦暴露在明处，便失掉了所有优势。现在是敌在暗我在明。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几个哨兵，又在什么方位，有什么隐蔽手段。胡乱出击，只会暴露更多虚实。”

“不错。”乔舒亚赞同道，“这种情况下，即便是精于侦查的通灵师出手，也难有收获。”

“如果是我们分散逃脱呢？”修提议道。

众人一愣，脸上都有些不自然。

乔舒亚沉吟道：“恐怕不行……”

“为什么不行？”修追问。

拉结尔丧气地说道：“我们有普通人的拖累，对手却是轻装上阵，要打打不过，要跑肯定也跑不掉……”语气中明显不满。林奇聚拢的这一伙人，仍有浓厚的商队护卫色彩，团队里普通人太多，和正规的营团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如果今天抛下他们，那有一天是不是也要抛下受伤的袍泽？”乔舒亚堵上了拉结尔后面要说的话。

尽管普通人对超凡者来说，连炮灰都算不上。可很难说得清，眼下这些朝夕相处的武士们算不算袍泽。要真有丢弃同伴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年轻爵爷的前程也算完了，将来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真心信任他。

修点头道：“我明白了，对我们这些超凡者来说，不管是分散逃走还是结伴逃走，最安全的选择都是抛下普通人，或者带上少数几个人也行。但如果这样做了，名声上会不太好听，对吗？”

修直言不讳的程度让人咂舌。林奇没想到修会认真考虑这样的可能，一时错愕。众人变得更加沉默。

帐篷外虫鸣声此起彼伏。

亚森忽然说道：“诸位，我们带着人分散逃走或许是可行的。对手没有偷袭，反而是留下活口试探我们，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们成员分散，主力不在附近。假如他们的通灵师在这里，那不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我们的底细。要知道，通灵师可至少熟悉一两样拷问灵魂的技巧。我们在村里这几天的举动，足以暴露我们的虚实。”

乔舒亚赞同道：“是个好主意！如果我们分散撤退，他们若要追击，也必须分散。但目前情报匮乏，他们可能会担心这是故意引诱分兵的计策，历史上便有许多类似的战例。如此一来，他们也许会就此罢手。即便不会，至少我们也赢得了时间。”

拉结尔附和着自家少爷的话。

修问了两个问题：“有通灵师在的，便是主力部队？他们现在能够知道的情报，大概会是什么样？”

“绝大多数情况下是这样，通灵师是团队的核心，而且更需要团队的保护。”亚森答道，“敌人若从山民口中拷问情报，肯定是知道了我们至少有四位言灵骑士，但到底战力上限如何，应该无法确认。毕竟从嘴里说出来的话，可信度和信息量都会大打折扣。”

“那我们就来推测下身后那群人的实力。”修思考片刻后，说道，“我们的总人数是三十七人。敌人获知我们的战力总数是四人到三十七人之间。按照营团人数的一般常识，以及亚森先生说过的话，我们可以推测敌人的战力总数不会超过十五人。但考虑到敌人敢于主动试探，他们的总数至少在五人以上。所以我们可以更大胆地推测，敌人数量应当在十人左右。当然，这是在不考虑增援的前提下。”

这个世界人数最多的营是瑞亚的永夜营，达到五十四人。但一般而言，三十人左右是最标准建制。超过一定人数，团队的默契和协作都会大大下降。

亚森打消了修另一个顾虑：“他们一定是集结了周围的人，才动的手，短时间内应该没有增援了。”

众人神色舒缓下来。未知是最大的恐惧。修的推测合情合理，他们一下子感觉脚踩到了地。

乔舒亚清了清喉咙：“诸位，如果敌人的数量是十人左右的话，亚森先生的提议完全可行。我们应该分散撤退。”

林奇却看了看几人，反对道：“诸位，我觉得分散撤退并不明智。一旦分散，我们便失去了现在仅有的力量，把活命的希望压在了敌人的进攻态度上。”

亚森想了想，直言不讳道：“如果分散逃走，对手有三种行动可能，全面进攻、咬死一路或者犹疑待援。我是有信心逃脱出去，但对于实力较差的人而言，风险很难说是高了还是低了。”

乔舒亚和拉结尔均是皱眉看着亚森。

林奇接着说道：“现在情况不明，最好的办法仍是保持现状。事实上，我们根本不用那么悲观，横断山脉名义上是金大公的领地。屠杀者搞出这么大动静，等同与一位实权派宣战。金大公不会坐视不管，一定会派出战团迎战他们。而我们只要按兵不动，拖上一段时间，说不定就能摆脱眼下的困境。”

乔舒亚被林奇的话左右：“林奇说的也没错，仔细想想，他们在赶着屠杀平民，针对的目标肯定是金大公，而我们只是偶然的意外。只要把他们的哨兵赶远些，尽量减少情报的泄露，危险便会远离我们。”

“诸位都赞同吗？”林奇环视众人，征求意见。

几人纷纷点头，亚森想了想，也是同意。

唯独修仍在发呆。

过了许久，修察觉到众人的视线，回神后，稍稍整理了下思路，出声道：“诸位，我认为无论是分散逃走还是保持原状，本质上没有区别，都是将先手优势拱手让人。”

拉结尔不满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主动出击，在我们还有优势的时候，扩大我们的优势。”修断然道。

“我们还有优势？”林奇疑惑道。

“当然，情报上的优势。战争的初期，便是情报的争锋。而眼下，敌人不清楚我们的战力上限，我们却知道敌人的主力不在附近。这就是我们的优势。但是……这样的优势不会维持很久，如果我们不乘势出击，天平将向敌人慢慢倾斜。”修加重语气，试图说服众人，“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等待不知道在哪的盟友，或者期望敌人的误判，那倒不如把命运捏在自己手里。”

“要怎么做？”亚森似乎心动了。

“明天一早，这里的五个人留下一个来，其他人假装逃离，引诱敌人屠杀被抛下的人，然后伏击他们。”修言简意赅地说道，“这样做的好处便是化明为暗，主动出击。”

“异想天开。”拉结尔直斥道，“如你所说，敌人有十个左右，我们这是要急着去送死吗？”

“若他们有这么多人，绝不会动用全部人手去屠杀一小撮普通人。”在修的设想中，若敌人是正规军，无论何时都会保持一定的理性，遵循一定的章程。所以，即便是泄愤式的屠杀，也一定会留下足够的人手追踪和警戒。而当屠杀者受到攻击时，剩下的人，会迅速赶来援救。只要能抓住这时间差，自己一方并非没有胜算。

亚森深思片刻：“修说的有道理。”

“敌人的哨兵也不是傻子，你确信我们在外围活动，他们会察觉不到？”乔舒亚反驳道。

修一时沉默。他首先想做的，是说服众人发起反击，而不是纠缠技术性细节。从理性的角度来说，伏击的风险和收益比并不高。可从情感上，他觉得让众人陷入险地，有他的责任。因此，他希望能找到一条让更多人活下来的路。

“若对手的哨兵只是茧灵骑的话，我自信瞒过他们的耳目。”亚森站了起来，气势为之一变。

众人看向亚森。

亚森说道：“我是神通骑士。”

“神通骑士！”拉结尔将惊呼咽了下去。

“竟然是神通骑。”乔舒亚也是一脸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