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姐弟矛盾

鱼也是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是再三想想，好像也没办法说什么——她刚才也见识了那个所谓“冥王”的力量，在风行不小心走进那个祠堂并且已经身陷一片莫名黑暗的时候，本来就是没有任何拒绝的可能的。如果风行当时不老老实实答应，被杀了怎么办？

而且现在看来……其实也只是救了一只魔界的猫而已……等等！

分外敏锐的感觉让鱼也很快抓住了里面的异常：“那只猫这段时间寄存在你身体里？那你做什么事情它岂不是全都知道了？我听声音，它是公猫？”

“没啊，它是个残魂，五感尽失了，而且受伤那么重，只能是时不时地清醒一会儿，问自己在什么地方，或者问我是谁。”风行感觉有些尴尬，但是也只能老老实实地道。

“哦……”鱼也忽然觉得自己越发没什么可问的，但是还是酸溜溜地道，“刚才你摸它爪子那一下，还挺温柔的嘛？哦，它叫你的名字也蛮深情的？”

“我喜欢猫啊，你不知道？”风行有些无语地看着她——鱼也在想什么呢！“而且，他只是一个重伤员啊，对照顾自己的人感激，很正常。”

“你是这样想的？”

“是啊。不然呢。”

“……”

两个人都很明确地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也都知道这个话题似乎有点奇怪和敏感，于是不由得沉默了。

但是这并不能阻止鱼也对这些事情进行某些要命的猜想——风行可不是什么安分的女生，表面上看，她乖巧可爱安静，顶多就是因为太聪明而有时候看问题的角度很刁钻，个人想法也很固执。但是你永远也不知道她读的那些或者正经或者邪门的书给她打造了多么坚固的精神壁垒，使得她即使走了邪道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畏惧的地方……

鱼也想了很久，才道：“所以接下来你要做的事情就是画地图，以后去找圣物？”

“嗯。”

“……”

鱼也沉默了很久，终于道：“不行，这件事情我还是得告诉你哥。”

“随便你，他信不信还另说。”

风行此刻就笑得有些欠扁了。鱼也当然也知道为什么她并不害怕，因为发生的这一切全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光凭她去说，冷杉未必会信。不得不说，这一切太突然太惊异太离谱，如果不是自己亲身经历，她只怕会以为风行在编故事。是的，在她和冷杉眼里，风行也只是一个小孩子，小女孩……

小孩的话，大人是真的……一般都不会相信的。

但是最后，鱼也还是去找了冷杉。

出乎意料地，冷杉和千面没有多说什么怀疑的话，在感谢她的关心之后，便去找了风行。

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风行这样的天才，再怎么掩饰自己，也是可能被发现，然后被利用的。万一出点什么事情，他们不敢想后果。

风行自然是不承认的，而且她很不开心于鱼也的反应：她想象中，鱼也应该是要相信她，然后兴奋地跟她约定好以后的旅程的。

然而……怎么忽然就成了鱼也怀疑她因为天真无知而和那只猫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奇怪感情，再后来，就成了“我要去告诉大人”了呢？

真扫兴啊。

于是，她掩饰不住不开心的神色，只得郁闷地回答冷杉和千面：“鱼也乱说的，你们也信，不信我是吗？”

于是，这一场意外，就在风平浪静的表面下，悄然过去了——当然，冷杉和千面到底还是不放心的，因为他们在翻看风行的画作的时候，发现她画了很多风景画，而且，看起来是那种充满了神秘色彩的，见所未见的地方。

但是，仅凭这些，也不能判断她是真的决定要进行一场无脑的冒险。

只得作罢。

在高年级校区搬迁的正式通知下达之后，那一场考试的日期也没有意外地延后了，甚至，学宫给所有学生都放了慷慨得史无前例的两个月假期，理由当然是搬迁。

然而，真正的放假原因，早已在高年级的学生当中沸沸扬扬——因为神界的战役马上就要完胜了，文神煜星和战神雷习的队伍已经有人在考虑利益分配的问题，还有向来不被认可的机械宫在这一场战争当中起到的极大作用也无可否认，所以一直被压制的机械科学，也该崛起了……

初战学宫身为战宫的势力，自然难以避免卷入这一场最后的风暴。

而风行和冷杉作为当事人的儿女，因为当初父辈们没有公开他们身份的缘故，倒也像是毫不相干的学生，他们自己也心照不宣地装作根本和他们无关。

但是，这个假期，家是回不去了。冷杉只能按照父亲书信的指示，在城里租了一个小房子，安置自己和风行。而千面似乎也不太想回家，也是自己租了一间房子，住在他们隔壁。

风行就在这里，度过了自己觉得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一段时间。当然，有一件看起来似乎很小，却影响很深的事情结束了她的开心——在放假没几天之后，父亲托人将风行的弟弟修律带来了，要风行和冷杉先照看着弟弟。

风行隐约记得自己只是半年没见到弟弟而已。但是正如她和千面的忽然成长那样，她看到修律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楞了将近半分钟。因为眼前的人，不再是她记忆里面那个比她矮了一头的小男孩，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比她还高了一头，清瘦而带着一脸倔强的少年。而千面在第一时间就脱口而出：“天啊，真的是亲姐弟，你们好像！”

结果，还没等风行反应过来，修律便一脸无语地用手指着自己道：

“大姐，你眼瞎啊，我有她这么丑吗？”

而更让千面和冷杉目瞪口呆的是，向来似乎与世无争、风轻云淡的风行瞬间爆炸了：

“……丑你妹啊，我那么像老爸你说我丑！？我可是遗传了父亲所有的帅气的！”

“啧啧，你哪点像？我遗传了老爸和老妈的美貌才是真的！你看看你，我们一家子双眼皮就你一个内双，还像老爸？真自我感觉良好啊。”

“你得了吧，我看你是真的一点也不像老爸才对！”

“唉，老爸不是给你挺多生活费的嘛，你怎么不买面好用的镜子照照自己。还是你整天趴被窝里看书近视了？哎，体质弱的不行啊，半神半魔都会近视。”

“你！”

修律似乎很满意于自己能把风行气成那个鬼样子，没再理会她，只是转过头对冷杉道：“哥，照顾这个人，你辛苦了。”

“你姐挺乖的。”冷杉一时间只能苦笑，接过修律的背包，“来，楼上的房间给你准备好了……额？”

面对修律递过来的香烟，冷杉一时间愣住了。

“修律。你？”

“你不抽吗？”修律反问。

冷杉第一次有些茫然地望向风行，在看到她目瞪口呆的表情的时候，他真的感觉颇为头疼了：“我从来没抽过。”

“哦，好吧。”修律自己取出一根，拿打火机点上，略带挑衅地望向风行：“怎么，老姐，有意见么？”

风行感觉眼前的这个人，真的彻底陌生了。

原本那些准备好的训斥的话语，忽然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只能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疑惑于自己是否真的离开家太久而彻底脱离了家庭。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修律却又给了她一个重击。

“对了，忘了说了，父亲和枚月阿姨已经结婚了，以后要改口叫老妈了。”

这下，是真的彻彻底底地，风行感觉自己仿佛被抛弃到了无人岛：“枚月？”

“嗯？老爸没告诉你吗？”

真的没有。

风行僵在了原地，而修律一脸鄙夷地吐了一口烟，嘲弄地道：“大姐？你怎么了？父亲肯定是要再结婚的啊，又不碍着你什么事。而且枚月阿姨人超好的。不说了，我先去休息了。哥，我们上去吧，下午一起喝酒。”

这一天，风行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离家太久了。

那个枚月，长什么样，什么性格，她都不知道，她甚至从来没有听任何人跟她说过她父亲有了新的对象。

而以前那个小男孩，怎么会变成这样？

然而，她不能责怪父亲，甚至不能责怪修律。

在修律午休的时候，冷杉把她叫到厨房去，跟她说了很多原本不想跟她说的事情——其实尽管她的父亲带着修律，但是在战争之中，也无法好好照顾，甚至为了考虑修律的安全和感谢机械宫那边的支持，他们的父亲，是亲手把修律送入了机械宫去学机械的。修律一开始也很满意于这样的安排，因为他的爱好本来也在这方面。

然而，和风行一样，因为隐瞒了身世作为普通小孩进入机械宫的初级学宫学习的修律，也遭受到了其他孩子的欺凌，也是找不到任何人庇护，老师也不管他，只有他们那个未来的继母偶尔会被父亲拜托过来看望他照顾他几天，又匆匆回去。

修律在那个学宫里，开始失去了学习的兴趣，和一群散漫的不良少年混在一起，逃课上街玩游戏，抽烟喝酒甚至打群架……当他越闹越大，甚至在成为青少年不久就闹出了一件特别下限的，和女生单独出去通宵的事情之后，学宫都差点开除他。

而当时，他们的父亲还是无法出面，只能拜托了冷杉过去说情，只让他修行思过两个月，并且承诺将他转到别的学宫。

而这两个月里，也是冷杉照顾他，才发现了他那些被欺凌的事情。冷杉只得完完全全地将修律的处境告诉了他们的父亲煜星。终于，煜星才决定将儿子接回自己身边学习。也是那个时候，人间传来了风行病倒的消息，这位忙乱的父亲又开始无比担心于，远离的女儿可能会遭受儿子一样的经历，甚至，这是个女孩子，一不小心，发生更严重的事情呢？

于是，冷杉又被派到了风行身边。

风行在听完了这一切之后，彻底地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她在第一时间的情绪是愤怒，愤怒于那些欺凌她弟弟的人，愤怒于弟弟刚开始的逆来顺受不知道还手，愤怒于弟弟后来的堕落，愤怒于自己为什么没有跟弟弟上同一个学宫，这样她就可以保护弟弟……

这种愤怒，和回忆里自己受到欺凌的愤怒，混合发酵着，让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上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

但是，那时候的她，乃至于很多年以后的她，都不能避免地回避着一个最根源的问题：他们的父亲，在这一点上是失职的。

她和她的弟弟一样，崇拜着他们的父亲，光辉灿烂，无所不能，高大伟岸的父亲。

她不能责怪父亲，她弟弟也从来不敢想着去责怪父亲。

而她自己深知自己的无能为力，亦自私地不愿责怪自己。

更雪上加霜地是，那时的修律认为，只要风行想，就可以像冷杉一样，来到他身边照顾他，哪怕她真的很虚弱，打不过，也强过他孤零零一个人。何况她虽然是体质虚弱，但是她的法术，足以打倒太多人。

但是她没有。

而且，她又凭什么怪他，指责他，看不起他。

都是姐姐的错。

他永远也不会原谅她。

于是，这一对姐弟的矛盾，便在那个假期里，无限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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