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洪心说:这小郎君的长相,便是比起家中的两位娘子,可也是不逊色啊!
如果不是靠近了看的的确确是个小郎君,他甚至怀疑是谁家小娘子穿了男装出来做耍呢!
待等扬羽一开口,老洪又暗道:“天老爷呀,这声儿怎么这样好听,就跟、就跟城门楼子上的撞钟儿似地!”
他搜肠刮肚也没几个词,城门楼上的撞钟粗浑地很,发的也是“铛铛铛”的闷响,压根就不像扬羽的说话声,非要比在一处,恐怕只有那绵长的韵味有点儿类似了。
扬羽说的是:“老丈唤我何事?”
老洪在他声音的余韵里陶醉了一会儿,才道:“你还问我,你在这府门前走过来走过去,你到底有什么事?是府中有什么认识的人吗?”
扬羽犹豫了一下,待要否认,可显然他在这里逗留早已经被门房看在眼里了,除非掉头就走,可他的请柬还没有送出去。
这一次,他真的非常想请郭大娘子能去看。
他道:“您能否帮我将这张请帖送到有一位叫雀儿的姑娘手上?”
老洪心里一阵愕然,没想到那个浑身精瘦、打人又疼的小丫鬟还认得这样的郎君,便道:“你是她什么人?这张请帖是干什么的?”
扬羽“呃”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最后红着脸道:“若是不便帮忙送进去,那您还是还我吧。”
老洪便将那精致的不得了的请帖收到怀里,掀着胡子笑道:“不说便算了,交到小老儿身上,只是有一样,郭府不许咱们下人们胡乱收受外人书信往来,所以这帖子怕是要先给东院的大娘子看过,能不能递到你说的那个小丫头手里,还不一定呢!”
扬羽情不自禁地露出满脸的笑容。
老洪差点被这春花秋月般的脸庞晃花了眼,也不知道为什么说事情不一定能成,这小郎君还乐成这副模样。
扬羽急忙又从袖袋中抓了十几文钱放到老洪手里,才后退了几步,拜谢道:“多谢您了!”
他在这晃了将近一个时辰,总算没有白来,离开的时候步履都生风,老洪看着这飘然若仙的背影,“啧啧”了两声,站起身来,踢了踢在旁边打瞌睡的小厮道:“你替我看一会儿,我进去递个帖子。”
那小厮伸长脖子看了一眼道:“什么帖子,也没有人啊!”
“管那么多干嘛?”老洪咳了一声,向里走去。
快到东院的时候,他便将怀里的请柬拿了出来,见东院门口两个婆子站在那里闲聊,便上前道:“大娘子可在吗?小的有事情禀告。”
其中一个道:“大娘子今早出门了。”
这着实也不能怪老洪,因为郭碧玉出门很多时候是从东院的角门出去,所以他看不见也不知道。
那婆子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老洪便将请柬递过去道:“有位小郎君说是给雀儿的。”
“拿来给我看看。”一个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两个婆子急忙施礼道:“见过二娘子。”
郭美玉也是过来找郭碧玉的,却没想到遇到这档子事,她冷冷地瞥了一眼老洪,道:“没规矩的东西,还敢替府里的丫鬟和外人私传东西!”
老洪辩解道:“二娘子,正是知道府里规矩严,所以老奴才接了帖子想要递给大娘子,做个主张——若是雀儿真的和外面的人私相授受,大娘子也好有个处置的章法。”
郭美玉轻哼了一声,身边的莳花从老洪手里拿过了那张请柬递了上去。
看着请柬的皮子,是价值不菲的翠羽硬笺,她心里便有些生疑。
给雀儿的,哪用得上这么好的请柬?
再说了,那个粗笨丫头,懂得这翠羽硬笺的好么?
郭美玉打开了帖子。
纸是素玉笺,笔蘸松香墨。
笔法俊秀雅致,第一句话便是——郭大娘子芳启。
郭美玉一愣,她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得极快!她心中暗道:老洪不是说那男子是递给雀儿的吗?怎么抬头却是写给大姐姐的?难不成……是早就知道递进去的书信一类都要经过大姐姐过目,所以才故意说是给雀儿的?
实则……就是要递到大姐姐手里?
她心中激动,却仍是神色如常地看下去。
“九月初九,长公主芳诞设晚宴于花江之畔。”
这事儿郭美玉也是知道的,长公主,上京中有谁会不知道啊!可以前都是在玉山顶上设宴,以示当今圣上对长公主的重视,怎么这次是要在花江旁边?
可不管怎么说,长公主的芳辰寿宴,不是谁都能去的,难不成那男子是个什么公侯贵胄不成?这帖子是邀大姐姐前去赴宴的?
郭美玉心中酸溜溜起来——大姐姐这样的身份,怎么配去参加公主的生日宴?
她按捺住嫉妒之意,接着往下看去。
“三载封音,多得照拂,感愧非常,当晚幸获良机,得展才技。当祈屈移玉趾,以赴盛会。若得为君高歌一曲,是吾幸事。”
落款之上,是“扬羽谨上”四字。
郭美玉一下子便合上了请柬。
这名字,有些熟悉,仿佛在什么地方听过似地。
良久,她才含着笑意,将请柬很随意地交到莳花手上,道:“给他吧。”
老洪恭恭敬敬地接到手上,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郭美玉道:“你想的也对,万一是东院里面的丫鬟和外面的人有什么,是该让大姐姐知情。可你是我们郭府的门房,有事情,原本就该正儿八经的禀告大娘子才对,拿了请柬是试探?还是邀功?”
老洪急忙点头道:“二娘子教训的是。”
“这次就算了,我不罚你。下次不可再传东西进来,你都这样,让下面的人怎么想?”郭美玉轻飘飘地道。
“多谢二娘子开恩。”
“你们都记着,我不曾看过这张请柬,连有这么个东西的事,我都不知情。”郭美玉叹了口气,道,“不然又要以为我们西院总想着插手东院呢!平白无故地落人埋怨。”
老洪和那两个婆子道:“是。”
郭美玉便搭着莳花的手臂,转身慢慢地往西院走去。
她嘴角却不可抑止地扬起了笑意!
她想起来在哪儿听过“扬羽”这个名字了!
还是上一次安世子来家中做客,在祖母的屋里谈起大姐姐“千金买曲”的荒唐事儿,那个笛师,可不就是叫“扬羽”!
原来大姐姐早就认识这种卑贱的乐工!
看看哟,那请柬上写的,可有多么感恩戴德!也难怪,这个叫扬羽的乐工,“多得”大姐姐的“照拂”,竟然有三年之久!
郭美玉满面笑容地走进了裁玉阁,浣琴迎了上来,不解地问莳花道:“二娘子出去一圈遇到什么好事儿了?笑容满面的!”
莳花摇摇头。
郭美玉道:“自然是有好事。浣琴,你去把邬河叫过来。”
以前郭碧玉放着好好的大家闺秀不做,非要往那些杂乱肮脏的坊市里钻,在郭美玉看来,自然是连过问都觉得脏了嘴,而今看来,这里边儿的事多着呢!
也就是三年多以前,大姐姐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地,有事没事就往外跑。
到底是不是都去坊市学做生意了,那可未必!
不多时浣琴带着邬河过来了。
邬河恭恭敬敬的在外间磕头道:“见过二娘子。”
郭美玉隔着帘子看着外面的人影,道:“起来吧。”
“是。”
邬河是邬管家的小儿子,家生子,从小就在府里当差,也是个心思灵活的小子。
郭美玉道:“邬河,我有件事要交待你去做。”
“二娘子请吩咐。”
“我要你去打听大娘子的行踪。”
邬河吓了一跳。
要说别的差事,都好办,可大娘子的事儿……谁不知道那是个泼辣的主儿?
下人们里面都在说,这位东院大娘子,就连夫人和二娘子都拿她没办法!人家也有手段,东院被弄得水泼不进针扎不进,这行踪,他跟谁打听去?
若是要跟着,她身边常年跟着雀儿那个悍货,出入又都是乘坐马车,哪里跟得上?
他这样一转心思的功夫,没有立即答话,郭美玉冷冷的话语声就从帘子后传了出来。
“怎么?不愿意?”
奴婢们做事,哪还有说愿不愿意的资格?邬河心道,也别想那么远了,眼前这位二娘子,是他的正经主人,便道:“小的在想怎么个打听法。二娘子,您也知道,我不可能在府中打听到——东院先前有几个嘴不严的不是被打一顿以后发卖了?所以现在东院的人一个个嘴就跟缝起来一样。”
“没用的东西,若是在府里面就能知道,我叫你干嘛?”
“二娘子说的对,只是若要到外面打探,少不了……”邬河赔笑道,“少不了要多出些开销,二娘子是不知道,外面那些贱民,个个都向钱看,没有好处,谁肯开口?而且小的既然要跟着大娘子的行踪,用两条腿跑的,哪能跟得上她的那辆马车?”
“行了。”郭美玉站起身来,道,“大概得多少钱?”
“小的也不好说,二娘子先拿两缗来,小的尽量省着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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