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池畔沿着湖边这条街道的商铺,郭碧玉都请了牌子。
每家十二块,分别放置在十二个雅间之中,但凡客人想要从别家店里叫酒、叫菜,哪怕是叫歌伎过来,都有盛世华音的小厮代劳去传。
郭碧玉一向是这个想法,有钱大家互相抬举着赚。
各家铺子都容易,毕竟是有利无害的事儿,知味楼更是灵通的很,知道盛世华音的东家郭大娘子和大内侍全锦有些交情,不到半天便做好了牌子送了过来。
唯有大雅楼,估摸着还有些清高劲儿,直到昨天开业,都还说没做得,因此郭碧玉心里记挂着。
玉刚躬身道:“嗐,大娘子,这事儿您就不用担心了,今个儿一大早,还没开门呢,大雅楼那边管事的就送了牌子过来。”
他这么一说,郭碧玉便明白了。
如果是刚做得的,怎么都不可能一大早送来,这是早就做好了没想给,看着了昨晚上的盛况,才送过来。
郭碧玉无声地笑笑:“我就说嘛,出来做生意,做什么还端着拿着?你回去根尚管事说,把他们家牌子放最后一个。”
玉刚点头应了,听郭大娘子话里话外,这几天是不会去盛世华音了,便觑着她的脸色道:“锦乡侯府也差人来定了房间。但是没问扬小郎,反倒问大娘子晚间在不在。”
“怎么回的?”
“尚管事的回答也是中规中矩的,只说您是东家,他一个管事的不晓得东家的行踪。”玉刚道。
郭碧玉冷着脸道:“这没什么,公事公办就是,安子鹤要定,就给他定。我看他能定多久。”
定一间房间可是价值不菲的,而且盛世华音的基调已经定了下来,客人无不是非富即贵,昨个儿晚上十二个房间轮着打赏,一间高过一间——不打赏,安子鹤丢不起那个人。
但扬羽却不是每个晚上都能遇到。
这种人的钱,不赚白不赚。
“行了,下去吧。叫墨鸦过来。”
郭碧玉要问问墨鸦她爹娘怎么说,另外就是盛世华音的账目是由墨鸦代管的,她要看看昨个儿一晚上的收益。
等到账目本子拿到了手里,她自己个儿都有些不相信她的眼睛。
郭碧玉站了起来,心中难掩激动。
这条路,果然是对的——盛世华音和闻名乐师的关系比较松散,他们来此献演,盛世华音不出一文钱,反而要从他们收到的赏赐中抽取四成。
即使这样,因为前来盛世华音的客人出手阔绰,反而要比他们在酒楼茶肆的地方收入要多!
郭碧玉转回身来,面容已经平静了下来:“这只是第一晚,能不能立得住,起码也要看三个月的成效。所以我们这三个月的乐师,在名头上一定要响亮,对得起盛世华音客人的身份。”
墨鸦应了一声,道:“大娘子也毋须担忧,眼下能确定的是盛世华音不会赔钱,不过是赚多赚少。”
郭碧玉露出自信的笑容:“你说的对,是我贪心了。”
……
……
郭碧玉每天事务繁多,将邸店正式摘了红布、放炮仗开张等事务都拿到了樨山别院。
扬羽则是坐立不安,根本闲不下来,因郭大娘子不允许他大幅度动作,每天除了泡温泉敷药,只能在她监督下“轻声地”咏唱,“轻声的”吹笛子,剑舞那就不用想了。
郭碧玉带着扬羽舒舒服服的在樨山别院将养了半个多月,就连看伤势都是派了车拉着小萧大夫来看,直到小萧大夫反复保证说没事了,郭碧玉才把扬羽放回去。
虽然扬羽并不是每晚都要献演,可想到这可能是郭大娘子所做的这些生意里,他唯一能帮上忙的了。
哪怕有尚德鸣在,他只要没事,也常常是在盛世华音一呆就是一天,晚上也一直在后头待到结束。
难道郭碧玉不知道这样辛苦?
可这是扬羽喜欢做、有热情想要参与的事,她便不能阻拦。
更何况她本来就准备了那样一份分成的契约,就是准备好了扬羽的参与。
郭碧玉也不能每个晚上都去盛世华音那边看场子——若是这样做生意,她手底下那么多买卖,得把她累死,因此她交代了人从宵夜到马车都要妥当,一点儿差错都不能有。
这会儿月华清明,扬羽送今晚来此的琴师董兰卿出了盛世华音,董兰卿拱手道:“改日我把琴谱送到您这儿,但盼一朝合奏,定然别出心裁。”
扬羽双眸明亮,微笑道:“多谢董大家。”
董兰卿这才上了车告辞而去。
他早先听过扬乐师的大名,但心中其实颇不以为然,人生得俊俏,实则未必有什么真本事。
没想到今晚见到了本人。
扬乐师,还真是一个仿若九霄之上的皎皎玉人。
但他没有冰冷冷的孤傲劲儿,而是极其和煦,让人看见他便有种情不自禁想要亲近、甚至亲昵的愿望。
交谈之后,董兰卿才明白这个年轻的乐师在曲乐之道上有着不俗的见解,言词温和,态度谦逊,也明白了为何那么多上京中有名头的乐师,都对盛世华音赞誉有加——这其中,扬羽对来这里的乐师的接待和交流,功不可没。
他在摇摇晃晃的车里微微闭目,膝上还放着他的瑶琴,他的手在上面轻轻的打着拍子,琢磨起刚才与扬乐师交流的心得来。
扬羽却有点儿小麻烦。
他送董兰卿出来,旁边黑影里窜出一个人,道:“扬乐师!扬乐师!”
看样子就要扑上来,扬羽身边都跟着人呢,一个小厮急忙挡在他前面,一把将那人推了过去,道:“什么人?扬乐师您且进去,怕是个醉汉。”
那人是个衣着华贵的胖子,被小厮推了个趔趄,却抬头直勾勾地看着扬羽,扬羽这才看清这人胖胖的脸盘上三绺细小的胡须,脸色通红,似乎真是醉了酒,正要转身,又听那人道:“扬乐师,您怎么不去仙客来……原来是到了这里……倒叫我好生打听……嗝!”
扬羽眉心微皱,道:“你们且扶他离开,送到前面街角那儿去。”
盛世华音靠着曲江,他可不想这醉汉一不小心落水死了,到时候为郭大娘子惹麻烦,可那人却喜道:“扬乐师,您是挂着在下吗……嗝!”
扬羽难得地有了怒容,转身进了盛世华音,就听后面隐隐约约地那人喊道:“扬乐师,扬乐师,你只要跟了我,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不……只要、只要你陪我一晚上,我给你一间铺子……我……嗝!有钱!呜……”接着便是一阵挣扎的声音。
其实这样的话,他从小到大真就没少听。
可这是在盛世华音,在郭大娘子的地方,听到有人这样说,扬羽也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总之,非常难受。
……
……
“小的从来没见到扬小郎那么生气过,当时气得嘴唇都白了。”
眼下玉刚已经被郭碧玉派去常驻着盛世华音,也不再是小厮的打扮,而是正儿八经的管事模样,正弓着身子向郭碧玉禀告。
郭碧玉的黑眸越发幽深,玉刚略一抬眼,便看到她双眸里透着危险的讯息,情不自禁地一哆嗦,道:“小的将扬小郎送走,回头便将盛世华音上上下下都召集到一处,敲打了一遍。让他们不能私下乱传什么,更不能待扬小郎有什么旁的态度。”
“你做的好。”郭碧玉身上大红洒金襦裙宽大飘逸的下摆随着她的转身,缓缓的旋了一个圈儿。
她原先愤怒的情绪稍稍缓和,很奇异地转变成某种冷然的笑意;一抹冷笑跃上她丰润的唇瓣,让她看来更增添了几分艳丽。
玉刚再熟悉郭大娘子这样子不过——那人怕是要倒霉。
果然,郭碧玉坐到了椅子上,垂着眼眸,吩咐道:“去,在最短的时间内查出那人是谁,做什么生意。”她洁白娇嫩的手轻轻的理着裙裾间挂着的禁步,冷哼了一声,“一间铺子,很了不起么?”
“哪还用大娘子嘱咐,小的已经叫人打听过了。那人是个商人,叫邰金荣,生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手里大概有那么七八间铺子,做的是香料生意。以前在仙客来便是常客——仙客来虽然大多是文人雅士居多,可也不能拦着别人不给进。”
郭碧玉皱眉道:“我怎么没在仙客来见过他?”
“大娘子,您上楼就奔着雅间,扬小郎奏完了您打赏了就走,哪会知道别的房间都有什么人?”玉刚道,“这人有时候也打赏,跟您自然是没法相比。可他自恃有些个家产,没少在外头说要怎么怎么着……小的也觉得棘手,这人没资格进咱们盛世华音,可若是天天来缠着扬小郎,且不说会恼了贵客,对扬小郎也不好。”
郭碧玉已是明白了,摆摆手道:“去看看他货物存在什么地方,这七八间铺子又都在哪里,若是普通的香料铺子,可还够不上聚时珍出手,再者聚时珍眼下也不方便有什么动作……我记得西市的邸店里存有香料,问问是哪一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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