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丰收舞会

瑞恩和青阳的交流其实是以一种近于脑波的形式完成的，所以他能够理解青阳说的话的大致意思，但对于青阳话语里的一些‘梗’，他还是不太搞得清楚。

比如，什么叫‘穿越’？

不过就算弄不明白这些，他也能感受到青阳满腹的牢骚——这家伙在绝大多数时候，只要一发声，就随时夹杂着挖苦、讽刺、嘲讽、戏谑的负面情绪，比如小白兔儿大人，就是他给自己起得绰号，因为自己皮肤白皙、半精灵特色的尖耳朵，以及遗传自母亲的紫红色瞳孔，叫大人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太矫情。

瑞恩当然抗议过这个叫法，但时间久了也就只能接受——毕竟他没办法为难一个寄宿在自己体内的，实际上已经死去的灵魂。

或许是在体内憋久了，没有主观能动性，所以憋出毛病了，青阳还具备话痨属性，一开口就滔滔不绝、没完没了，吵吵得人头皮发麻。

但这还是好的，因为在极少情况下，当他言简意赅的时候，往往就是瑞恩遇上了巨大的危机，青阳在发出警告。

这个时候，青阳给他的感觉才符合记忆中感受到的那个枭雄——瑞恩至今也没搞清楚青阳生前究竟是干什么的，也不清楚他多大年龄、有着什么样的经历，但他的眼光着实毒辣狠厉，虽然听起来像是慵懒地随口一说，但却准确无误地直击要害，可以说他对人情世事的洞察目光如炬。

当他认真下来分析什么问题时，就像一个超然世外的智者，那些让瑞恩抓耳挠腮的难题，青阳冷笑着随便一点拨，就足以让他拨云见日、豁然开朗。

所以纵然内心深处还存在一定程度上的排斥，但对于青阳的建议，他一般还是愿意认真聆听的。

青阳说这三年他快把自己憋出病来了，并不是无凭无据，这三年时间里，他几乎把自己变成了一台学习机器，宿夜兴思、昼兴夜继，虽然他自认为自己有充足的动力这么做，但是偶尔夜深人静，看着繁华的昂科森城，却总会生出一股身心兼具的疲惫，甚至怀疑起自己这么做究竟有没有意义。

可能青阳说的没错，他确实是把自己逼迫得太紧了，劳逸结合、张弛有度的道理被他扔进了垃圾桶，某种程度上，也可能影响到了他真实的学习效率。

“这就对了嘛！就算是机器也得停下来上上油不是？去吧！到舞会上勾引几个小姑娘！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上除了魔法和复仇之外，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青阳嘿嘿地笑着。

“我不是为了勾引小姑娘！”瑞恩义正言辞地反驳。

但婉拒舞会邀请的话，他也没再说出口，顺从地被姐姐推着上了楼，用烧开的温水洗了个澡，然后脱下穿了几年都没换过的学徒法袍，从橱柜里拿出了一件崭新的衬衫，换上羊绒的修身长裤，又蹬上了一双鹿皮的小靴子。

擦干了头发之后，他走到铜镜前，镜中的少年已经褪去了小时候的婴儿肥，皮肤如玉、黑发如墨，五官精致如细琢、轮廓圆润如精雕，带着精灵特有的柔美，表现出一种近于中性的俊秀。

少年把长长的黑发挽了起来——雷欧波德家的规矩，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毁，所以这些年来他的头发一直没有大剪过，这会儿已经披肩长——露出精巧的瓜子脸。

“似乎，长得，确实还不错？”少年微微露出笑意。

“帅！相信你忠诚的老朋友青阳！这次舞会你一定能勾引到一大把小姑娘！”青阳似乎在伸大拇指，不过瑞恩并不看到。

他无奈地摇摇头，这就是最尴尬的时刻，对一般人而言，这种私密的内心活动是绝对不会为外人知的，但他的脑子里有个瞒不住的蛔虫。他顿时兴致寥寥，把头发扎起来下了楼，接过黛西姐递过来的煎鸡蛋，跟着早已等在门口的巴斯，在日落斜阳的余辉下，向村外的柳林走去。

那位药剂师早在瑞恩来奈希尔村之前就离开了，他的小屋此刻也早就荒废，屋外的苗圃里几乎已经见不到可以入药的植物，生命力更顽强的杂草长得没踝高，不过女孩们显然早早得就将小屋打扫、清理过了，园中生着一团篝火，篝火上烤着几只处理干净的野兔，几张长桌围着篝火摆放，上面摆着面包、黄油、烤南瓜，以及各种奈希尔特产的瓜果，以及巴斯特别提到的那桶冰啤酒，园子的篱笆外竖起了几根火炬，将昏暗的林地照的灯火通明。

隔得老远，瑞恩就看到了火光下影影绰绰的身影，和隐隐约约的欢声笑语。

只不过越是靠近，他的心里就越是生出一股退缩——果然，他还不是太习惯这种热闹的场合。

“哥、要，要不我还是……”瑞恩缩了缩脑袋，打起了退堂鼓。

“还是啥！你哥我可是早就拍着胸脯答应了女孩们要带你来的！你如果不去，我以后还怎么在女孩子们面前出现！你想我在女孩们面前丢脸是不是？！”巴斯一把勾住瑞恩的脖子，断绝了他后撤的念想。

“不是啊，哥，我只是……”瑞恩使劲儿缩着脖子，只是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靠谱的理由。

而小屋的园子里，一个女孩已经注意到了兄弟俩的身影，似乎隔得这么远也认出了巴斯，她立刻站起来向两人挥手。

“这里！这里！”

女孩一边喊着，一边向兄弟俩跑过来。

离得近了，瑞恩就认出了那正是娜蜜丝。

不得不说这个小姐姐发育地真的是，玲珑有致，波涛汹涌，饱满的胸脯伴随着跑动下上飞舞。

不在黛西面前，巴斯就露出了本性，得意地冲瑞恩扬了扬下巴。

“哎呀！你这个家伙，总算是赶到啦！我还以为你路上碰上了那些怪物呢！”女孩来到了兄弟俩面前，笑着在巴斯胸口锤了一拳，然后自然地牵住了巴斯的手。

借着朦胧的月光和落日的余辉，瑞恩看清了女孩的脸——比起记忆中，似乎更加美丽了。

“我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得哭成什么样啊？”巴斯哈哈一笑，顺手揽住了女孩纤细的腰肢。

“呸！不害臊，你要是死了，我马上就换一个！”女孩哼了一声，不过身体却诚实地顺势倒进了巴斯怀里。

瑞恩呆若木鸡地看着两人打情骂俏，心中觉得果然自己还是闪人回家比较好……或许，去大人的庆祝活动上听佩恩大叔吹牛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哎？这是瑞恩吗？圣光在上，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哈哈哈，我还总以为你和小布丁差不多大呢！不过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漂亮得像个女孩！”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倒是娜蜜丝先注意到了一旁满脸尬笑的瑞恩，过来左看看右看看，像是发现了什么珍稀物种。

不知道娜蜜丝……或者叫，嫂子？算是不算是在夸奖自己，瑞恩只能报以礼貌的微笑。

“嗯！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内向呀，去了大城市三年也没有变呢！”娜蜜丝说着，也拉起了瑞恩的手。

“今天都是年轻人，不用拘束啦！放开点！”。

兄弟俩在娜蜜丝的带领下，走到了园子里，娜蜜丝接过瑞恩挎着的鸡蛋筐，放在长桌上，然后又从酒桶里接了满满两大杯啤酒递给他们。

“这……不好吧……”瑞恩看着泡沫都溢出来的酒杯，心中有些犹豫，巴斯也就算了，但他离成年还差着好几年呢。

“没关系！老爹今晚肯定喝得烂醉！黛西姐最多吵你两句，她要真是发现了，你就推到我身上！”

巴斯大手一挥，举着酒杯和瑞恩碰一下了，然后大声道：“欢迎我亲爱的弟弟从昂科森回家！”。

舞会中的男男女女闻言起哄般一起举起了酒杯，瑞恩尬笑了一下，这个氛围实在不容他拒绝，于是把心一横，端起酒杯学着巴斯的样子咕咚灌了一大口。

“啊~~~~”

清凉的啤酒入肚，瑞恩还没品出味道来，脑海中却先响起了一声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呻吟。

“你干什么啊！”

瑞恩翻了个白眼，哭笑不得地在脑海里问道。

“啊，你们那个随便什么玩意儿在上！老子已经多久没有尝到啤酒的味道了？六年了！六年了啊！我简直太不容易了，快！再喝一口！再喝一口！”

青阳的声音甚至带上了哭腔。

瑞恩无语，只能顺应这家伙的要求，又浅浅地喝了一口——味道不怎么样！不过，喝下去的感觉，却似乎，还不错？

“瑞恩？”。

正当他沉浸在第一次喝啤酒的兴奋里时，一个软软糯糯的娃娃音叫出了他的名字，少年一愣，看到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女孩——一头黑色的卷发扎成了马尾辫，圆圆的脸上还有点婴儿肥，但尖尖的下巴已经勾勒出了瓜子脸的雏形，皮肤雪白得像是凝脂，一双大大的浅绿色眼睛闪亮得如同宝石，这会儿正怯生生地看着他。

“薇、薇薇安？”

瑞恩不太确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孩，有点无法把这个窈窕的少女和记忆中脑袋是一个球、身体是一个球的小姑娘联系起来。

虽说女大十八变，可这个变化实在有点……

少年有些呆住了，无意识地抿了抿嘴唇。

‘老姐！你真的不会坑我！弟弟怀疑你是弟弟错了！’。

“哎！娜蜜丝你干嘛掐我！”耳边传来了巴斯的惨叫，娜蜜丝的小手正掐在他的腰上，在她挤眉弄眼的暗示之下，巴斯立刻明白过来，马上端着酒杯起身。

“咳！那个什么，我亲爱的弟弟，哥哥我，和你，嘿嘿，未来的嫂子去跳舞了，你跟薇薇安聊，慢慢聊，慢慢聊！”

巴斯着重强调了慢慢两个字，说着挎起娜蜜丝的胳膊，飞快地走向舞池。

“哎！哥！你怎么……”瑞恩反应过来站起来伸出手，却只抓到了一片空气。

少年尴尬地留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呀？”

薇薇安脸上先是浮现出了一抹红晕，然后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坐到了巴斯刚才坐的位置上——也就是瑞恩的身边。

“呐，你今天下午才到家，应该还没吃饭吧？这个你尝尝看？”女孩坐下后，变戏法一样从小小的布袋里掏出了一张圆圆的小饼子。

“啊、嗯，好、呃，那个，谢、谢谢……”。

瑞恩结结巴巴地点头，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接过那张小小的烤饼，然后哆哆嗦嗦地递到了嘴边，无知无觉地咬下。

嗯，烤的有点糊了，不过仍是满口桂花的香气。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该怎么办？’‘我该做什么？’‘我该说点什么？’。

瑞恩浑身僵硬地坐在那里，额头上汗珠密布，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上一次他这么紧张，应该还是在昂科森入学测试的时候。

这些年来，他实在是没有和女孩子打交道的经验，更别提是在一对一单独相处的情况下，因此现在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或许并不准确。

“小问号！你是否有很多朋友？！不！你只有你最亲爱的老朋友青阳！”

“还能怎么办？你平时不挺聪明的？怎么不想想人家小姑娘咋知道你今天中午才到家？还不是你那个哥哥开着马车满村子转悠的时候看到了？！就这么会儿时间，人家就想到了你可能还没吃饭，饿着肚子！贴心的给你烤了桂花饼！你居然还嫌糊了？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不！你还有良心吗？人家都表现得这么主动了！你还是不是个带把的？现在！搂住她的肩膀！把她拦进你怀里！抱紧她！吻她！把手伸进她衣领里……”

“你……你是个魔鬼吗？我才十三岁！薇薇安比我还小几个月！”瑞恩在脑海中放声大骂。

“十三岁咋了？咋了！你们这旮沓不是十六岁就结婚了？你十三岁谈个恋爱怎么了你就告诉我？！嗯？我就是让你手伸衣领，我让你干别的了吗？你这个表面清纯，内心龌龊的家伙！你辜负了小白兔儿的绰号！败类！人渣！呸！”

“好吃吗”薇薇安并不知道瑞恩的脑子里有个在大开黄腔的灵魂，小猫一样歪着头，满怀期待地问道。

“嗯！好吃！好吃！”少年控制着自己尽量不去看女孩娇艳饱满的嘴唇，和已经开始微微发育的胸脯——在脑中某个中年魔鬼的鼓动下，他竟产生了一股异样的冲动。

“那，以后……”薇薇安低着头，双手的手指互相盘绕着，以微不可闻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可以，每天都做给你吃哦！”。

“啊！我的天呐！这女孩就像那张桂花饼一样，已经送到你嘴边了！你要是不咬一口，你就不是个男人！你是不是担心我？我用我的人格发誓！你们要干什么的时候，我就去睡觉！我什么都不看！”

“你还有人格？！”

“那就人品？你觉得什么都行！总之你要相信你忠诚的老朋友！或者你还不知道该怎么接吻？哦！我居然忽略了这点，让你忠诚的老朋友青阳大人来教你！首先，你要伸出舌头……”

“我在想，究竟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你掐死？或许死灵系魔法会有用？我保证，回到昂科森后我肯定会用心钻研的！”

瑞恩咬牙切齿地说道，他是真的生出了把青阳一把掐死的冲动。

薇薇安等了一会儿，却不见瑞恩有什么反应，不由得有些失落，但转眼就又打起了精神，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瑞恩，你这次回家，是不是就不走了？”

“啊？我啊？我这次只是休学假期，半年后就要回昂科森……”

正在脑海里跟青阳吵架的瑞恩没想太多，脱口而出。

而他的这句话一说出来，少女的脸色顿时变得黯淡了。

“你看你看，叫你不听青阳老爷的话！让人小姑娘伤心了吧，呸！唾弃你！渣男！渣男！”

“我特么的要是有办法，我特么一把我掐死你！”

恼怒至极的瑞恩连青阳惯用的骂人贯口都喷了出来。

薇薇安抿了抿嘴唇，兀自伤神了一阵，然后又勉强笑了出来。

“那，你能跟我讲讲你在昂科森的事情吗？或者，你能给我吹一次你经常吹的那首曲子吗？我好久都没有听到了”。

瑞恩狠狠地楞了一下，以前他心中实在抑郁难排的时候，便会一个人跑到山丘，吹奏家族传统的一种奇怪的管弦乐器——父亲说，那叫做萧。

只是他学的时间短，仅仅掌握了基础的音符和一首曲子。

每次他吹奏的时候，都会感觉到有人在偷偷观察自己，只是每当他去寻找的时候，却从没找到过任何人的身影。

所以，那个暗中看着自己的人，是薇薇安么？

“对、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很好听，所以每次……”少女像害怕的小猫一样畏缩了一下，担忧地看着他。

而他的心中，却实实在在地流过一丝暖意。

“没，没什么，你喜欢的话，我就吹给你听”

他的眼角眉梢都爬上了自然的笑意，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木管——这些和故乡有关的东西，他总是随身携带。

少年定了定神，手指按住木管上的孔洞，嘴唇贴到了木管的一侧。

空灵悠远的乐声从萧管中飘荡出来，女孩双手托起了下巴，嘴角带着笑意，认认真真地听着，眼神中闪烁着欢喜与崇拜的光，像是天边闪烁的星星。

渐渐地，舞会上喧闹的人群都安静了下来，合着乐声轻轻打着拍子，那首曲子顿挫抑扬，似乎在哀伤中，包含着希望。

“哟！这不是佩恩家的小哑巴么？”。

但就在众人渐渐沉浸在音乐里时，一个低沉刺耳的声音，打破了舞会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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