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致命任务II

瑞恩和巴斯离开奈希尔村之后，便赶到了下一个村子。

巴斯设计的路线是通过一个个村子，曲线抵达雷肯镇，而不是简单地在奈希尔和雷肯镇之间画一条直线，因为那样会经过大片大片的无人区。

就算没有怪物出现的时候，在无人区中跋涉也并不安全，且期间没有连贯的道路，凭他们的双脚在其中也走不快。而途径村子则有很大概率能碰上在村子中穿梭的行脚商人、或者前往邻村购物的村民代表，幸运的话就能搭个便车。

事实上，他们的运气还不赖，中午之前基本是坐着马车，或者骑在驮马上赶路，速度又快又节省力气。

但随着他们离雷肯镇越来越近，这种搭便车的机会便越来越少。

因为越靠近雷肯镇的地方，怪物出没地就越发频繁，那些村子的村民们几乎都在竭力减少外出，当然，因为秋收快到了，所以比较外围的村子里的村民，还是舍不得田里的庄稼，所以他们还能在村外见到人影。

不过当太阳渐渐西沉，他们来到雷肯镇的辖区后，便连人影都见不到了，村外麦田下有田鼠奔跑、沉甸甸的麦穗上趴着绿油油的害虫，但却不见农夫出来驱赶杀灭，而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一年的收成，多半要化为泡影。

不过他们来不及为农民们感到担忧，因为先得担心自己——兄弟俩本来的打算是在村子里借宿一宿，等到第二天再赶往雷肯镇，但村子门口守着几个民兵模样的人，拒绝一切外来者进入村庄。

商量无果之后，为了避免露宿荒野可能带来的危险，他们不得不加快速度，紧赶慢赶，终于在天完全黑来下之前，赶到了雷肯镇。

作为旋涡的中心，这个曾经热闹繁华的镇子显得无比萧索，木质的大门半掩着，门口放置了简易的尖刺篱笆，身穿甲胄、手持斧戟的守卫紧张地守在门口，而大门两侧，不知道是临时征募的民兵还是雇来的佣兵组成的巡逻队，打着火把巡视着镇外的林地。

瑞恩望着清冷的高墙，心中生出一股压抑的感觉，巴斯上前和守卫攀谈，说明了来意之后，守卫看着两个嘴上都没长毛的少年，露出了迟疑的表情。

但当他知道了瑞恩法师学徒的身份后，态度立刻转变，不仅马上放行，还贴心地告知他们镇里的佣兵工会的位置。

“赶紧把那些该死的怪物全杀了吧！这种领不到薪水还要加班的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

在守卫低声的咒骂里，兄弟俩跨入大门，镇子的主干道上冷冷清清。

一般，镇子的宵禁要比村子晚不少，但此刻太阳还没完全下山，道路上却已经看不到一个行人，两侧的房子中也没有一点火光，整个镇子笼罩在一片漆黑里，冷清寂寥地仿佛鬼城。

那像是行走在墓穴中一样的感觉，让兄弟俩越走越觉得压抑，好在主干道并不长，几分钟之后，他们便看到了远处明亮的火光，以及火光照亮的范围内，站着一群带甲携戈的武士。

在这种时候反常热闹的地方，自然就是工会的所在了，毕竟越是混乱的局势下，售剑者们才越有生意。

作为一个小镇子，这里能有一个佣兵工会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工会的规模自然不会很大，只是一座低矮的木制平房。

他们走上前去，武士们对两个小孩子投来了或好奇或轻蔑的目光。

瑞恩倒还好，毕竟在昂科森也算见惯了大场面，而巴斯则显示没见过这么多武士聚在一起，看到携带普通刀剑、斧锤的还能忍住，看到那些带着鳄嘴钳之类的奇型兵器的，就忍不住仔细打量，直到被人给瞪回来。

穿过拥挤的人群，走进工会的大门，第一眼便看到了大堂的墙壁上悬挂着工会简单直白的徽章——一把插在钱袋子上的长剑。

整个大堂的面积不大，瑞恩扫视一圈便一览无余，徽章下一个壮汉歪斜地靠在墙上，应该是工会的护卫，一张长桌后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大爷，应该是工会的文书。

工会的全部工作人员，应该就只有他们两个了，其他的，都是闻讯聚集而来的佣兵。

他们走进来的时候，老大爷正伏在桌子上抄写着什么，听到开门的动静抬起头来，皱纹纵横的脸上满是疲惫的神态。

大概像小镇工会这样的小地方，业务从未如此繁忙，所以他抬头的时候神色不满地嘟囔着。

“怎么这么晚了还有人来？嗯？”

当他看到兄弟俩年纪轻轻、衣着还算得体，皮肤也不像那些整日劳作的穷苦人般粗糙、黝黑。

便立刻判断他们的家庭应该还算比较富裕，脸上的表情也变了变，勉强露出笑容。

“太阳快要下山了，小伙子们来工会有什么事情吗？是想找人守卫农场？还是有不得不出发的商队要找人保护？”

最近这样的业务数量不少，毕竟临近收获的季节，农场主们不想丢了一年的收成，而有些商队老板的货物早就准备好了，如果不出发，就只能烂在仓库里，对于本钱不多的小老板来说，那无异于灭顶之灾。

但眼下这个时节，若是没有武士保护，别管是雇农还是商队的伙计，都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门半步。

老大爷显然也把他们俩当做了来发布任务的雇主。

巴斯闻言头一摇，否定了老大爷的猜测。

“我们是来注册成为佣兵的！”

听到这句话，老大爷脸上雇主专享的笑容立刻消失了，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一摆手，就想轰人。

“你们两个小家伙没毛病吧？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吗？赶紧回家去，别来捣乱了！”

他生气地喊着，白色的眉毛因语气的起伏夸张地跳跃，看那架势，简直想要从桌子后面冲出来，给他俩屁股上一人来一脚。

每年，几乎每一年，都会有这样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厌倦了每天早上醒来合着牛粪味儿的面包和蔬菜汤，想要成为佣兵追求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财富和名望也罢，梦想和远方也好。

这种臭小子多是出身于自耕农或者小工匠家庭，因为真正的贫苦人，早就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麻木了，只有这种生活还算富足的小混蛋们，才会被那些吟游诗人的故事诓骗，有闲暇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而这些小混蛋似乎永远也想不明白，吟游诗人的故事仅仅是故事，他们安稳、平凡的生活，才是真正珍贵的东西！

或许，当他们的肚子被狗头人的长矛戳穿、当他们的脖子被鼠人的刀子划烂、当他们的胳膊被哥布林的砍刀整个剁下来，当他们躺倒在地上，哀嚎着、呻吟着，等待死亡降临的时候，他们才会想明白。

不过那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不管是牧师还是他这个文书，都听不到他们的忏悔。

他只见过他们的父母来领取讣告时绝望的哭喊。

大城市的工会雇员对此早已冷漠麻木，只有他们这种小镇子上的雇员还保留着一丝人情味，愿意对这些孩子进行劝阻。

“小鬼，看这里！”

依着墙的壮汉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了左手——那是一只残缺不全的手！一条斜斜的切痕从中指的第二个指节开始切下，无名指和小指整个消失，小指侧的手掌也少了一大块！

“再看看这！”

老大爷一边喊着，一边推了一把桌子，兄弟俩一回头，就看到了桌子后，他空空荡荡的左裤管。

“我们都曾是雇佣兵，这个职业带给了我什么，你们看到了吗？我们还算是幸运的，至少我们还活着”

“那么，我们又换来了什么呢？你觉得坐在这个大厅里面，领着微薄的薪水，比你们老老实实地回家继承家业，更快乐吗？”

看到两人残缺的身体，巴斯本来兴奋的脸上露出了浓浓的惊恐，而瑞恩的神色倒还算如常——在学院里，他早就听过无数这样的故事了，他清楚地知道佣兵是个什么行当，而不像巴斯那样抱着不切实际的憧憬。

精神受到冲击的巴斯迟疑、犹豫，张望了许久，但最后还是咬了咬牙。

“我明白了，请给我们注册吧！”

“你们……唉……”

恐吓劝说没有起到效果，老大爷叹息着摇头，但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拿出一本卷宗，开始公事公办。

“姓名，家乡，注册的身份！”

“我叫巴斯，这是我弟弟瑞恩，我们来自奈希尔村，我是一个猎人、啊，不，弓手，我弟弟，是一个魔法师”

“魔法师？！”

正在誊写的老大爷猛地抬头，上下打量了瑞恩一眼，发出一声哂笑。

“年轻人，撒谎可不是个好习惯！”

事实上在他说出魔法师这个词的时候，聚集在大堂里的佣兵们就已经开始哄笑了，老大爷这句话，只是让他们笑得更大声了。

巴斯茫然地看着大堂里哄笑的众人，不明所以地解释：“我没有说谎啊！我弟弟真是魔法师！他是昂科森的魔法学徒！”。

哪知他这一句话说出来，非但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反而让大堂里小声分贝顿时又升了一阶。

“哦哟，听呐，伙计，昂科森的魔法学徒呀！”

“啧，我们能见到这么一位大人物，可真是幸运呐！”

“嘿嘿，所以说，我今晚是不是该去赌场里碰碰手气？”

面对众人嘲弄的议论，巴斯涨红了脸，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而瑞恩轻轻地摇了摇头，挽起了长袍的袖口，露出了那圈铜纹。

伴随着一丝魔力的注入，铜纹顿时散发出七彩的流光！

光芒出现的瞬间，大堂里的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变，一个个瞠目结舌地看着铜纹缓缓变化，最后汇聚成两个魔法符文！

待到符文定型之后，人们看向他的眼神，便都从嘲弄变成了敬畏。

“你，不，您，真的是一位法师学徒？来自、昂科森？”

老大爷咽了口口水，难以置信地看着瑞恩。

少年微笑了一下，点点头，把袖口放了下去，魔法符文随之消散。

“那么，两位是为了伯爵大人的悬赏而来的吧？”

老大爷眯着眼睛思考了一下，立刻得出了正确答案。

这没什么难推测的，昂科森的魔法学徒就算天赋不足，至少学院也会负责把他们培养到黑铁级。

黑铁法师虽然不像青铜法师那样，明明确确地可以享受贵族特权，但也是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受到热烈欢迎的存在。

尤其是昂科森肄业出来的，如果他们肯委身到某位伯爵麾下，任何一位伯爵都会不吝给出等同于首席骑士的待遇，高薪、庄园、农奴，应有尽有。

而伯爵的首席骑士，在领地中的地位，其实是要高于一般男爵的。

若是其在某些方面真的优秀，因而受到了某位公爵大人的青睐，直接被敕封为男爵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昂科森的学徒只需要等待毕业或者肄业，就一定非富即贵，日后见到了，大概是要行礼叫老爷的。

能让他们动心，屈尊降贵来到小镇子里的，也只有伯爵大人的那笔天价悬赏了。

看着两个少年点了点头，老大爷却忽然松了口气，露出了宽慰的笑容：“那两位来的就不太是时候了，伯爵大人发布的任务，已经被黑松堡的一个团队接下了，他们前几天刚刚来到镇里，不过，他们已经不招人了”。

“什么？已经不招人了？”

巴斯失望又讶异。

“是的，您看，那可是一笔前所未有的悬赏，盯着那笔钱的人可是很多的，任务被授予之后，不到一天时间，团队的领头人就找齐了人手”

“我想，除了那笔悬赏，两位，尤其是这位法师先生，应该不会对其他任务感兴趣了，倒是两位如果有什么需要保护的财产，最近几天镇里来了不少好手，我可以为两位介绍……”

老大爷正笑着说着，大堂的大门再次被人推开，他疑惑地抬起头，脸上的表情立刻变了。

“加、加利斯阁下？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人手已经够了吗？”

“啊，杜尔老爹，这不是听说镇子里来了不少好手，明天就要出发了，所以来碰碰运气，万一能遇到厉害人物呢？”

门口传来爽朗的笑声，男人的声音浑厚有力。

瑞恩循声望去，只见三个男人呈品字形走进了工会大堂，为首的一个身穿一套精良的凯洛伦式全身板甲，一眼就能看出是出自大师之手，线条圆润、做工纤细，部件之间的接缝严整，一般的匕首都刺不进去！

那人看上去三十岁出头，有一头漂亮的金色短发，面部线条锋利、五官周正，胡须肯定也是经过修剪的，若是再年轻个几岁，肯定是贵族名媛们芳心暗许的对象。

但他显然不是个绣花枕头，他用盾之手托着覆面大盔，剑之手时刻保持在可以拔剑的角度，走起路来轻快有力、步伐严整。

“是个剑斗的高手！”

青阳在脑海中说道。

“实力恐怕在黑铁级以上！”

瑞恩也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一个法师的实力究竟如何，没办法从外表上看出来，但武士的实力却会从走路的姿态、身体的状态等等方方面面显露出来。

加利斯身后的两人，一个同样穿着板甲，但明显可以看出并不是一套，胸甲是龙虾式的，裙甲是白城风格，臂铠……臂铠瑞恩认不出来，可能是某个小作坊粗劣的模仿，那人的身高不高，但壮实得像是一块岩石，胳膊恐怕比瑞恩的大腿还要粗！

他一嘴浓密的胡子编成了具有北境风格的脏辫，即使在室内，也仍旧带着一顶牛角盔。

‘诺德人？’

瑞恩在心中想到。

而另一个人，看上去就平凡了许多，一身皮甲虽然浆洗得十分干净，但从已经起了毛的甲片上能明显看出已经十分破旧了，胸前加强的铁甲片和北部的镶钉甚至能看到锈痕。

只是那身皮甲看上去非常眼熟，像是帝国军团的制式装备，至于究竟是哪个军团，哪一年的装备，瑞恩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了。

“这两位是？”加利斯在兄弟俩面前停下，好奇地向老大爷问道。

“呃……这个……这两位，是来注册成为佣兵的，他们……他们想参与伯爵大人发布的任务，其中一位是个弓手，而那位，那位身穿黑袍的年轻人，是一位魔法师！昂科森的法师学徒……”

老大爷似乎不太情愿，但终究还是把他们的情况如实告知了加利斯。

听到魔法师这个词，武士的眼睛立刻亮了亮，而再听到昂科森这个词，他的脸上不由地显出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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