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致命任务III

“嘿，加利斯，你可看清了，这个小子可是个半精灵”

加利斯还没说话，他身后带着牛角盔的诺德人已经先行嚷嚷了起来，只见他先伸出了一根手指，然后又伸出了另一根，最后两根手指在空气中比了比。

“我敢打赌，他不是个小偷，就是个骗子！或者，即是个小偷，又是个骗子！”

瑞恩厌恶地看过去，只见那个诺德人伸着两根粗壮的指头，浓密的眉毛下，一双深褐色的小眼睛得意又轻蔑地看着他。

看着对方的目光，他心中的怒火立刻燃烧了起来。

他这些年最厌恶的事情，就是有人拿他的种族身份说事。

半精灵，顾名思义，是精灵与人类的混血儿，它们最晚在数千年前精灵帝国统治奥斯汀的时代就已经诞生。

那时候人类的文明还极其原始，甚至连自己的城邦都没几个，而精灵们接纳了这个新生的文明种族，将文明的火种传授给他们。

当然，这些话是精灵自己说的，毕竟人类的历史记载在那个时期几乎是空白。

现在大多数人类学者，更倾向于那时人类的身份，更多的是精灵当做仆从和奴隶。

从那个时代诞生的半精灵经过几千年的时光，早已形成了自己的族群和部落，甚至建立起了政权。

因此与现在的半精灵并不是一回事。

在当下的时代，精灵与人类的自发结合几乎是无法想象的。

精灵的帝国已经坍塌，而人类渐渐走上了大陆的中心舞台，自然不可能再大规模地成为精灵们的奴仆。

而即使人类的文明已经演进了无数年，但在精灵的眼中，人类仍旧是一种肮脏、粗鄙、野蛮的生物，即使在人类文明最辉煌的古奥斯汀帝国时期，精灵也没有改变他们的看法。

人类在精灵眼中的形象，大概就跟地精在人类眼中的形象一样——或许多少好那么一点点，但肯定不多。

可在这样的时代大背景下，新生的半精灵仍在不断地产生。

究其原因，自然是因为罪恶的精灵女奴贸易。

绝大多数精灵亚种的外貌，在人类的审美中都美丽得不可方物，精灵女性对人类男性更是有着异乎寻常的致命吸引力。

因此自然成为了权贵们垂涎的对象。

虽然奴隶贸易是被神圣教廷明令禁止的，而掳掠精灵女奴更会引来精灵们的血腥报复。

但一个精灵女奴在黑市上能卖到上百，甚至数百金鹫。

巨大的利润能让人将所有的风险抛诸脑后，在金币的诱惑下，每年都有捕奴队络绎不绝地深入精灵居住的森林。

在这个缺乏避孕手段的世界上，精灵女奴自然会带来一些“附赠品”。

而不管暗流多么汹涌，也始终只能是暗流，精灵女奴是见不得光的，所以“附赠品”们自然也是见不得光的。

因为绝大多数半精灵都极为明显的血统特征，一眼就能被认出来，所以他们甚至不能像私生子一样被抚养。

尚有良知一些的父亲会把他们送到乡下或者孤儿院里，而丧尽天良的则干脆把他们扔到森林边缘自生自灭。

后一种遭遇自然不幸，但前一种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会收养孤儿的乡下人，多是一些自身贫苦或者残疾或性格有缺陷，没希望娶妻生子的。

而帝国的孤儿院一部分是教会经营的，另一部分的幕后金主往往是盗贼工会之类的组织，那些父亲，自然不敢把他们往教会下属的孤儿院里送。

而当精灵女奴几经倒卖，年老色衰之后，也已经失去了回归精灵社会的可能，大多数被圈养了一生的女奴并没有在人类社会谋生的能力，只能选择沦落风尘。

自然，在红楼妓馆里，更是少不了产子。

不管是被父亲送养出去的，还是跟随在母亲身边的，这些半精灵的生长环境都极度污浊。

他们长成之后，会是什么样子也可想而知。

所以半精灵在人类的上流社会和市民阶层中的名声一直都很糟糕。

一般都把他们看做杂种、婊子的孩子。

当然，瑞恩人生的前几年并没有感受到这种歧视，以他父亲原本的威望，在西境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人来挑衅他。

而在奈希尔这样的乡村，对半精灵的态度也相对宽容。

他是在入学昂科森之后，才渐渐有了切身体会的——准确地来说，他入学的第一天，就有一群同届的学生开始叫他婊子养的杂种，并拿他的尖耳朵取乐。

只是那个时候，他还完全不清楚，这种歧视究竟是为什么，而等到他终于搞清楚了之后，半精灵的身份也就成了他的一片不能触碰的逆鳞。

羞辱他本人他还能忍受，但侮辱他的父母，他不能容忍！

“所以，我该说，你是一个海盗吗？”

瑞恩冷冷地回击。

“哦，当然，我就是一个海盗，多谢夸奖，不过，我并不会为一个骗子的夸奖感到荣幸，哈哈哈！”

牛角盔听到他的话，非但不愤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不是诺德人？而是诺斯凯人么？’

他怔了一下。

诺德人的祖先原本生活在奥斯汀北方的弗雷琴德大陆，以航海、劫掠和充当佣兵维生。

在大约一千年前，弗雷琴德的生存环境急剧恶化，他们便大规模渡海来到了奥斯汀，并在古奥斯汀帝国崩解的时候，与大陆北方的贵族和商人结合，建立了大大小小的王国。

这些王国曾一度联合起来，建立了庞大的冰海帝国，但好景不长，很快便在大陆核心的王国、帝国的打击下分崩离析。

而随着古奥斯汀的崩解带来的百年动荡渐渐结束，大陆核心区的秩序逐步稳定下来，在古奥斯汀的尸体上建立起来的国度也渐渐积蓄着力量。

又经过百余年之后，诸国之中最为强大的雄狮王国终于迎来了自己的雄主——弗兰茨三世，也即弗兰茨大帝。

这位国王致力于恢复古奥斯汀那普世帝国的荣光，因此一生都在征战，并在征服了猎鹰王国诸邦之后，加冕为奥斯汀的皇帝，建立了神圣奥斯汀帝国，即狮鹫帝国。

大陆北方的诺德诸国，自然也在这位雄狮的视野之内。

经过数次战争，各自为战的诺德诸国要么被击败，要么选择臣服，由此失去了大片肥沃的领土，变成了帝国北境。

北境的诺德人最大的特征就是皈依了圣光信仰——至少高层表面上是如此。

在圣光的语境里，海盗是要被绞死的恶徒，因此你说一个北境人是海盗，那是在骂人。

而诺德人的王国并没有被完全消灭，他们有一部分退入了大陆北方海岸线上破碎的半岛和群岛，在沼泽、黑森林和破碎的群山的保护下，延续了诺德人的传统。

这些诺德王国依然信仰他们传统的巨人神，诺姆丁，虽然偶尔还从事海盗事业，但毕竟也定居了下来，对他们来说，海盗是个中性词。

在战争之后，还有一部分诺德人，怀着憎恨返回了弗雷琴德大陆，投入了他们曾经对抗的邪神的怀抱。

这群人不停地袭扰着奥斯汀北部和西部的海岸线，对他们来说，海盗是光荣的职业。

这三者都自称诺德，而称其他人为诺斯凯——在诺德语中，这是背叛者的意思。

生在帝国，长在帝国的瑞恩，自然也是把诺德诸国和弗雷琴德的诺德人称作诺斯凯的。

只是他不知道，这个牛角盔是哪种诺斯凯？

应该不是弗雷琴德的那波，毕竟帝国还没有衰弱到允许邪教徒招摇过市的地步。

但若是诺德诸国的人，怎么会这样满脸骄傲呢？

“你确确实实是个真海盗，但凭什么就说这个年轻人不是个真法师呢？那身法袍总是做不了假的吧？”

没等瑞恩说话，那个穿着制式皮甲的武士便开口反驳了牛角盔的话。

“切，也许是偷来的呢？半精灵吗，你懂得！”

“好了，没必要争吵”

加利斯摆了摆手，制止了他们继续在这个话题下说下去，然后带着笑容来到瑞恩面前，微微欠身示意。

“来自昂科森的法师先生，我想，如果你的自我介绍是真的的话，那么你到这里来的目的，一定是为了伯爵大人的悬赏，对么？”

瑞恩的心中还有些怒意，但加利斯的态度很亲切，所以他便把怒火压了下去，点了点头。

“如你所见，我们正是从工会接下了那个任务的团队，若你是一位法师的话，我们十分欢迎你的加入，但在这之前，能否为我们证明一下呢？毕竟我的同伴有些疑虑也是正常的，昂科森的名头太响了，经常有些骗子打着它的旗号招远撞骗，这一点，相信你能够理解”

“而且，包括这位，弓手，两位都是刚刚注册的佣兵，我们没办法从佣兵等级上，判断两位的能力”

加利斯真诚的笑容、合力的要求和耐心的解释浇灭了瑞恩心中的怒火。

“当然，这要求很合理”

他自然地点了点头。

“那么，杜尔老爹，是否能容许我借用一下您的后院？”

武士抚掌大笑。

老大爷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但最后只是摇摇头，叫壮汉拿出钥匙，打开了通往后院的一个一扇小门。

加利斯率先走过去，对兄弟俩做了个请的手势，而那个制式皮甲的武士走过来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别紧张，小伙子，这是很常见的测试”

瑞恩以微笑回应武士的善意，但其实他完全不紧张，这种施法能力的小测试在学院中他经历多了，早就习以为常。

两人走进后院，那个壮壮的护卫已经帮他们立好了靶子。

“我先来吧”

巴斯笑着说了一声，取下了背后的猎弓，走到了击发的位置。

“嗯，弓不错，制弓匠很聪明，紧贴着战弓标准的边缘，威力一点不逊于战弓，但仍旧属于猎弓，不需要持有战弓那样麻烦的报备手续”

加利斯和其他两人靠在巴斯身后的墙上，微笑着点评，与此同时，后院的门边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脑袋，多是来看热闹的佣兵。

在射击位置上站定，巴斯似乎有些紧张地长长吸了一口气，举着弓试了几次，都没有射出去。

他的表现让现场响起了一片嘘声，瑞恩也忍不住在手心捏了一把汗，正想出言提醒，巴斯却忽然回过头来，对他笑了一下，然后突然飞速地张弓搭箭！

“嗖！”

箭羽直没入靶子的红心！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一箭射出，巴斯立刻又从箭壶中抽出了下一支！并且搭箭射击的速度丝毫不减！

“嗖、嗖、嗖、嗖！”

在几个呼吸的刹那间，巴斯接连射出五箭！尽皆命中靶心！

“连珠箭呐！了不起！”

皮甲武士带头鼓起了掌。

猎人家的孩子自幼耳濡目染，会射箭并不是了不起的本事，三十步距离命中红心也并不罕见。

但连珠五箭！箭无虚发！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佣兵之中，也称得上是优秀的弓手了！

“切，射靶子吗，谁不会啊？你信不信，如果是在战场上，这小子别说射箭，不吓得尿裤子就谢天谢地了”

牛角盔不屑地撇了撇嘴。

“哦？那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又在做什么呢？”

皮甲武士哼了一声，笑着问道。

“呵呵，砍了好几个你们帝国兵的脑袋了”

牛角盔抱着胳膊，舔了舔嘴唇，轻蔑的态度溢于言表。

“够了，你们俩消停会儿，重点本来也不是这个孩子”

加利斯一边轻轻鼓掌，一边说道。

他并非是一个固定佣兵团的团长，这支队伍是他为了这个任务临时搭建起来的，所以没有经历过磨合，身边两人的能力都极其重要，但他们俩却互相看不顺眼，这让他感觉有点头疼。

那位叫做霍普的皮甲武士说的没错，连珠五箭，既保证速度，又保证命中率，这个难度已经上升的天赋的层次了，这个孩子确实有潜力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弓手。

但另一个叫奥兹的牛角盔说的也不无道理——这孩子一看就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斗，射靶子和实战是两回事，真的发生战斗，他的箭术能发挥出几成确实要打个问号。

“就目前的情报也能看得出来，伯爵悬赏的那群怪物有些古怪，如果我们的队伍里，能加入一位魔法师的话，事情会顺利许多”

加利斯的声音很低，表情不动声色。

他们是支临时的队伍，任务结束后便会一拍两散，所以不可能像那些固定团队一样花时间培养新人，他所看重的，自然也不是一个有潜质的弓手——佣兵中只要不求黑铁级以上，现成的优秀弓手一抓一把，但魔法师，可就不那么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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