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化腐朽为神奇

“法比老哥，辛苦你了。这次的委任令送到松恩了吗？”

“送了，一群人当着我的面烧了，一起去的小朋友也很坚强，能吃苦。”

风尘仆仆的法比摊摊手，稍微有些泄气，这当然在布里安的意料之中。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他可以理解松恩人的仇视。自己派人三天两头去走一趟，就是对外做个样子。

“那太好了，我还以为晶化师都很娇贵呢。昨天活化的晶体呢？”

比起领地，布里安现在更关心晶体和晶化师的问题，‘一法比的答复非常令人满意。

“都给商人们还回去了，利息也给了。剩下的晶体，领主大人，还要卖吗？”

“我的故乡有句话，‘兔子不吃窝边草’，不能把本地价格打的太狠了，要低调。告诉行商的弟兄们，这次走远点，让他们到维特豪恩、雷姆辛和奥波芬去卖。”

“去南边？那可是要费时间，而且大家带着巨款，合适吗？”

听了在外地购买晶体的决定，法比看起来有点疑惑，布里安在桌子上用小物件比划起路线来，自己可不会被雇佣兵打打杀杀的传统束缚，其实有些不流血的战斗，远比刀光剑影更加惊险。

“你看这里的位置，就是因为远，所以得到钱不用全交回来，留三成，剩下直接在当地换成‘眠晶’，回来时走水路反而更快。”

“水路？我们恐怕现在来不及安排船了”，法比挠挠头，似乎不有点苦恼，“最麻烦的事，就是那里带货物要收重税的。”

布里安眯起眼睛，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

“白港那边，是我大哥莫徳勒的地盘，他不但说不收我的税，还会派兵保护。港口早已经安排好了我们的仓库和船，海商施莱恩家族为我们提供物流服务，价格公道。”

“这可真是太好了！我都忘了您还有这么一门亲戚呢”，法比惊喜之余也有些疑惑，“听说白港领主莫徳勒出名的脾气暴躁，还很傲慢，怎么对老弟你这么照顾？”

“很简单，我的故乡有句话，知己知彼，将心比心，处亲戚就讲究个情分”，布里安伸出手指比划了几个数字，“他说不收税，我们可不能不给；他的士兵护送，也要给酬劳。我们施莱恩商会的运费，绝对要比别的船家高一点。生意我不用天天做，可是亲戚是一辈子的事。”

法比点头称是，他总能发现布里安老弟花样撒钱的不寻常理由，最后还居然都不吃亏，也是奇事。

“对了，法比老哥。务必告诉行商的弟兄们，每人奖励的1个金晶已经交给他们的家人了。”

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布里一面有条不紊地说着，一面拿着个串着一排排珠子的木头框子敲打起来了，不但他自己玩，还教给孩子们玩，弄得最近一回庄园到处都是这种声音。

他的弟弟宴斯就是最狂热的爱好者，每天回家就嘴里嘟囔着难懂的口诀，带着弟弟捧着木头框子傻乐。

“您安排的真周到，我还是有点不放心。那前前后后，可是上万金晶……”

多年来穷怕了的法比，最后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

“法比老哥，您能考虑这么多实在太好了。放心，那些人跟你一样，都是千金难买的孝悌君子，家教很好的。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我只需要等他们回家。这次我们要一口气把去松恩的路费给解决了。”

“何止是路费，您现在的钱拿来雇佣军队，能把松恩来回灭上三次，还有零头找。”

法比听到这里，也开始点头微笑打趣，不得不承认，布里安发财的邪门本事他真是闻所未闻，简直就如同他喊一声，钱就能从天上听话地往下掉。

“我的故乡有句话，‘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杀人，不如取信于人。这事来日方长…… 法比老哥，我想你该去用餐了吧？劳驾，让劳夫大叔也把训练的新兵带回来吃饭，他那手法太狠，新兵不吃好的补不回来，还有工匠们的食物，别忘了让送过去。”

顽石一般的劳夫大叔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也被“无地领主”招揽，两人臭味相投，都对以德治军情有独钟。

“作战听指挥，行军不扰民，缴获均分配”，这句话领主随口说的话，还被劳夫大叔写在训练场墙上，天天让士兵们不厌其烦地反复背诵。

太阳下山才赶回来的法比，一一回答了布里安例行的提问，然后赶到谷仓改建的餐厅，在劳夫大叔带领的一群彪悍佣兵的身后，排队领餐。

“三天烧一次，连烧二十二次了，松恩人真有精神。”

厨师长卢茨对排了半天队的法比说道，他带人热了几口大汤锅和热腾腾的烤饼，还有新鲜的蔬菜沙拉。

今天又是三百多人的饭，可这位因为不愿跟佣兵队长合谋克扣粮食，而被赶出军营被迫露宿街头的老伙夫，带着少数人不用不久就可以轻松完成。

“不把心思花在私吞倒卖上，这就是我手艺精进的原因”，卢茨总是这样斩钉截铁地对别人说，然后自己却因失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机会展示手艺。

“欺人太甚！领主脾气太好了，如果膝盖没中箭是以前的我，就杀过去了！”

“放心吧，领主可是个奇人，你看他买的货物又好又便宜，那些平时抠门的商人，个个都对他赞不绝口，竞相送货。”

“你错了，领主对商人是挑剔的，里面没有一个奸商，还有好几个是他出钱还债的。”

“领主大人还没去松恩就这样用钱，总让人担心……”

“好好干活！领主说过，‘食不言，寝不语’……”

卢茨命令一下，厨工们轻声议论停止了。

算完了帐目的领主终于来了。

没有军营里司空见惯的争抢喧闹，雇佣兵们默然看着一副喜剧剧场里都找不到的奇景：拿着汤勺的领主，正端着看起来有点奇怪的肉汤，挨个给庄园里的二十多个老人盛食物，旁边的几个孩子在他的带领下，规规矩矩地给老人们分发餐具。

尽管他两个月前就是如此殷勤，老人们依然是受宠若惊，新来的几个更是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要知道，帝国有好些地方，依然有冬天将老人抛弃进山谷的风俗，但绝没有领主给平民老人服务的风俗。

从不习惯到习惯，在穷地方想开头，其实也就是1个金晶的距离，加了年薪的雇佣兵都已经习惯了遵守布里安定下的规矩。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能用钱买习惯，再布里安看来，真是在合适不过的买卖了。

规矩很长，有了法比那个爱读书的弟弟，就都写到了庭院的围墙上，方便大家经常观看。

本来粗俗的佣兵，现在多少都认识几个字了，如果不会，领主手下的小跟班每天都会尽心尽力地指导两个钟头。

能吃饱，有地方睡，按时领钱，只出力训练，不玩命打仗，这种整个希尔波斯都找不到的条件下，让多认几个字还做不到，就该自觉换地方睡觉了。

更有别处绝对见不到的奇观，尤其是一到吃饭就会出现。

“让我们怀着对女神感恩的心，一起恭敬诵读感恩诗！”

一个七八岁样子的可爱小姑娘奶声奶气地带头念起来，领主站在她身后，面对着一座女神的雕像。

除了残疾的人，所有人从饭桌边起立，念念有词。

“一粥一菜，当思得来不易；自用必须简约，做客切勿流连；饭食约而精，果蔬亦珍馐；勿贪口腹而盗取家禽，土豆生菜保平安人生；或饮食，或坐走，长者先，幼者后；对饮食，不捡择，食适可，勿过则；厨房有剩饭，路边有饥人……”

其实都是劳苦之人的雇佣兵们若有所思，上了年纪的老人每次读到此都忍不住默默流泪，整个用餐房间如同女神的圣堂般充满了悲悯和省思。

此时，桌上放置在一个精美人形陶器手中的几块“眠晶”，又发出了微弱的光。

“我的女神啊！又出现了！女神的奇迹！”

几个新来的雇佣兵眼睛几乎都瞪了出来，这是教会里每逢盛大祭典，才能由千挑万选的晶化师施展的伟大圣迹，就在这人张嘴闭嘴的一小会儿时间里，居然反复出现了五六次。

“嘘！食不言，寝不语。”

旁边的雇佣兵冲他们使眼色，这类司空见惯的事已经影响不了老兵们抓紧时间用餐了，老人们开始用餐后，男人和孩子们陆续开始吃晚饭了。

今天的晚餐肉汤是羊肉和内脏的杂烩汤，又鲜又香，配上焦热的烤饼，在凉风吹起的夜晚，是老人和年轻人都无比满意的美食，片刻整个餐厅里就只有喝汤和咀嚼的声音了。

领主据说有兽族血统，不时就整出来稀奇古怪的家乡菜，一开始大家都不习惯，如今就和他那些令人琢磨不透的规矩一样，变得须臾不可少了。

安静地吃完饭，布里安一个人来到厨房，摸摸刚才带头念诵的小女孩儿的头，郑重其事地对正在大木盆里洗碗的她说道。

“恭喜你，皮娅，你的虔诚和恭敬感动了女神，我认为，你已经是距离晶化师只有一步之遥了。”

“领主大人，我是不是在做梦啊？晶化师是神使啊，以后还能做圣女的，怎么可能……”

小女孩儿捂着脸，虽然不敢相信，惊喜溢于言表。

布里安用布擦干她的小手，他可以清晰地辨认出，女孩儿纤细的手腕上，一圈翠绿色的耀眼光环正在流转闪耀。

轻轻用手指触了一下那圈光华，光便消失了，他几乎可以确定，这是一个类似于签订契约的过程，自己的未知力量融合在了晶化师的血脉中，让她们可以收放自如地发挥自己的天赋。

从此之后，他也可以在空间中，精确感受到这些晶化师的状态和位置，前提是自身始终保持住正气凛然的状态。

现在，他和晶化师的精神感知上有了若存若无的联系，而且还在逐渐加强。

作为一个经历过两个世界维度的人，布里安对接下去的发展，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小女孩儿哪里知道领主大人这么多的想法，她只是看到那位大人绷着脸，似乎陷入了沉思。

难道是自己没有成为晶化师的资格去为他效力吗？

等到布里安看见女孩儿快急哭的脸，才发觉自己的迟钝，连忙安慰她道。

“皮娅，请你不要担忧，你是女神选定的幸运儿。女神没有分别心，她分的清谁更有资格。你每天比别人早起干活，从不计较得失，把好衣服让给别的孩子，当你的心充满慈悲之爱，想去不断践行时，女神就会赐予你前进的力量。”

尽管他不苟言笑，语气却非常温和，甚至能让皮娅感觉到自己心中的那股力量在增长，她几乎可以确定，领主说的绝不是谎言。

“来，试试看。”

领主大人摸出一小块美丽的绿色晶石，放入一个特制的铁皮四轮小车里。

皮娅闭上眼睛，用刚才用餐前的心情去感受晶体的存在，然而脑海里都是领主说到的那些琐事，这些杂念并不混乱，无数片段似乎汇聚成了一个来自虚空的声音。

“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她突然想起了一个没有父母的小男孩，总是孤单单的，他哥哥是领主的一名行商，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

“是。”

再张开双眼，小车已经摇摇晃晃向前行驶了，周围人发出一片欢呼声。

“我的小晶华师，祝贺你！这是你的了。”

她从领主威严的脸上看到了真诚。

“我刚才是怎么做的？我只记得在胡思乱想，您能告诉我吗？”

当周围都用憧憬和艳羡的目光看着她时，皮娅仍然是在魂不守舍的状态中，她茫然无助，只能求助无所不知的领主大人了。

“我的故乡有一句话，‘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我想这就是真相了。如果不明白，就不用去想，你现在想做的，就是答案。”

如梦方醒的皮娅再转头时，领主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她抑制着激动的心情，颤抖着洗完剩下的碗，帮大人收拾了厨房，才在众人的注视下，抱着小车去找那个小男孩。

“领主大人，谢谢您，谢谢您……”

小女孩儿一边走，一边默默地念着。

这就是一个晶化师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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