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心甲的过程没有办法提前告知,每个人的具体情况不完全相同,所以仪式前白礼褂们并没跟孩子们多说什么,只教他们自己去感受。
辛尧看到的是凹陷进去的孔洞,因为他平日里多在篆刻,对孔洞较为熟悉,旁边的孩子看到的,可能是一口小井,又或者是一个烟囱。其实这是心泉,也是心甲涌冒出来的地方,只是在不同人的精神力之中,因为不同经历而显现成不同样态。
他不知道精神力又是什么东西,实际上从他盘腿坐下那一刻开始,遇到的都是他不知道的。他陷入自己的精神力之中,怎样都出不来,脑子在想着广场外的杨兢旗和宝库斋的老张,想着自己刻的那堆石头,但视角里一直都是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脏和那个凹陷进去的孔洞。如果他能看到现实中的自己,会发现自己额头上冒出了汗珠,肚子上的赘肉有些颤抖,眼珠在眼皮下迅速转动。但他看不见。事实上另外几个孩子也出现了这种情况,有几个甚至哼哼出来,他同样也听不见。
广场内其他白礼褂看见了,走得近了些,但并没有出手制止。这种现象只在辛尧所在的第六批中出现了。
是因为“啊”的缘故。
白礼褂刚才的话并不是白说,他不能直言让孩子们精神高度集中,保持身体一直处于紧张状态,这样会让孩子精神压力过大,无法专注心神。这个过程毕竟是个需要聚精会神的状态,于是他说一些平步青云出人头地的话,让孩子们自己重视起来,效果反而会好,前五批孩子都是处于一个自我紧张的状态,恰到好处。
结果到了辛尧这,他本就不知道心甲到底是干嘛的,平时也从来不把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说的话当回事,要不是为了三百个铜板他也不会来。他是看到郑家为了仪式这么铺张,才猜测心甲应该不像老张说的那样。他根本没有什么出人头地的打算,所以压根没把白礼褂的话放在心上。
于是在甲潜入身体的一瞬间,极致的舒服让辛尧把自己完全放松下来,叫出了那一声少儿不宜的“啊”。这一叫不仅把自己的精神主动放松下来,也让身边的孩子同样放松了精神,于是众人在心甲要出现的前一刻没有足够专注的精神做支撑,偏了心神。
心甲本身是一股特殊的能量,对于这些孩子们来说,这股能量在他们之前十五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感受过。同时,这次又是由灵石释放的甲作为牵导,不是心脏中主动涌出,本身就有逆势而为之嫌,若再没有足够的精神专注于此,势必会在甲出现前偏掉心神,在精神力中——也就是在那个奇特的视角中挣扎。
心甲一直隐藏在心脏之中,天资好的少年时期就能感受得到,天资差的一辈子也发掘不了。
拿郑家族人来说,作为公国内最大的家族,郑家拥有庞大的资源可以供族人修甲,一代代经营下来族人的资质多半都高于常人,八成的郑家少年十二岁时就能感受到甲,天赋异禀的甚至不到十岁就能拥有;而像辛尧这种生活在偏远一些镇子里、甚至村子里的孩子,哪听说过甲啊?自然不会闲得无聊去感受自己心脏。
感受胃都来不及。
当然了,大家族内也会有零星天赋差的,为了帮助这部分族人提早修炼,各个家族都研究创造了自家的功法。郑家族内经过多年研究,创造了这个用灵石牵导感受的方法,可以牵导甲提早冒出来,同时不伤人体。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郑家会把帮助族内人修炼的东西拿出来给外人使用。
其实陷入视角中无法自拔只是精神力不足以支撑甲显现的表现,无伤大雅。
普通孩子的精神力尚未锻炼,在感受过程中出现挣扎的情况很正常。郑家资质不好的子弟中偶尔也会出现,后果也只是人在精神力中挣扎一段时间后短暂昏迷过去。醒来精神力会涣散一段时间,无非是记忆力暂时衰退、注意力不集中等小问题,经过后期休养调整便可以恢复如初,这在郑家财力面前都是小事。
换个角度来看,这同时也为这些孩子提供了一个锻炼精神力的机会。大家族的孩子从小就有法可循,无论是甲还是精神力都有特定的办法修炼。而现在广场内外的这些孩子既无机缘又无资源,此时稍加磨炼也是对他们日后有益。
但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孩子的父母们大多都是外行,哪懂这些。这“热闹”在孩子的父母眼里可是对着他们捅刀子,哪个父母愿意看着自己的孩子受罪。眼下自己的孩子在广场上痛苦地哼哼,甲是什么、有什么用那都是后话了,赶紧让自己孩子脱离痛苦才是要紧的事。
广场内的几名白礼褂就是郑家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布置的,如果有父母强硬地要求结束这个过程,便由白礼褂出手打断。
甲能不能显现本身就是个人体内的生理机制,郑家以甲作引,牵导人体内的甲出现,虽然有些违背规律,但灵石内的甲并不同于修炼后的甲。这灵石来自于公国极北之地,是在第五家的领地之内的一块巨大无比的岩石中开采而得,那一整块巨岩都蕴含着甲,把郑家全部的甲力注入进去也得不到这样的巨岩。
所有人的甲刚刚显现之初的那一小截都异常纯净透明,没有颜色,人们叫它初始甲。甲又都从心泉中孕化。刚出现的心泉非常脆弱,这一小截初始甲在露头后会融化进心泉中,使得心泉变得坚韧,可以承受后续更为浓厚的甲。
而这巨岩中全部都是初始甲,没人知道它为什么会有这么巨量的蕴藏,所有人都当其是自然孕育而成。后来郑家人最早发现了这点,想出了以岩石内初始甲牵导人体内初始甲的办法,于是凿下很多灵石作为牵导的引子。
但是如果此时要以外力打断这个过程就不一样了。
在牵导感受的过程中要以外力横加阻拦,就需要外人将自己的甲注入孩子体内,在其心脏里寻找心泉,用自己的甲强行将它关闭。心泉关闭了,甲自然也无法显现。这时人的精神力和心脏本就脆弱,注入的甲要小心翼翼地在孩子体内运行,稍有不慎就会对二者造成过量冲击,一不留神变成傻子也是很有可能的。
郑家并不怕这点,牵导感受本来就是郑家搞出来的,后勤保障肯定会做的充分。广场内的几名白礼褂都是女性,在郑家算不上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甲的修为也并不高,但平日里都是性格淡柔之人,她们甲特别的温润,完全可以做到只封心泉而不伤孩子的心脏和精神力。
她们迟迟没有打断是因为另一个缘故:心泉关闭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以后再也不会打开,也就意味着只要牵导过程被打断,这个人和甲士的缘分就尽了。
郑家此次大费周章就是为了搜刮人才,不到万不得已,郑家人怎会愿意主动铲掉哪怕一个可能成为好苗子的种子。精神力并不跟修炼心甲的资质挂钩,精神力后期可以通过功法修习,但心甲没了可就一点儿余地都没了。
父母们在广场外面心急如焚,郑家的几名白礼褂走过去拿着套话安抚,橘风镇是郑家此次行程的第四个镇,前面三个镇也出现过这种情况。
感受过程中的孩子们无法表达他们是否愿意打断牵导过程的意愿,但郑家人有充足的信心保证孩子接下来依然有机会再成为一名甲士;可如果立即就听了父母的意见,从而强行阻断了一个孩子这辈子成为甲士的可能,对于他们修甲之人来说无异于亲手杀人。
因为从他们的视角来看,甲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真真切切是一个改头换面的良机。
但从普通父母的角度来看,管你吹得神乎其神,先让我家孩子安稳才好。于是前面几个镇里的四五十个孩子因为父母的意愿被白礼褂强行关闭了心泉。
谁也不知道他们后来的人生会成为什么样子。
郑家不知何故,使用家族内部的牵导感受帮助大批孩子提早感受到了甲;又因此使得大批可能以后本就能感受到甲的孩子从此与甲无缘。这其中的是非因果却也有些捉弄众生。
广场外躁动的几位父母似乎带动了人群,秩序有些混乱,台子中间的白礼褂本不想理会,但他此时瞟了眼广场中央,突然挑了下眉,舌头在嘴里绕着牙转了一圈,放声说道:
“大家保持安静!孩子们需要集中注意力。”
白礼褂明显是运用了甲,这声音厚重有力。就像是广场外正上方漂浮着一个装满水的盒子,白礼褂说话的瞬间盒子底部消失了,他的声音就像盒子里的水一下平拍下来,压没了一切躁动。
“这个仪式绝对安全,孩子们只是精神力有些不足,再坚持一会儿就结束了。放心,郑家保证孩子们的智力不会受影响!”
白礼褂把甲行进声音中,一下将陷入精神力的孩子们拉了回来。
他这种行为用一个词形容,就是“公开作弊”。
广场中其他的白礼褂也懵了,转头看向台上的白礼褂,目光都是一个问题:您这是要干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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