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色儿的衣裳,三百个铜板!十件!”
“混色儿的旗子,二百个铜板!十六支!”
“镶珠儿的帽冠,二百个铜板!四顶!”
“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珠子,你说这帽子二百个铜板?”辛尧沉不住气了,这吴家当铺不要脸的程度令他瞠目结舌。
“怎么着?二位小爷,移步清正城去询询价?”掌柜的没抬眼,撩着舌头跟二人讲话。
“尧子。”杨兢旗叫了辛尧一声,示意他不要惹事,“掌柜的,你继续看。”
“陈年的厚儿靴,一百个铜板!十双!”
“赝金的腰带儿,两锭亮银!五条!”
杨兢旗脸色难看起来。
“掌柜的,这是真金。”
“哟?真金的?那我们店儿小没钱收,您移步清正城。”掌柜的认识他俩,知道是没父没母的野孩子,又听消息唱戏那老头没了,这才随意打压。
“你先都看看吧。”
“断套儿的杂饰,二十个铜板!若干!”
……
“铺锈的兵刃儿,三百个铜板!十把!”
“等等,这个铁枪不当。”杨兢旗想带点师父的东西在身上,留个念想,可师父的东西就这些行头,他选来选去,挑中了这把铁枪。这是他使得最顺手的兵器,也是师父教的最细的。
“得嘞,您这是下定决心当了呗?不再去别处询询价?”掌柜的也是嘴贱,价格上压死,嘴上也要惹人。
“你先算算总数。”
“得嘞。”
辛尧拉着杨兢旗走到一边。
“花脸儿,你也太能忍了吧?”辛尧总觉得杨兢旗和他原来认识的不一样了。
“那你凡事都不忍,打不过人家怎么办?”
“打不过就跑呗。”
“我们可以跑,可老张的宝库斋怎么办?”
“诶我说,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我都快不认识了。”
杨兢旗听了辛尧的话,脸色有些暗了。是啊,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师父在的时候自己什么都不用想,可现在师父没了,两个人要第一次离开橘风镇,辛尧成天吊儿郎当,总得有人带着脑子。于是跟辛尧抱怨了一下。
“但凡你稍微有点儿正形儿我也不用这样。”
“没心没肺多快乐啊。”
“你没心没肺快乐的后果是别人要承担更多。”杨兢旗白了辛尧一眼,转头去看掌柜算钱。
掌柜的早算好了,靠这个吃饭呢,报完价总价就出来了。
“一共三十锭亮银,咱家少爷前几天去了郑家,这几天铺子喜庆,我再饶您五锭,一年内您拿五十锭亮银来赎,否则就断当了,您看如何?”
“成色我不懂,但这些布料、做工,样样橘风镇找不出来第二个。你在这当铺干活也知道,橘风镇平日里能收到什么好东西?这些东西你拿去城里卖了能赚多少,你心里肯定有数。”
“掌柜的,你可瞧好了,这位爷可是郑净钦点的关门弟子,再过五天郑家可就来接人了。”辛尧指着杨兢旗跟掌柜的说,“他宽宏大量不假,但我可是受了委屈不管不顾就要告状的。先不管人家净老信与不信,流言蜚语传多了不就成真的了吗?你们吴家去不去得了兴正城,他吴大家主说了不算,你给的价钱能说了算。”
掌柜的脸色一沉,辛尧这话很贼,表面是说做买卖亏了跟郑净告状,流言蜚语传出来了,信不信是郑净的事;但实际上说的是,吴家若去不了兴正城,到时候 传出来一些他曾经刁难过辛尧二人并被郑净知道的流言蜚语,信不信就是吴家家主的事儿了。
“你说个价吧,我听听。”
辛尧很满意,又拉着杨兢旗走到一边。
“咱要多少啊?”
“三百银票。”
“啥?!”辛尧没想到杨兢旗要这么多,“我要们这么多钱干嘛?”
“钱还不是多多益善?师父这些东西是真的值钱。”
“那你去谈吧,我谈不了了。”辛尧只知道掌柜的肯定压了不少价,他想吓唬吓唬,还到五十锭亮银就不错了。
杨兢旗转身回去,对掌柜的说:“不记账,当卖你了,你给我三百银票,多了你也拿不出来。”
掌柜的眼睛眯了起来,嘴角挂上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橘风镇没有钱庄,银票路上也没地儿花,我给二位小爷拿几锭亮银吧,路上方便。”
杨兢旗刚要答应,辛尧插上了嘴。
“免了,郑家一路护送,哪里需要我们花钱。这钱是给郑家族长祝寿的。”
两人走出吴家当铺,大太阳挂在正当间,照的谁也睁不开眼。杨兢旗顶着阳光看了看辛尧,发现他也跟自己认识的不一样了。
“我说尧子,老张平常就这么教你的?”
“别呀,这都是跟你学的。”
“哼哼,后面反应挺快,前面那个抠搜的样子,你当人家会信?”
“反正流言蜚语传出去了,信不信就是他的事儿了。”
“行了,走吧。”
“咱们真自己去?外荒什么样咱还没见过呢。”
“你怎么犹犹豫豫的,我把师父的东西都卖了。”
“咱俩也没防身能力啊,遇到事儿了咋办?要不还是等郑家人吧。”
人对未知的东西向来有两种情绪,“好奇”的感觉过得很快,接下来是不由自主的“恐惧”。
“你怎么这么磨叽?不是都有甲了吗,路上练啊。”
“出了镇子可就是旋涡了!花脸儿。”
“漩不漩还不知道呢,走吧走吧。”杨兢旗嫌辛尧磨叽,开始上手拽他。
“行行行,那总得租辆车吧?不然你铁枪怎么办?”
……
两天后,雨露森林,二人驾着马车走走停停,像是春游踏青。
“咱不能着急,一急显得咱们上杆子往郑家靠,岂不是让人家笑话咱俩没见过世面?”
“诶哟,尧子,你什么时候出过橘风镇,快讲给我听听。”
“你陪我捡石头的时候少出镇子了?”
“咱捡石头的时候连雨露森林的边儿都没摸着吧。”
“那不是你每次胆小不敢往深处进吗?”
“哼哼,你这话能把旁边的树给气活了。”
“行了别扯了,下车。”
杨兢旗把车停到一边。
“真希望以后每天都能照到这样的阳光。”这是辛尧第一次离开橘风镇这么远,和煦的阳光照在他身上,远比在橘风镇里舒服。
“那你住这林子里当野人吧。”杨兢旗顶了他一句。
“说正事儿,你练得怎么样啊?”
郑净来看杨兢旗时怕两个人之后再胡造,简单地教了下辛尧用甲的三个原则:搞好关系、认清自己、活学活用。
辛尧出城的时候跟杨兢旗说了原话,两人琢磨下来,达成一个共识:甲没什么固定的运用方法。于是这两天两人轮着驾车,闲着的那个就在车里琢磨甲怎么用。
“按照净老的话,我这两天主要是跟甲搞好关系来着。”辛尧说道。
杨兢旗白了辛尧一眼。他搞好关系是静下心来好好感受甲在体内的运行,可辛尧是一直在车里絮叨,说什么“甲啊,你好啊,我是你的主人辛尧。”“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要好好帮助我啊。”之类神经病的话。
“那就是没进展呗?”
“那怎么可能!我自己搞了一套刻刀刀法。”
“刻刀还有刀法?刻石头?”
“闲时陶冶情操,静时雕石刻章,动时制仇克敌。”辛尧把刻刀掏出来,晃着头说道。
“哼,听你吹,你给我比划比划。”杨兢旗退到一边,给辛尧空间。
辛尧攥着刻刀,学着橘风镇练太极的大爷们运了下气。
“我这刀法,叫‘草刀’,由草书而来。”
他先用刻刀在空中快速由左至右、由右上到左下、由中向右下划了三下,杨兢旗看出来了,是个“大”字,随后的一系列翻腾杨兢旗就看不明白了,只见得辛尧的刻刀上下左右来回划刺,只能依稀分辨出哪一下是“横”,哪一下是“点”,还有“折”“竖”“撇”“捺”等等。
辛尧拿的不是剑也不是刀,而是刻刀,手指头攥着刻刀去舞弄笔划,看着就像悬丝傀儡的丝线缠在一起,而傀儡师又慌了。
等辛尧满头大汗的划完,杨兢旗给的评语浅显又透彻:“你还挺谦虚,真就是比划比划。”
“你别讽刺我,那你来表演表演啊。”
“等着。”
杨兢旗站定,突然怒目圆睁大喊一声。
“嘿!”
喊声之大吓得林子里的鸟儿飞起一片,辛尧看着杨兢旗脸开始变红,还以为是憋得,但是越来越红,后来没了他本来的面目,一点点儿的色彩逐渐浮现出来,最后形成一张红色油彩脸谱,跟他平时唱戏时那张红的一模一样。
“你这……干嘛的?”辛尧眯着眼睛疑惑。
杨兢旗接着端起了架势,右手朝天指一抖,倒有几分戏台样子,要是把行头扮上在这唱一段,辛尧也放松放松。
“我这叫做……”杨兢旗不知为何,竟用戏腔和辛尧对话,“上~戏!”
“干嘛的?”
“是~~~~”
“你好好说话!”
“且慢!待我~卸~下!”
杨兢旗又是站定,闭上眼睛,红色的油彩逐渐从脸上淡去。
悠远的唱腔在这林子里面远去,刚刚飞起的鸟儿都站在枝上看戏。
未来的一切都不可知,但此刻的野外却干净美好。夕阳、野草、硌脚的土路和两个少年。
夕阳一点一点向下移动,吃力地想拉长他们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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