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汉旌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要是有把枪,有把刀,哪怕有快板砖都好啊!
这牢房之内,哪里会有枪,有刀?就是这牢房的墙,也是生土夯筑,根本没有板砖!要有一把沙子都好!
对了,有土,自己挖出来的生土!
朱汉旌佯装畏缩地蹲下来,孟大果然再欺过来。朱汉旌偷眼瞧他近了,猛然从身后抓起两把沙土,朝孟大脸上扬了过去!
这大牢中,一个囚室只点一盏油灯,灯光昏暗,看不分明。孟大眼看朱汉旌这个小白脸畏惧地蹲下来,丧失了警惕,这两把沙土虽然扔得不是很准,已经能迷住他的双眼!
这就足够了!
朱汉旌弹跳而起,飞扑上去!
孟大冷不防被迷住双眼,本能地以手掩面。朱汉旌动作很快,飞身扑上,将他仰面推倒!只是这一次他身下有拥挤得避不开的人犯,这一摔,未能将他摔昏过去。
孟大毕竟是多年悍匪,骤然遇袭,仰面跌倒,近乎本能地缩腿,猛踹,将压上来的朱汉旌重重地踢飞出去!
这一踢,把朱汉旌又踢回墙角。朱汉旌后背撞到土墙,只觉得气闷无比,他心中瞬时明白:坏了!肋骨骨折了!
此时朱汉旌心中还清醒,自己已经肋骨骨折,再打下去,绝非对手!他一边声嘶力竭大喊:“我是归国朝贡的番邦王子,谁替我杀了那奸贼,封大将军!”一边四下里摸索武器,这时候要是有再一把沙子也好啊!
不巧,这个位置没有沙子,一把都没有!
那孟大已经摇摇晃晃站起来,怒吼道:“小兔崽子,俺要你好生后悔!”孟大本来就是神量高大的恶徒,这一声怒吼,震得牢房之内嗡嗡作响。当下人人胆寒,犯人们纷纷又朝外再躲开一些!
朱汉旌记得双目喷火,可手无寸铁,身负重伤,又能济得什么事?
情急之下,旁边突然有人递过来一把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短棍,朱汉旌恶向胆边生,咬牙怒吼,紧握这把短棍,又猛扑上去!
这次,朱汉旌用尽了全身力气,抬脚猛踹孟大下身,结果他肋骨骨折,这一脚抬得不高,踹得不准,只把孟大踹退一步,可朱汉旌趁着孟大双目流泪,看不分明时,手中紧握短棍,就冲着他面门扎下去!
“啊……”
这一扎,痛得孟大发出不类人声的惨呼,一时间,整个大牢之内回音环绕,震得所有人耳膜生疼!
其实朱汉旌握在手中的,只不过是他用来掏墙脚的一支半尺长的提盖马桶木柄。这木柄的头已经磨得圆凸凸,也不知道朱汉旌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它插入孟大的左眼眼窝之中!
人的眼睛本来就是最薄弱的器官之一。哪怕练武的行家,眼睛终究是一个罩门。这木棍扎入眼窝,孟大就弃侵犯念头,双手紧紧捂住左眼,在地上扭动打滚,哀嚎惨呼,声量大得要把屋瓦掀起也似的!
哗啦啦,哐啷!
牢房的生铁房门被仓促打开,一群狱卒各个手举火把,呼啦啦涌进来。他们只看到牢笼之内,一个彪形大汉捂面哀嚎,其他人犯鸦雀无声,纷纷后退,挤得层层叠叠,也要把中间空出来。
这空出来的地,就见挺身站着一个面目狰狞的短发白脸青年。他手上还有血,凶手定是他无疑了!
老宪一时迟疑:这不是中午塞进来的那个文弱白脸青年吗?他如何还能重伤这个大盗?
在老宪迟疑之中,那个文弱白脸青年呼出一口长气,对着老宪微微颔首作礼,缓缓高声坚定地说道:“某是归国番邦王子!被误捕入狱,今夜遭到恶徒非礼,不得已,自卫伤人!请都头转告鸿胪寺寺卿:虬髯客之后人,大燕土司国世子,归国来朝!请鸿胪寺以礼相待!”
说罢,这个文弱白脸青年把手一背,昂然站立,气宇轩昂,再也不是白日里那个文弱模样了!
老宪毕竟是见过形形色色囚犯的牢头。他既吃不准这人底细,又不能自失身份,于是反问道:“尔自说是被误捕的番邦王子,可有凭证?”
这个白脸青年把眼光一低,旋即又哼了一声:“哼,是误捕本王子的那个衙役,把本王子的世子玉牒,归顺上表、大燕土司国舆图、花名册等都吞没了!谁捕本王子进来,找他一问,就有了。”
“噗嗤!”却是老宪笑出声来,自信说道,“空口无凭,说什么玉牒、降表、舆图、名册?海外归人某倒是见过不少,哪里有尔这等落魄模样的?休要胡说,好生安顿着,待到天亮,再找人辨别!”
老宪这一说,众囚犯就骚动起来,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老宪只是把眼光朝四下一扫,手下副役、帮役、帮闲们就心领神会,各自挥鞭弹压,喝骂道:“吵什么?肃静!”
几个比较活跃的囚犯脸上都挨了鞭子,捂着脸缩在地上,其他人都闭嘴不敢言语。
大牢之内,安静得只听得见火把噼里啪啦的响。
老宪一抬手,扬声说道:“把火把插上!”
众手下散开,纷纷把自己手中的火把插在走道两侧的柱子上,大牢之内,各处囚室都被照得分明。老宪沿着走道,慢慢把整个牢房巡视了一遍,他看得很仔细,众人觉得一股威压气势扑面而来,顿时都安分下来。
在这威压之下,只有那个白脸青年犹自镇定负手站立,眼高于顶,好不自信。
老宪实在是吃不准这个“王子”真伪。大宋杭州是海外贸易大港,各个朝贡使团在此登陆颇多。这王子那王子甚至一个海外部落酋长之子也自称王子!这些部落的丁口还不到大宋一个县丁口多,一样敢自称王子!而大宋朝廷历来善待海外朝贡使团,这些不知道哪里的野王子,全都按照郡王世子的规格接待。一有使团上岸,“王子”登陆朝贡,地方官员都当做大喜讯大祥瑞报呈朝廷。知州这样的大官都对使团礼遇有加。老宪一个副役,自然不能轻慢了使团与“王子”。不过他老宪现在拿不准这“王子”真假,就本着不露怯的原则,绝不正面回应。
老宪轻轻巧巧地避开这个难题,沉声道:“把伤者拖出去,留六个人手,往返巡视!每隔一个时辰,换岗!”
老宪自己慢慢走出牢房,走到门口,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监狱之中,突然关押进来大量囚徒,为了生存,为了自保,很容易夜间啸乱。这一啸乱,可能酿成连狱卒都无法镇压的狱暴!牢头魏省是一个心思缜密的老手,这一下午故意不给囚犯饮食,就是为了让囚犯饥渴乏力,免得精力过剩发生狱暴。而自己,过分自信这断水的措施,险些酿成大事。
老宪回到自己的班房之内,已经有手下很机灵地把酒宴收拾起来,几个人七手八脚把残汤剩菜都收入食盒之中,也不等叫伙计来收,自己提了起来,送回衙门附近的酒肆中,还很小心压低嗓子吩咐道:“该给的钱分文不少,不要乱说,就当没有来定桌!”
一夜无事。
监狱之中再也没有人敢碰朱汉旌,反而人人都竭力让出点地方,让朱汉旌得以平躺。朱汉旌此时骨折疼痛,也只能平躺。这时候,谁扑上来,都可以轻易伤了他!偏偏这一夜,没有人敢靠近他。
监狱之内,最是弱肉强食。
在监狱中,强壮凶悍的人永远处于这食物链的顶端。朱汉旌这次出手,把一个彪形大汉伤得如此之重,让其他人胆寒。监狱内斗殴,一般都是伤皮肉为止,若是连皮肉伤都没有,牢头一般不管。可真的把人弄死弄残,牢头们的颜面何在?牢头也要严厉管束过分的斗殴。监狱中自有花样百出的惩罚措施,足以把藐视牢头权威的囚犯整治得不死不活。
朱汉旌其实也不想下重手。
他的本性善良,读书时候从来少惹是非。要说打架,上小学时候还被高年级的学生欺凌过,还被勒索过钱财。一次、两次、三次,直到他偷拿家里的钱去交,被父母亲发现,这才被迫说出自己被校园欺凌的遭遇。
他的母亲报告了老师。然而学校的教育并未有效果。他的父亲于是悄悄给他一把螺丝刀!父亲花了整整一周的时间,悄悄教他怎么在被勒索的纸币上做标记,悄悄教他怎么用螺丝刀捅人。父子两个悄悄地反复演练多次以后,他在被勒索了之后,抽出螺丝刀,从背后向为首的勒索者猛扎了五刀!
最后一刀扎进去,朱汉旌还不忘记在他的屁股上用力转了一圈!
为首的勒索者血溅当场。
当朱汉旌把血淋淋的螺丝刀举起来时,其他勒索者吓得四散而逃,人人都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
等同学叫来老师之后,他朱汉旌很静定地对老师说自己是自卫,这个人钱包里面还有我的钱,不信,钞票上面有我的名字!我还记得号码!警察来了。案件涉及未成年人,警察也只能在老师面前当场取证。这一取证,钞票上果然有朱汉旌的名字,钞票编号也和他口述完全一致。
果如朱汉旌的父亲所说,警察没有办法抓他。因为他不够14周岁。朱汉旌的父亲告诉他,别怕,有《未成年人犯罪法》保护,哪怕是捅死人,你也不可能坐牢!
他被勒索有证据,他自卫明显过当,可是一个自卫过当的孩子,警察只能严肃批评教育就放回来了。被勒索者父母亲哭天抢地,索要很多医药费,朱汉旌的父母亲都拒付——哪怕对方告上法庭。
朱汉旌的父亲很硬气,告诉儿子:“决不能对勒索者屈服!即使法庭要强制执行!”
果然,法庭认为勒索者有明显责任,一个孩子自卫过当也不是什么大事,官司拖延下来,敲诈方也疲惫不堪,最后法院强制执行了一笔不大的钱,就结案了。
那个勒索者后来听说残废了,走路都一瘸一拐,再也不敢去勒索别人了。那伙勒索从犯从此之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再晃荡,反而是见到了他赶紧走开。
他知道,父亲帮助他的,绝不是这一次的自卫,而是在他心里建立起来一份硬气,一个永不屈服的信念!
万幸他有一个好爸爸!
父亲教他面对校园欺凌的经验,让他在面对监狱欺凌时,勇敢维护了自己的尊严!若不是有之前学生时代的经验,他今天早就菊花残了!
朱汉旌躺在冰冷的地上。骨折疼痛,痛彻心扉,更痛的是大宋朝原来是这样的!穿越之前对大宋朝所有美好的歌颂,如今只有差役虎狼、大牢肮脏、狱卒残暴、同性相污等等印象。在这大牢之中,哪怕他一万次对自己暗示自己就是归国王子,就是归国王子,就是归国王子……也不能让自己有半分的安全感。大宋朝啊,我只想活下来而已!
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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