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居心思转得飞快。这一乱,他作为鲁大嘴的副手,鲁大嘴一死,他还不得株连?当下他临机应变,也跟着大喊:“杀了他,某等也当大王!”
这些乱兵一声大哗,就涌上去。鲁大嘴见势不妙,将手中的酒坛子恶狠狠扔过去,砸在一个乱兵头上。那个乱兵一头栽倒。可那么多乱兵,如何抵挡得了?几十个乱兵扑过去,将那鲁大嘴按倒了就打。就在乱拳交加之际,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大喊,有乱兵满脸张皇冲进来大喊:“官军,官军!杀回来了!”
话音未落,那个乱兵身子已经扑倒在地,背后一支羽箭犹在颤抖不已。
大堂之上,瞬间安静。人人都是如梦初醒一般……天,这也太乱了吧?
停了有两三个呼吸之后,荀居突然厉声大叫:“挡住,前面挡住!关门!”
这一声大呼之后,有十多个乱兵反应快,当即丢下鲁大嘴,从人群中踩踏而过,冲出去要去关门。紧随着更多乱兵都纷纷冲出去。此时乱兵都知道,官军杀回来了,他们绝不会幸免,关门抵抗,或许还有一条活路!
就在这纷乱之中,地上多少富豪女娘都被一踩再踩,惨叫哀嚎,似乎都要把屋顶掀开也似!
樱雪在人群中被冲倒,还来不及爬起来,就又被踩了一脚。这一脚就踩在她的脚丫上。她的脚本来就纤细,乱兵个子体重,一踩之下痛彻心扉,似乎都要踩断了一般!幸得她的丫环云舒用力将樱雪拉扯到靠墙边,这才避免再被踩踏到。纷乱中,樱雪和丫环云舒相互紧紧拥抱,后背贴着冰冷的墙壁,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觉得安全一些。
才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些乱兵又喧哗着,丢弃棍棒杂什空手连滚带爬逃回来,人人都惊呼:“败了,败了!”
紧接着,就是一个身量高大的白脸青年挥刀直入,口中大呼:“投降免死!”
樱雪看他身上已经杀得斑斑点点都是血迹,目光凌厉,可不知道怎么的,没有来由就觉得他不是恶徒,反而亲切可靠。只是他口音有些硬,似乎是北地人?
那白脸青年双手向左右分开,口中高呼:“分开搜索乱军,注意不要踩到地上无辜平民!不要踩到!不要妄杀无辜!”
进来的数百官军都是头顶范阳笠,红缨跳跃如火苗,人人都是动作敏捷,持刀在手,随着这个白脸青年指挥,就避开地上倒地哀嚎的富豪女娘,向后衙搜索过去。
白脸青年小心翼翼避开地上辗转反侧哀嚎吟呻这些男女,走到知州位置上,将那被打得半死的鲁大嘴提溜起来,搁在案上。樱雪看他并非膀大腰圆的壮汉,可这一提,居然也不像很费力,心中大奇:怪了,看他身材仿佛文人,居然有这么大的气力?
那白脸青年将那穿着绿官袍的鲁大嘴摆布在案桌之上,仿若摆布着一块肥肉。他将手刀跨在鲁大嘴咽喉上,缓缓下压,冷冷逼问道:“你是什么人?快说?”
似乎是那手刀压得紧了,鲁大嘴咳咳两声,不胜其苦,哑着嗓子回答道:“俺是大王,俺是大王。说好了要招安做大官的!”
那白脸青年冷哼一声:“哼!招安?迟了!捆起来,细细盘问!”他说罢,大门口处两个穿着衙役公服的壮汉快步避过地上富豪女娘,变戏法一般变出一根绳索,将这鲁大嘴五花大绑捆起来,提溜着提往班房方向走了。
那白脸青年朝着大门口大呼:“医官,医官!这里有伤员。”
大门口处涌进来十多个头戴范阳笠,身穿赤色战袍的兵,奇怪的是他们头顶斗笠、身前身后或写着“医官”,或写着“医士”,来了就地就蹲下来救治伤患。那白脸青年还说道:“先救女娘,后救汉子;先救重伤员!”说着他便走下高位,也蹲在地上救人。
樱雪心中大奇:他能指挥数百人,想必官位也在一个指挥之上,可大宋文官武官她樱雪迎来送往见多了,没有这么亲力亲为的;更不会对平民伤患如此关爱。樱雪再看他脸上表情充满关爱,搬弄伤患的手法也是熟练,更是糊涂了:这是个什么官?医官么?哪里有医官冲阵杀敌的?瞧他满身是血,哪里会是医官?若是武官,看他脸上颇有文气,怎么可能是行伍老丘八?若是文官,大宋文官讲究士大夫风范,最是不屑于与丘八为伍,看到大队“赤佬”近身恨不得掩鼻,怎么会有文官亲领丘八冲杀得浑身浴血?
樱雪越想越糊涂了。
大堂之上,一地的伤号。
之前乱军这一番拷打,富豪们人人挨了打。体弱年老者被打死了两个,抬到一边去。伤重者有七八个,明显是病危了,有出气没有进气。轻伤是人人都有。钱氏族长钱益是第一个被打,但是他身子骨健朗,躺下去时又护住头,很光棍地摆好姿势挨打,反而让板子棍子大部分落在臀部股部,虽然打得皮开肉绽,倒也没有伤到骨头。医士上来,给他们内服外敷,钱益倒是觉得命又捡了回来。
至于女娘,伤得比较惨。被“请来”或者说掳掠来的女娘,多数被乱兵上下其手,有些还被当众按倒就地强入。其中有小姐就被鲁大嘴弄出了撕裂伤,下身流血不止。
朱汉旌一看她倒地不起,身下湿漉漉通红一片,就知道不好。这时候可是宋朝啊!要是在后世,很多卫生院都可以处理下身撕裂伤!朱汉旌把医官葛方唤过来,葛方一看她下身湿漉漉通红一片就摇头:“某不看妇科,无能为力……王子,另请高明吧!”
“王子?”樱雪听到这个医官称呼白脸青年为王子,心中十分诧异。她迎来送往官员多了,也懂得不少大宋官制常识。大宋朝的王子可真不多。这位是哪里来的王子?
樱雪很惊讶地看着“王子”低头搓手,稍稍犹豫,他就抬头四顾,问道:“谁有针线?谁有针线?我会简单缝合手术!”他眼光一扫,看到樱雪和丫环云舒靠墙而立,似乎无伤无病,就叫道:“你,说你们两个呢,过来帮忙,帮个手!”
樱雪从他眼光中看到了希望,当即一拉丫环云舒,说道:“上去帮手。”
这针线是丫环云舒随身带着的。丫环云舒麻利一舔线头,把针给穿上,那个“王子”皱着眉头,轻叹道:“夭寿啊,没有麻药,没有消毒碘酒,连线头都是用舔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乙肝艾滋病!算了,能不能活下来就靠你命大了!”
丫环云舒一听,气得脸都鼓起来了:奴可是干干净净的清白之身呢,居然还嫌弃奴!
樱雪听他唠叨什么麻药,倒也是听过什么麻药可以止疼。什么消毒嘛,没有听过,似乎是什么去除邪毒的法子。至于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怕什么?
樱雪蹲下来,扶起脸色蜡黄的霓裳,连连呼唤:“姐姐,姐姐,奴奴是樱雪啊,你听见么?此是大宋王子,深通医术,要为你诊治,莫怕。”
霓裳此刻神志尚清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羞涩。樱雪是何等冰雪聪明之人,当下对白脸青年道:“且容奴奴将姐姐移到屏风后面去,清净些。”
不曾想那“王子”弯腰伸手,就把霓裳抱起来,就往后衙走。丫环云舒接过他给的火把,紧紧相随。杭州州衙甚大,有六进。前三进是办公所在,后三进才是官员住处。在第四进,那“王子”找到一间偏厢房,踢门进去,把霓裳横放在大床之上。他对樱雪说道:“请姑娘做个见证,本王子非轻薄女子,事急从权,医者父母心,救人不分男女……”
不待他说完,樱雪很干净利落道:“云舒,掌灯!姐姐,且忍耐些。王子为你诊治,是你莫大的福分!”
霓裳惨白的脸上浮起两朵红霞,羞涩道:“王子,奴家身子不洁,莫要污了贵人。”
朱汉旌正费着口舌想怎么解释这尴尬的妇科手术,可见这三位都这么通情达理,倒是有些纳闷。
既然如此,他就掀起霓裳的裙子,取过针线,说道:“姑娘,且忍耐些,不太疼!”说着,就把她的白嫩腿儿扶起来,换成一个标准妇科检查姿势:平躺在床上,两腿张开抬高,以方便妇科医生的操作。
裙子一掀开,伤口就清晰可见。看伤口,朱汉旌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贼乱军好粗暴,伤口撕裂颇大,出血很多,这样草草缝合起来,感染问题怎么解决?
朱汉旌略一思索,站起来,举起双手就说:“姑娘,你伤得重,万幸还有救,某即刻给你手术。你且忍耐两盏茶时间。做手术之前,某得去洗手。这一路杀进来,手上沾了不知道多少人血!”
朱汉旌转身就出去,寻得一口大水缸,使人找来胰子,拿瓢子浇水,在彻骨冰水之内,以外科洗手法完成自己手部简单消毒。朱汉旌一面洗,一面咒骂:冰桶挑战?嘿,小意思,医生大冬天都这么洗手啊!我原来以为自己聪明不用当医生了,穿越过来还得当医生,命苦啊!
唠唠叨叨洗完手,朱汉旌回来,丫环云舒已经在房间内收集来两支烛台,点亮了六枝蜡烛。也就是在州衙之内,也就是穿越到富庶的大宋,才有如此便利的照明条件!洗完的手不能随便擦干。现场也没有消毒敷料,朱汉旌灵机一动,就着烛火,烤干了手。
朱汉旌又在床边跪下来,查看伤情。
烛火一晃,是丫环云舒觉得害怕与害羞,扭头回避。朱汉旌皱眉道:“掌好灯!哎,大美女,你也来帮忙。左右各一盏灯,手要稳,不要妨碍我操作。”
“大美女?”樱雪一怔,觉得这个称呼有些新鲜,很快定下心神,与丫环云舒一左一右掌好了灯。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朱汉旌取过针线,跪在床边,依靠左右两支烛台六枝蜡烛,飞快将那伤口缝合起来。视野之内,伤口还不断流血,但是朱汉旌下手又快又准,不畏血污,只管飞针穿线。顷刻之间,朱汉旌细密地缝了九针,用丝线将那伤口安全缝上去。朱汉旌又细细查看了伤口,心中颇为自得,舒了一口气,站起来,轻轻盖上裙子,将那女子扶正位置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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