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汉旌心中大戚,只剩下一个念头:死了算了!
感谢后世的国民教育,汉家男儿从小就被灌输了一脑袋英雄思想。朱汉旌在后世虽然是一个好色装逼贪生怕死的文艺青年,可内心还有些英雄气概,让他就这么掉头跑,把平民和女娘丢给乱军,他做不到啊!
朱汉旌就这么直直冲过去,迎面撞上了涌进来的乱兵人群。他没有顶盔,没有贯甲,连个木盾也没有,手中只有一柄手刀,再无其他武器。他此时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杀!杀!杀!杀得了一个乱军就多活一个平民!
朱汉旌连续劈翻几个乱军,从偏门反杀出来,杀到州衙门口,终于力有不逮,被不知道谁绊倒,咕噜噜从州衙门口台阶上滚下来,手刀也丢出去老远。他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了!奋战一夜,饶是他后世有练过健身,体能早透支不知道几倍,此时他只知道身上被不知道多少棍棒拳脚相加,思想终于放开了:死了,我死了!人力终不能挽天倾,杭州历史上就被屠城,谁也改不了历史!
在他将死未死时,耳边传来喊杀声,似乎是小鱼儿的声音,好像是一群船夫的嘶吼,接着就是乱兵惨叫声和溃退的脚步声。
朱汉旌心中明白:这是留守码头的小鱼儿来增援了!对了,其他三百人都忙于攻占衙门,夺取仓库,也就是码头上的这些水军才有人力来增援啊!来得真好……可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都快死了!
朱汉旌觉得意识开始模糊……要死的感觉就是这样啊,我都努力过了,也没有牵挂,我也是拿命去博了一回!死了之后,还能穿越回去么?至少是灵魂穿回去?我想家,想我爸妈,想后世的幸福现代生活……什么锦绣大宋,什么诗词风流,我再也不要了!
朱汉旌觉得自己幽幽一缕魂魄即将离体而去时,人已经漂在半空中,恍惚间觉得自己被转移到某处,闻到一丝丝檀香气息……朱汉旌悠悠想:谁在烧香凭吊我?我又没有后代,没有家眷,也没能救了全城百姓。啊,不对,杭州城内此刻应该烧得焦臭,哪里来的檀香?
朱汉旌觉得不对,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却觉得全身无力,梦魇了?鬼压床了?
朱汉旌很小时候也被“鬼”压过床,好在他生在医生家庭。妈妈是一个医生,告诉他这不过是睡眠瘫痪症,只要用力去动一动自己的脚指头或者手指头,就会“重启”自己的身体。
朱汉旌试着动了动自己的食指,努力了很漫长的好一会儿,终于觉得自己能动了!手指一动,眼睛也就睁开了……
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这是一张帐子床,蚊帐轻薄近乎透明……回到了现代了……啊,不对,这床三面合围,一面帐子向两侧分开挽起……好像还在古代吧?不对,我在《韩熙载夜宴图》中看过这样的帐子床。现代几乎没有这样的帐子床了。
朱汉旌费力转头,再看帐子床外。房间宽敞,布置简洁,中间被一座很大的半透明屏风隔断。屏风外似乎有檀香在燃烧,香味沁心入脾。屏风之外似乎有女娘轻声低语,听得不甚清楚。自己身上盖着锦衾,可……有些热啊……也有些尿急啊。
朱汉旌想要下床,可动一动,全身都疼啊。他尝试着缩回右腿,疼得哼了一声。
也就这一声,屏风后面如风一般转出来一个小姑娘,一身汉服,关切地问:“官人?”
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有十七八岁,正是萝莉已过,御姐未满的年纪。她身穿朱红紧身窄袖提花锦袍,身段说不出的风流。面容端庄,更有一双美目灿若星辰,让朱汉旌看了都一怔:穿越回去了?这妞佩戴美瞳呢?
这小姑娘看他眼神疑惑,款款一礼,轻声回道:“官人,妾是钱氏族人。家主特拨妾过来服侍官人的。”
朱汉旌张了张嘴,很艰涩地开口问道:“我……在哪里?什么时候了?我穿越回来了?”
要是这小姑娘开口笑道:穿越?你让网文洗脑了吧?那就没有错,现在还是共和国,不在那个纷乱不堪的大宋,这姑娘顶多也是一个汉服爱好者罢了。
可惜得很……那姑娘对穿越这个词很陌生。不过她反应甚快,脸上懵逼之色一闪而逝,回答道:“官人安卧在杭州府衙之中。官人受了重伤,昏睡已大半天了。如今是申时初刻了。”
朱汉旌眼睛一转,想起来了:自己在州衙门口被乱兵围殴……居然没有死?没有死就得还活在大宋啊……天啊,你怎么不让我死了,魂穿回去也好啊!这风流倜傥富贵优游的大宋不是那么回事,我不想穿越了行不行?
朱汉旌心中百转千回,都是满满的后悔,直到自己的尿意又来了。
生活不是琼瑶剧,没有那么多诗情画意。昏睡之后醒过来第一思维是尿意,一点也不浪漫,而是尴尬……这可怎么尿尿呢?
朱汉旌眼睛转了几转,都没有好意思说出口。姑娘倒是星眸一眨,就明白了。她轻声问道:“官人,妾去拿马子。”
“马子?”轮到朱汉旌懵逼了:港台剧?
等姑娘从床尾一个木箱子里把马子拿出来时,朱汉旌的脸红了:这不就是夜壶么?
作为美术系高材生,他是多次在古画、博物馆中看过马子。穿越之前在某博物馆里,他的导师还把玩着一个钧瓷夜壶,满脸都是羡慕之色,说道:“可惜是个文物,能端在手中看已经很有福气了,不能实用一把啊。”旁边工作人员一脸紧张惶恐,张开双手呵护,生怕他把这把价值数十万的夜壶给打碎了!
真的用到夜壶时,可非福气啊!老师啊,学生是重伤卧床才用夜壶的!
作为美术工作者,朱汉旌第一反应就是这把夜壶也是十分漂亮。它造型为仰天长啸的猛虎,瓷质,颜色如翠玉,外形简洁,少浮雕纹饰,莫非是越瓷?
这姑娘,嗯,这女娘只把这夜壶给他看了一眼,就把夜壶塞入锦衾中,口说:“官人,妾扶你侧身。”动手要帮他翻身过来把尿。
朱汉旌大囧,情急之下居然能伸手,说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那女娘微微有些诧异,赧颜道:“妾是钱氏送来服侍官人的。”说话间,她已经将手伸到朱汉旌胯间。朱汉旌突然惊觉:谁给我穿了开裆裤?
作为汉服爱好者,朱汉旌知道:汉人穿开裆裤;到了唐代,开始高坐,就穿着“裈”,也就是有裆裤;宋人普遍高坐,也普遍穿裈裤。自己穿越过来以后,在行伍中换了军装,也是有档的裈裤。现在重伤卧床,估计是给换了衣裳了。
完了,让人剥光猪了!
这马子,应该说是虎子居然微微温热,触之不冷。朱汉旌惊讶莫名:大冬天,这虎子怎么不冷?
按理说,虎子不冷,应该有利于在床上排尿,可美女在旁,朱汉旌怎么尿得出来?他无比尴尬地说:“请小大姐回避。”
那女娘噗嗤一笑,躲到了屏风后面。
朱汉旌这才松了一口气:下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这星眸美女伺候了,否则前列腺总紧张,要坏!
等了很久,终于尿出来了。朱汉旌长长舒了一口大气。从下船前尿到现在,能不憋死吗?
尿好以后,朱汉旌还把夜壶从锦衾里拿出来把玩。
此时已经申时初刻,天色大亮,房间窗户糊了薄纸,采光很好,看得清清楚楚:这是一款越瓷虎子。猛虎朝天长啸造型,颜色如青玉,质地温润,表面纹饰极少,嗯,是东晋和南朝的造型风格。越瓷因为在越州境内生产得名。窑址就在后世的浙江慈溪上林湖滨湖地区。越州青瓷在唐代就很出名了。唐代茶学家陆羽在《茶经》中有“越瓷类玉”的吹捧。越窑从五代开始就列为官窑,产品只能进贡,臣民不得用。到了宋代产量,越瓷产量猛烈增长,年产可达十四万件。宋徽宗好茶,也好越瓷,常常以越瓷赏赐臣民,这杭州州衙之内有越瓷就不奇怪了。
不过……朱汉旌细细看过这越瓷虎子……火光已退,似乎是件古物,莫非真是前朝贡品?大宋文人士大夫好古,知府赵霆收用有古代虎子也不奇怪啊。
朱汉旌捧着这个不知道价值多少万元的虎子反复把玩,突然觉得有些异样:呃这可是尿壶啊……朱汉旌赶紧将这高价尿壶放在床边,朗声说道:“小大姐,你可以进来了。”
那星眸女娘轻盈飘进来,将虎子端出去,听声音是交代外面值守的丫环拿去洗涤了。旋即这女娘又娉婷步入,含笑问道:“官人,还疼么?大夫说过,且静养三日。若有事,都使唤妾去通传。”
朱汉旌毫不思索道:“那传我军哨探营指挥使孙大哥进来。”
那星眸女娘福了一福,微笑道:“已经传了。妾看官人醒来,着丫环传孙大哥进来。”
朱汉旌微微有些惊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传孙大哥?你怎么知道哪位是孙大哥?”
那女娘自信从容回道:“妾来之前,钱府当家人已嘱咐过,教妾晓得不少官人之事。妾到后,向诸人询问过官军诸位头领姓名,见过这位哨探先锋孙大哥。此时他们都在衙内候着。稍息便到。”
朱汉旌更加惊奇了,心中思量:这女子什么来路,怎么这么自来熟?此等军国大事也是她能管的?
朱汉旌追问道:“敢问小大姐如何称呼?钱家的人?拨来伺候我?我当不起啊。”
那女娘一双妙目笑得弯弯,道:“王子系海外来归之人,身份贵重,偏初来乍到,不解宋国风物人情,身边也没有个人照料起居。钱家有意结好,送妾来伺候王子。妾,唤作‘听雨’。”说这话时,她微笑着看朱汉旌,表情温婉中带有一丝坚定。
朱汉旌这才反应过来:我在大宋,我在大宋!大宋富人朋友圈流行互赠艳妾美婢。苏轼甚至把怀孕的艳妾送人,这才有权宦梁师成自称苏轼后人的秩事呢!此时朱汉旌差一点泪流满面:穿越这么久,差点儿被爆菊,差点儿被打死,终于有一点福利了!
可朱汉旌心里没有来由地一缩:不会吧?钱家对我这么好?这小妞星眸玉颜,放在后世也是高档外围绿茶妹级别吧?钱家送我这么一个高级妾侍,非奸即盗!……“听雨”?你还听风么?钱家不会想放一个女间谍在我身边吧?以后我什么动态他钱益都知道?
那名唤作“听雨”的女娘仍然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看朱汉旌脸上神色变幻如云,心中忐忑。
朱汉旌也觉得自己想得太多太长了。他定了定心神,说道:“听雨,好美的名字……叫他们都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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