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回州衙,朱汉旌的心里暖暖的。州衙里面有等他的妾侍,有家仆,有护卫,有温馨的人,有能安心酣睡的环境。
在后世,朱汉旌有父母亲友,有一个不富裕却能保证基本安全的环境,他享受这一切时候都不觉得宝贵。穿越之后,朱汉旌失却所有,没有亲人,没有居所,连最基本的人身安全都不能保障!回想起穿越之前的生活,朱汉旌深刻体会到“人逢乱世不如狗”这句老话。
当钱氏给他一群家仆一个妾侍时,他抓住了这根感情上的稻草。特别是妾侍听雨的照顾,让他有了家的感觉。听雨……是一个特别暖心的女人啊。居家女人就应该像听雨这样能够照顾人的。有她在,朱汉旌就觉得这个世界还有脉脉温情。
还有那个樱雪……
朱汉旌骑在马上,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雪化在手心里,冰凉冰凉。朱汉旌想起樱雪。这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她像猫,会撩你,让你患得患失,这是欢场中人的本事吧?也因为如此才让人着迷啊。不过对于朱汉旌,这样会撩人的女子,还是不要往家里领为好。毕竟自己在心理上已经把听雨当做未来的妻子,不想有一个如此精明的女子与她争宠!
“家”里还有一个悍妞:方百花。
初见方百花时,朱汉旌觉得她十分危险。这样的女子一看就是能射能战敢杀人的硬角色。初见时还率兵擒住了自己,若不是自己反应快,或许就被她当做奸细杀了。呃……我本来就是奸细啊。等自己骗过她,坑了她,让她众叛亲离被迫当诱饵时,她在方腊军中已经没有任何一点安全感了。也因为如此,被我俘虏以后才迅速心理崩溃,投奔自己。
现在自己就把她收在后宅之中,这一日不知道她过得如何?一个山中猎人出身的悍妞,关老虎也似的关在后宅中,会不会郁闷了?
不过这悍妞心思简单,为人爽直,倒对听雨没有威胁。相反,身边有一个贴身女保镖,对自己对听雨都安全。
……
朱汉旌在马上胡思乱想,很快就回到了州衙。
州衙大门口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原来乱军杀人的血迹已经被铲除,又铺上了新土,雪一下,就盖住了大部分痕迹,一片太平地。州衙正门屋檐下又吊起两盏大灯,黑夜里放出温和的光芒,远远的就照得人心暖洋洋。
州衙大门门洞里缩着两个亲兵,看到他们回来,欢喜不迭地迎上来,要牵马坠蹬。
朱汉旌笑道:“某没有那么大的架子,更不能踩着人上下马。”自己跳下马,自然有人把马牵走照料。
朱汉旌对后面的亲兵摆摆手,说道:“记得把宵夜暖一暖,让在家的同袍也尝尝!”后面亲兵喜滋滋应喏。
大门洞开,朱汉旌抬脚进了州衙。
前面有家仆提着灯笼引路,朱汉旌紧紧跟上,问道:“听雨睡着了么?”
那家仆三十多岁,一幅精明干练的模样。他回答道:“回官人的话,如夫人在卧房里候着,她吩咐说若是官人早归,就该引去外书房。李先生、金先生等僚属侯着官人。”
朱汉旌点了点头,说道:“带某去外书房,你告诉听雨,说某回来了,想她了。”
朱汉旌的家教很好。他晚回家晚回宿舍会事先说,回家之后要挨个向家里人报到,这习惯从小就有。哪怕回家时父母睡着关了门,朱汉旌也要在父母房间门口贴上一个代表“我回来啦”的螃蟹标志。
在这个陌生寒冷的世界上,听雨就是他的亲人啊。
外书房门口,家仆高声道:“官人到!”
不等话音落地,朱汉旌匆匆步入外书房,身上甲叶哗哗作响。
书房之内,李冉、金德、孙大哥、葛方、游彪、小鱼儿、方百花都站了起来。
李冉还是那幅长须飘逸仙风道骨的模样,身上衣袍显得更宽大了些,若是有风吹来,肯定更有两三分仙气——可惜两眼通红,眼眶发黑,明显是劳累过度的样子。
骗子金德也是一副好皮囊,端是小白脸斯文士大夫模样。他确实读了不少书,可惜心思都花在走捷径赚快钱上了。如今跟上一个胆大泼天的假王子走捷径,成则至少一个王府属官,自然心甘情愿拿出十二分气力,协助料理文牍,自然也是熬夜熬出来一双熊猫眼,脸色比之前还白了三分!
孙大哥是熬瘦了。他还年轻,十六七岁而已,倒还没有熬出熊猫眼,但是也明显消瘦了。这几日从平乱到抓捕余匪、巡逻值夜,都是他来牵头负责。这辛苦远超正常人体力精力承受极限。还好,他终究是猎户出身,早练出一身钢筋铁骨,硬是扛下来,居然还把城里维持了大体平安。
葛方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本来只有二十出头,年纪轻轻,为了充老中医硬是早早蓄了须,结果这两个月来,入牢、行军、打战,人生大起大落,还劳心劳体,这就老了十岁。现在的葛方大医官看起来有三十出头了——当然如他所愿显得老成了!
游彪的外貌到没有大变化。这倒不是他不操劳,单单这数百囚犯的关押处置就足够他烦恼的,此外还要组织策划如何抓捕叛乱余孽,也是劳心劳力。好在游彪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呢,心智成熟些,劳累不在外貌上显示出来而已。
方百花倒是不累,她可是闲坏了。她是降人,现在身份尴尬,无所事事,在州衙中并未约束她行动,可她又能出哪里?只能在此吃了睡,睡了吃,反而一脸寥落无奈。
这外书房灯火通明,朱汉旌进来只是眼光扫了一圈,就把众人的心态都看在心里。
孙大哥和方百花围上来,才帮着朱汉旌卸下铠甲,就有家仆唱名进来,捧上热腾腾的饮子。
朱汉旌喝了一口,红枣茶汤,喷香暖和,真是上好的伺候!
家仆退下去,不消吩咐,自己退得远远。外书房中众人就开口说话了。
朱汉旌先开口道:“捡紧要的说。请李先生先讲。”
相师李冉大概汇报了今日他负责的工作,包括文书来往、奏章快报、陵墓维修、抚恤等。他说为了让急递铺兵卖力一些,就自己做主加了犒赏。蔡京祖坟维修也找了人手,加钱而已。
相师李冉还不忘记嘲笑道:“蔡家风水破败,倒有相师幸灾乐祸,不愿意修缮。某找了两个贪财又没有资历的小人才肯接手。”
众人也是笑出声来。蔡京在民间名声十分恶劣。有童谣唱道:“打破桶(童贯),泼了菜(蔡京),才是好人间。”这破坏蔡京家风水少人敢干,可多数人喜闻乐见,想到维修好风水还能助其上位,少有相师愿意接手!
相师李冉说此番进城作战,总共伤了不到十个人,无死者。伤者有葛医官照料,这亡者抚恤就省下来了。
骗子金德最擅长点检财货。今日他指挥各个大户豪门新派来的管事、会稽、文书等,将官仓大体盘点接手了。这为将来调度物资供应前线,收复沦陷区奠定很好的基础。金德还提出一套新的评功体系,大致意思是不单单凭人头计功,凡是作战有功,或者助战有功,皆有封赏。
众人都是称赞此骗子深懂人心!自秦以来,军功以首级计算,多有杀良冒功,又亏待了后勤、辅战人员,实在是缺陷良多。当然,如果连后勤、辅战人员都要记功的话,这犒赏就少不了。
朱汉旌击掌赞赏,说道:“赏罚不明,如何成事?但能成事,又何惜犒赏?吝啬封赏,导致兵败,积累再多财富还不是拱手送人?成!具体细节你们慢慢商量调整就是。”
接下来该孙大哥说。孙大哥是一个猎户,言辞简朴。他说了巡城所见所想:城中乱平,民生恢复,可余匪不平,终究不安,坊间也有些谣传,似乎有余孽煽风点火。如何搜捕余孽,也是个棘手问题。
班头游彪接下去说:他组织大量书吏接纳检举,初步清理出来比较可信的余孽有近百个,目前最缺的是人手。要有人手,就有办法将他们缉拿归案。
朱汉旌拍掌道:“好办,今日某在禁军大营了解到有桐庐大批青壮年可用。留守大营都头……已经将亲兵十将李固、衙役汪清水晋升为都头,权领这大营总管。……将这些青壮年用来进城搜捕,如何用,还得游先生来指挥!”
班头游彪听到“先生”两个字尤其的顺耳。这衙役是贱民,先生可是尊称,虽然话出自一个冒牌王子之口,先是听着顺耳,再之后王子扶摇直上,朝廷承认他藩国王子的爵位,某游彪可不就是从龙功臣?
当下游彪喜形于色,说道:“明日早晨,某将一批甄别出来的乱匪送往禁军大营关押,去大营接进来桐庐民壮,训练半日,后日既可以全城大搜了!”
葛方也汇报说:进城以后,乱军不堪一击,也就伤了几个人。其中伤得最重的长腿洪迈经过放血治疗,倒也无大碍,只是以后怕是跑不得了。城中尸体也得到清理,个人各自归家,其中房舍焚毁之人投亲靠友,加上葛方等人动员寺庙收容一些,倒无大瘟大疫可能。就是平民伤者颇多,葛方等人力所能及救治了一些。
朱汉旌忍不住插话道:“大乱之后无大疫,就是天大的功劳。医官及众医士功不可没。若是能够招募培训出一批医学生就再好不过。治乱求太平,少不得良医!招募费用就从军中支付,某等平乱迅速,已经给大宋省下不知道多少钱粮了!”
朱汉旌知道,在原本历史上,乱军导致准备北伐的西军不得不南下平乱。这一南下,就把王黼等人好不容易加饷加捐才筹备起来六千万贯军费花费得差不多,导致后来北伐都要仓促筹钱筹粮。我朱汉旌给大宋省下来不止六千万贯了,就算花了一千万贯,也是大大的节约!何况我又不贪墨,所有花费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小鱼儿说:桐庐水军营寨的哨探船连续多日往上游哨探,并未发现方腊乱军有明显动静。哨探船甚至一顿抵近睦州城,发现码头上并无船只。想来之前乱军顺流而下时已经耗光船只,也砍光了附近的竹子。陆路哨探只在象山一带活动,也未发现乱军动静。
朱汉旌想了想,他们方腊在干嘛?历史上方腊军同时两面扩张,向上下游都发展,如今大伤元气,就此龟缩在睦州城中了么?
朱汉旌把自己的疑问说出来,方百花摇头道:“十三兄为人急躁,不会安于睦州城中。既然东向受阻,他必然兵锋向西。某愿意去哨探一番。王子准了俺吧?”
方百花这么说,众人都不便说话,只把眼光投向朱汉旌。等着朱汉旌答复。
朱汉旌认真想想,坚定地回答道:“你留下!一则你伤未痊愈;二则朝廷命令不下来,某等西征缺乏名义。三则后日城中开始清理余匪,偶尔有余匪可能铤而走险,你在某身边,某也多一个护卫。”
方百花听说自己就成了朱汉旌的护卫,心中也是莫名感动。自己一个降人,还曾要杀朱汉旌,这朱汉旌却如此信用自己,怎么也得报效才是!
朱汉旌还吩咐道:“今后某主政杭州期间,开诚布公。凡大事与各大户豪门商议,凡是要审案、告示、新法新规等,但凡非机密之事,都许旁听。尤其酒肆中说话人,让他们听。听了以后可以把政务告示、新法新规等传到市井之中。免得胥吏上下其手,任意解读。”
自古以来,官府行事为了留有余地,法规多粗疏,胥吏惯于在其中操弄实务,架空主官,拿捏民众,连大户豪门都是受害者。开诚布公之后,胥吏可操弄的空间是明显缩小了。
在场心腹之人多是小民出身,对胥吏毫无好感。班头游彪也知道其中弊端,他存了从龙之心,就自然站在朱汉旌这一队里!
朱汉旌还吩咐道:“明日某去慰问走访这些大户豪门,也想见识见识杭州海商。某出门都带有亲兵,还有方百花,诸位莫要担心。某去哪里,也会事先说与你们听。便于你们有事找某。”
朱汉旌心中哀叹:在后世,有手机多方便啊。再远都只要一个电话、微信。在这大宋,通讯全靠人传,速度慢不说,急事时还找不到人!
商议完毕,各自分头行事。
按理应该是朱汉旌先走,朱汉旌却把方百花留下。方百花心头一热,脸色微红,低头留下。众人很是知趣,走得比兔子还快。朱汉旌看他们那样,不禁在心里呐喊道:我并没有想做什么啊!
众人走光,外书房只剩下两人独处。
朱汉旌只轻轻一问:“伤口好些了么?我帮你看看。”
方百花不由得身子一软,就倾过来,靠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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