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衙役就是牢头魏省。当日杭州大乱,乱军不知道打杀了多少胥吏衙役,可魏省的小儿又病了!他告假带着儿子去寻医,机缘巧合躲过这一劫。副手老宪就在大牢中当值。乱军袭来时,逃之不及,被乱军做成“刀削面”。大乱平定,他又寻回来当差,还是照旧当他的牢头。做牢头的哪个不是好眼色?他早在朱汉旌进来之时就认出这个上官就是当日被他关押的那个古怪髡首囚犯——至今他还髡首!
他魏省于朱汉旌无功,却知道他当日是因为街头游逛形迹可疑被抓进来,还差点儿在监狱中被抢劫杀人犯孟大暴强!如今他成为这一城最大的官员,哪里会容得别人知道他落魄模样?当即就很机智地悄然挪了一个座位,坐到偏远角落去。
朱汉旌这些时日都生活中恐惧紧张中,倒是忘记当初这个牢头。这里所有差役都是清一色的皂色制服,看起来也差不多。朱汉旌哪里还能认出他来?
只是他这退缩的异常举动,却让游彪看在眼中。游彪也是老衙役出身,警惕性极高,看他如此异常,就暗暗留心。
朱汉旌吃完自己这一碗饭,还很暖心地把桌上的骨头都扫进碗中,拿起交给伙夫。这动作是早在后世学生食堂惯常的动作,可伙夫们看着就觉得备受尊重。
朱汉旌摸了摸肚子,做足了吃饱满意的态势,才笑着说:“你们慢慢吃,你们慢慢吃,吃饱些!”说着,他挥挥手,走出差役食堂,留下惊叹的众人。
厨吏白慎快步跟上前来,朱汉旌满意道:“饭菜量大肉多,很好,想来这多人吃食,你等十分不易!论功行赏,少不了厨房!”朱汉旌本来还想说“若是饭菜有剩余,不妨让他们能够带回家。”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这食堂要准备这么多人吃食,想来已经十分劳累,再怎么都不能给他们增加负担了。长官一句话,下面跑断腿!
厨吏白慎看他欲言又止,误会有什么机要隐秘大事,赶紧告退。
游彪跟在朱汉旌身后出了食堂,走到正堂,此时见他身边无人,凑前小声道:“某有机要隐秘大事,禀告上官!”
这里是正堂,闲杂人等不敢轻易进入。四下无人,正是密告密商的好时机。
班头游彪抱拳躬身,恭谨禀报道:“启禀上官:连日大搜,捕获乱匪以及白莲余孽五百多人。一干人犯均已拘押、审讯。抓获刺杀上官凶犯及余党七十九人。尚未抓获白莲贼首。有大户管事私下恳请暂停全城大搜。”
朱汉旌听到“有大户管事私下恳请暂停全城大搜”,耳朵一跳,面色一沉,心想:莫非大户与白莲教有牵连?旋即排除这个念头。朱汉旌知道,古代全城大搜容易抓错人,也造成全城不安。若是盲目扩大化,相互攀诬,则最后乱得不可收拾。
朱汉旌想明白了,便宽了心,和颜悦色问道:“游兄以为如何?”朱汉旌在后世并没有办案经验,实在不敢托大。这外行指挥内行的教训在历史上常有!
班头游彪在朱汉旌侧面抱拳躬身,表面上恭谨到万分,其实却偷眼打量着朱汉旌神色。
他是一个班头,做过捕手、快手、押解等多种差役活计,业务娴熟,更对上官心理多有揣摩。他看这个上官仁和心善,这才壮着胆子提出暂停大搜捕。他所谓的大户人家管事申请,不过是个借口。古代这类大搜捕要扰民,几日之后通常都有大户人家提出暂停,是否暂停,就看当地主官的决策了。
游彪心机敏捷,看朱汉旌耳朵一跳,脸色转阴,知道开始朱汉旌怀疑大户或者自己与白莲教勾结,或者私下收受好处,心里开始后悔:俺怎生得就如此多嘴?不料朱汉旌脸色旋即转晴,还很客气地称呼他“游兄”,问他该如何处置,他就一颗心落回肚子中。此时过堂风一吹,背后生寒,他才惊觉自己已经出过一身冷汗!
这“王子”,已经不知不觉中开始有威望了!哪怕他语气和善,这威压也慢慢滋生出来。
游彪还是躬身叉手,恭谨回答道:“当不得如此称呼!某入贱役多年,历经多人多事,累积些许办案经验。某亦以为,全城大搜不可持久。搜捕余匪余孽初见成效,若是再抓,实在是难于审讯、拘押,再抓连兵营都关押不下,也容易瘟疫流行。不如只审判其中骨干,将大部分从众具保结案。”
朱汉旌点头,诚恳地说道:“术业有专攻,某未有审案经验,某不懂,某不外行指挥内行。你和钟县丞等商议着办。”
游彪抱拳,恭谨称是。
朱汉旌交代完就走,游彪还是躬身,直到他快步走向后院去,这才直起腰,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
这停止全城大搜关系重大,他游彪是与钟县丞商议过的。钟县丞对停止搜查也赞同,但认为此为他游彪是朱汉旌的心腹,此事还关系到朱汉旌遇刺之大事,钟县丞还是让他游彪来请示。
当时游彪也颇为犹豫,思来想去,还是得冒险来问。问错了,被他怀疑,无非也就是逐回桐庐继续当他的班头;问对了,就是自己与这个假王子关系跟紧一步!这假王子立下如许大功,还将西征讨平方腊,怎么也得封一个六品以上的闲职外加花不完的犒赏。自己辞了差事,跟着他迁居去汴梁享受,怎生也好过在这桐庐偏陋小县世代当贱役!
这一步,他游彪看起来是赌对了!
朱汉旌快步往后衙走。
朱汉旌心里牵挂着后院的一群美女,哪怕身穿双层甲,也走得飞快。
朱汉旌回府之后被李冉请去商议机密要事,又视察了州衙食堂,和游彪商议决定停止搜捕,此时早过饭时,听雨等人应该饿着肚子在等他用餐吧?
朱汉旌走到后院门口,早有小厮前头引路,将他带往知州的小饭厅。
朱汉旌人一走近,门口伺立的丫环就唱进“官人回来了”,掀起帘子,里面的妾侍听雨、方百花、潘塔、阿托莎与来客霓裳、樱雪都站起来相迎。
朱汉旌低头进门,笑容略略一僵:哦,霓裳、樱雪也在。朱汉旌没有想到霓裳、樱雪也来,还在这里等着他。
听雨迎了上来,及时化解道:“霓裳方到。妾留她用餐。奴等都候着官人。”
朱汉旌平伸双手,让方百花与丫环卸下自己身上的甲胄。在这卸甲的空档里,朱汉旌心思转得快:霓裳怎么也在?哦,我约的是午后,她自然不敢让我等候,来早了。听雨让她进来等。偏偏我又还没有吃饭。可樱雪怎么来啦?
听雨仿佛能猜到朱汉旌的心思,上前分说道:“传令兵曹上一路打听过去,在醉仙楼幸遇樱雪。樱雪就带着传令兵去接了霓裳过来。曹上也是好福气,坐着樱雪的车来,省了好些路。”
听雨这一番话就回答了朱汉旌心中的疑问:霓裳怎么来得这么快?原来是樱雪出车带路,省了找寻的时间。
丫环雅芙端来面盆温水,让朱汉旌净脸洗手,还手脚麻利为他上了油膏。朱汉旌在外奔波吹了一个上午北风,此时舒缓下来,毛孔每个都觉得舒服——这大户人家培训出来的丫环真会伺候人!
朱汉旌心中微微感激起老天:穿越大宋,也有这么点好!
朱汉旌一进来,粗使丫环就流水般端上热菜。饭厅里分桌而食,顷刻之间每桌上都上了菜。
朱汉旌忙入席,拿起筷子示意道:“食为天!吃饭事大,让诸位美女久等,我十分过意不去,请吃吧!”自己就动手先夹菜了。
他不先吃,谁敢吃啊?
朱汉旌低头大吃了几口,抬起眼来,视线在饭厅之内扫一圈。
这一厅的妾侍中,听雨是个温柔娴淑的性子,吃饭也是慢条斯理的,吃得慢还注意吃相;方百花是个乡下野丫头,跟着他出外辛苦,回来有得吃赶紧吃,吃相大大咧咧,十分原生态;两个波斯姬饭量也不小,不知道怎么能保持平坦的小腹?
两位美女客人,霓裳和樱雪都是久经严格训练的青楼女子,这在男人面前吃饭向来是做个样子而已,哪能真吃上了?
看她们两个装模作样慢腾腾细嚼慢咽,朱汉旌心里泛起一阵同情:逢迎之人,真连吃饭都不能真性情!那她们在床上,不也如此?
想到这里,朱汉旌低头下去,对霓裳和樱雪微微有恶感。论姿色、身段,她们都是一等一的美女,能跳舞,能唱歌,真可惜这性情,不知道她们对男人的话,那句是出自真心,那句因为逢迎?
朱汉旌在差役食堂已经吃过一碗饭,并不饥饿,可这筷子停不得。他生怕自己停下来,在场的美女们都不敢继续吃下去了。
朱汉旌吃得肚皮滚圆,也抬眼看到这些美女都吃不下了,才停箸抬头,笑呵呵道:“怕你们不敢吃,我只能拼命吃,却把自己吃撑了。”
他这么一说,逗得连丫环都掩口失笑。
听雨笑着对丫环雅芙点点头。雅芙匆匆就出去了,再回来时,就端着消食的酸梅饮子——钱氏将一整套仆人送过来之后,连带食材都带来。
霓裳和樱雪都是见惯男人的青楼行首,迎来送往都是风度翩翩的文人官贵。哪怕是花了大价钱来相见的富豪,也要硬装斯文。结果就是两头都是虚情假意。今日两人见到这“王子”说话真性情,倒也有趣得紧。
霓裳与樱雪不禁掩嘴巧笑。
两个波斯姬有些懵圈,瞪大双眼不知所措。她们在中土多年,圈起来学习中土文化,能说一口略带波斯腔调的汉话,可对中土文化还是有些不了解,尤其对这个后世来人的玩笑话更加不解。此时此刻她们瞪大了美丽的双眼,眼神中都是迷茫,流露出十足天然呆的萌味。
朱汉旌看到,心里暗笑:这两个天然呆是我的了!要不是穿越,哪里会有这么好的福利?老天爷,我不恨你了!
霓裳和樱雪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从心里深处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这家家主倒也是好人,可惜他身边早有贤淑大方的主妇,早有风情万种的波斯姬,有飒爽英姿的女将,怎么也没有奴家的位置!
霓裳和樱雪对视一眼,眼中满满都是哀怨。
饭后,朱汉旌漱口洗手,吩咐丫环雅芙去找医官葛方要来一套手术器械,就准备要给霓裳拆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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