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人“野遗贤”笔记《大宋宣和年纪事》:“宣和三年,正月十七,大燕王子朱讳旗率水师三千士卒、大小江船一百五十艘西指。巳时起锚,午时江潮大涌。时人皆称亲见江面各路龙王托举船队西进,又称有风神于半空现身,东风助力,送船队直至桐庐。”
其实钱塘江大潮在富阳县起落明显,过了富阳就慢慢平缓了。北宋诗人张伯玉有诗《出七里泷口望桐庐县》云:泷口波自平,沧洲分两溪。辛勤下百粤,乍出天一涯。近入桐庐市,潮水滥中泜。
经过水军都头小鱼儿等人筹划,大军登船完毕,起锚,至江心排开队列,刚好遇到江水大涨,顺风顺水,快速直奔富阳。
大军到达富阳之后,修整一夜,第二天再向上游桐庐县城航行。过了富阳县,钱塘江潮水就弱了,向桐庐县航行不能指望潮水助力,只能依靠风帆、划桨、摇橹、拉纤。
大江船组成的船队行动迟缓,花了两天时间,才航行到桐庐,在码头卸货,为桐庐前线补充军资。大型江船将无计其数的弓弩、箭矢、火油、石炭、铠甲、木盾、刀枪等等军用物资在桐庐县码头交由小型江船向花坪山前线补给。人员就此下船,轻装徒步向花坪山前线行军。
大军沿着山道逶迤前行,花了一日才抵达花坪山前线。
花坪山大营的守军早已经接到消息,派哨探早早迎接出去,引导援军进入大营。当朱汉旌骑着雄俊的阿拉伯马进入大营时,全营士卒沸腾欢呼,“王子,王子,王子!”声彻云霄。
新来的援军就在花坪山大营修整五天。期间,新军在此演练熟悉金鼓号令,如何使用兵器,如何结阵而战;朱汉旌与各个都头谋划着如何攻打睦州。
睦州城三面环山,一面靠水。陆路要进睦州城,必须沿着山间官道,走到睦州城西南滨水空地,绕回来进入睦州。睦州城靠水这一面是码头,可以停泊中小型江船。由于是逆流而上,江船迟缓,无法突然出现在码头上,肯定是无法起到奇袭效果。
至于陆路,朱汉旌之前已经混入睦州城一次,又在此屯兵久矣,双方多次展开哨探战,睦州方腊守军肯定戒备严密,也不可能突袭成功。
官军要收复睦州,只能硬攻。
朱汉旌在地图上反复琢磨,最后长长叹息一声:“只能硬攻,只能硬攻!”
朱汉旌从穿越以来,打战还是取巧多,真让他率领新组建的军队打一场硬碰硬的攻城战,他可是毫无把握。
这些招募而来的士卒来源复杂,有桐庐一带的民壮,有杭州城内亲人被杀的子弟,有崇拜朱汉旌的二楞。这些人是良家子,和之前杭州大牢充军的囚犯相比,纪律好,肯听令,不过这临战凶戾之气怕会少很多。
朱汉旌头疼地拍了拍脑袋,哎,只能如此,只能如此!把一千老兵、三千新兵混编,慢慢多打几战,就会有临战经验了。
接下来几日,朱汉旌率领四千战兵、三千民夫,持重而行。每日都是天亮之后,饱餐一顿,拔寨前行。哨探在前,在山路两侧掩护前进,下午时分,前进到山路上的小村小寨,就地安营扎寨,樵采生火造饭,饱餐一顿,睡觉,明日再前进。
每日前进,也就是十多里地。朱汉旌骑在马上,自嘲笑道:“宋军持重,宋军持重,怎么就像是在爬呢?”
前两日,沿途村落里面的人都跑得精光,空空荡荡。第三日下午,临近睦州时,大军哨探匆匆回来禀报:前面村子被屠了!
朱汉旌在马上听到,皱着眉头,给马加了一鞭,赶到了村子。
这是一个不小的村落,在山间盆地里面有紧密排开百多户人家。这个村子临近官道,又距离睦州不远,适合商旅中途就餐。看房舍,其中也有旅店,在往日太平岁月里应该是一处兴旺的路边村。可惜多数房舍已经被放火烧过,烧得没有剩下几间房子。
这时候静悄悄,连狗叫也不曾有一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臭气息,太阳又开始偏西,山间盆地里面的光线开始暗下来,整个村子宛若鬼村。
朱汉旌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在一处几个哨探聚集的大房子前,甩蹬下马,抬腿就要进去。
孙大哥听到马蹄声响,匆匆从屋里出来,两个有力的臂膀张开,就要挡住朱汉旌。朱汉旌不耐烦地甩开他的胳膊,喝令道:“让开!”
孙大哥不敢再拦,跟着朱汉旌进去。
不一会儿,围在外面的哨探们就看到朱汉旌大步奔出来,走到门口,再也支撑不住,蹲地上嚎啕大哭。那些哨探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扶好,还是不去扶起来好?
方百花只披着一层皮甲,又是习惯了山野追击的猎户,很快追过来,看到朱汉旌居然蹲在门口哭,着急呵斥道:“还不快把将主扶起来?”
她也不等别人过来,伸手就把朱汉旌扯起来,小声说道:“官人,你是将主,不可当着众人哭!”
朱汉旌听她这么说,强忍住哭声,呜咽道:“你不要进去,看不得……”
方百花听他这么说,反而激起逆反心理,小声说道:“山里的野孩子,什么没有见过?”方百花说着,招手让一个哨探过来扶着朱汉旌,自己要往房子里面去看看。
孙大哥伸手要拦住她,方百花不管,就硬往里面走。孙大哥尴尬地缩了胳膊,一脸无奈在门口等着。
不一会儿,在场众人就看见方百花捂着嘴,泪水四溅地跑出来。
倒是朱汉旌已经坚强起来,伸手拦住她,抱住她,拍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我去找几个胆大的,将她们收殓起来,至少找些草席破布裹身,保存最后的体面,等大军过后,好好火化了!”
朱汉旌一骑当先,跑在前面,方百花身轻脚快,紧紧跟上。其他人诸如张松、吴路生等,都披甲持锐,跑得慢,过了半刻钟才跑到。他们看到主将朱汉旌与方百花都脸有泪痕,十分惊讶。
张松是一个心直口快的莽汉子,开口就问:“这确实为何?”
张松看门口孙大哥与几个哨探都是面露戚戚之色,十分惊讶:“俺们什么都没有见过?”说完,他就大步朝里面走,才一小会儿,张松就大步走出来,一张黑脸变得灰黑暗淡,口中喃喃道:“什么世道!多少人打光棍呢,还这么糟蹋女娘!”
吴路生也是一个健步的,他与张松几乎并肩到。不过这个盐贩子有心机,他并不往房舍里面走,听到张松大嘴乱讲,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吴路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世道,乱了!人活乱世不如狗啊!”说罢,他自言自语道:“某也是一个胆大的,某就去找些草席子破布,将这一村死人都收殓了。现在不能举火。等大军开拔之后,再安排殿后的人,以火焚之。算给他们一个归宿吧!”
吴路生和张松点起来几十个胆大的士兵,将全村死者都抬到一处僻静凹地里,身下垫着枯枝,身上盖着杂草,等着大军过后,再行火化。天冷,死者多,不能挖穴安葬,火化了,也免他们被野兽啃食,失去尊严。
夜深了。浓密得化不开的黑幕笼罩四野,北风飕飕地吹过山谷,让人几乎觉得寒冷彻骨。
朱汉旌带着亲兵四处巡营,每到一处篝火,都温言慰问士卒。有将帅安抚,这些初次参战的士卒都是心里一暖,人人感激。
待到一个时辰走下来,朱汉旌也是累得要拄着长枪当拐杖了。他走回到自己的帐篷,四下无人,再也不用保持形象,于是摊手摊脚就躺下来了。
方百花跟了进来,细心为他解开皮索,取下铁甲,又脱去鞋子。等到方百花打来热水时候,朱汉旌已经睡得打呼噜流口水了。
“哎,何苦来哉!”方百花一面用热毛巾给朱汉旌擦脸,擦手,擦身,洗脚;一面唠叨,“你有娇妻美妾,有花不完的钱财,有吃不完的美食,何苦和俺们这些粗人一起征战!?”
朱汉旌有些醒了,迷迷糊糊中回应道:“家国情怀,你不懂的。不是为了挽救这末世,老天爷把我穿越来干什么?”
方百花听得有些痴了。她是山野村姑,从小忙于生存,没有读过书,字都认识不了多少个。什么家国情怀,什么挽救末世,她不懂,也不屑于懂。这种大话,是那些达官贵人该懂的。她一个村姑,原来想着有口饭吃,有安稳的日子过,现在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家主,有朝廷招安封官犒赏,她已经很满意了。若不是要跟着自己的家主去上战场,她何苦出战?
自己是女儿家,出身低微,有一个好家主得来不易,就算是要自己为他挡枪挡箭,也值得!
朱汉旌似乎太累了,热水擦身又舒服,躺在牛皮垫子上睡着了。方百花给他盖上一床羊皮,端着水盆子走出大帐。
大帐之外,医官葛洪、相师李冉都在紧张等候中,看到方百花出来,葛洪小心问:“王子可好?有没有说哪里疼痛?”
方百花端着水盆子,只能微微欠身,说道:“王子没有说疼……哦,说什么家国情怀,说什么挽救末世,俺不懂。”
葛洪皱起眉头,摇头说道:“这是累得不知道疼痛了。他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肋骨骨折还未痊愈,不疼就是累得麻木了。”
相师李冉反而面有喜色,说道:“王子真的说过什么挽救末世,家国情怀?可喜,可贺!王子当真是应运之人!”
李冉笑着走了开去,摇头晃脑,好不得意:“某去说与说话人得知,好让他们分说出去!”
葛洪还是蹙眉,低低叹息道:“可别累死。看他并非能吃苦的人!”
这一觉,朱汉旌睡得死沉死沉的,一个梦也没有做。朱汉旌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微明。天一亮,军营之中民夫就开始樵采,伙夫开始做饭,人声喧哗,把朱汉旌吵醒了。
朱汉旌在方百花帮助下,穿戴整齐,又出去巡视营地。带兵不容易,须得十二分的勤勉。若是主将有了惰性,这新编成的军队更是很快松散瓦解了。
早餐之后,大军忙碌起来,拔起营寨,装车出发。前面再过十多里地就是睦州,一场硬碰硬的战斗不可避免了。
中午时分,朱汉旌大军临近睦州城外西面的三岔口。这岔口前面有两条路,一条向西,通向青溪;一条向南,拐向东,拐入睦州城。
这岔口是睦州城进可攻打桐庐,退可据守青溪的要隘。睦州守军要撤离,陆地道路也唯独这一条。
哨探来报:前面有方腊乱军当道扎营,拦住去路。乱军似乎人数还不少,估计有上千人,旗帜张扬,营寨也是坚固。寨墙有一个人高,都是大木桩,营寨之前也有壕沟。里面的情势就看不清楚了。哨探想要再近一些,就被乱箭射退。
“走吧!看看去!”朱汉旌带着各个都头,一起前出了解敌情。大战之前,主将靠前侦察,才能掌握敌情。至于敌军乱箭,朱汉旌多披上一层甲,在铁甲之下套一层生牛皮。如此两层,除非对方有神臂弓等军国利器,不然以军中常见的蹶张弓,稍远一些距离上真无法射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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