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天空上,两大团白云前后追逐着,后面还跟着几团小尾巴。
白云之下,偶尔飞过几只不知名的鸟儿。
“也许,这就是大雁?”少年仰着头,心里努力分辨着。
自己活了十几年,还真没见过大雁呢。
“哎,我说老刘,你没带错路吧?这都走了三四天了,怎么是还没个影子啊?”
一个长得浑身肉颤的大胖子,朝着前面骑着瘦弱白马的老头叫道。
走在前方的老倌回头吆喝:“放心喽,他们就在前面那座山后面的湖边呦。春天的时候我才来过。”
老倌的汉话说的半清不楚,害得胖子这个南方人还得连蒙带猜。不过这也是纯属无奈,自打进了草原,靠南一些还好,汉胡夹杂,也能和当地人比划交流一番;只是越往北说汉话的就越少,弄得一行人很是不便。
这一行自然就是卫陌几人。
老刘说的简单,却是望山跑死马。孙平哀叹一声。抬起手抹了抹额头汗水,向地上一甩。
“我说,要不就休息一会儿?”孙平转过脸向旁边边斜靠在车厢扶手上卫陌问道。
见卫陌点头,孙平又扭头向车厢里的秦烟。
“随意。”
孙平闻言,立马叫住前头的向导,停下车马,搬出干粮水袋。
“小哥怎么不吃肉呢?一路上就吃馍馍,难怪病殃殃的,一点精神都没有哦。”领路的老丈来到马车下的窄小阴影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个被孙平雇来领路的老丈叫刘向,扎个阻卜人的发式,穿着室韦人的服装,叫着个汉名,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哪一族。
孙平张嘴欲答,又怕挑起卫陌心思。这一路一个多月的时间,卫陌身体好不容易才好起来,开始能慢慢走路,但顿顿只吃素咽饼,确实是受苦了。
孙平抓着半条熏肉,歪过身子朝卫陌探去,试探着问:“要不吃点?”
卫陌垂首咬了口硬馍,用口水裹着,卖力嚼着,直接摇头拒绝。
“小娃娃不懂事,有肉不知道吃。不吃肉哪来力气?”刘向伸出手抓起卫陌的胳膊一攥。老头虽岁数大了,看着精瘦,皮肤也是松松垮垮,但常年在草原跑马,力气绝对不小。
卫陌没有反抗,只是绷紧手臂肌肉。感到老头不断加大手上力气,终于忍不住嘴角一抽,露出疼痛的表情。
一些靠力气奔波生活的长者,最喜欢用手掐住小辈们的手腕或者胳膊,来试试对方的力气。遇到力气大的,就笑哈哈拍拍肩膀夸上两句,要是碰到力气弱的,就得一脸不快的唠叨几声。
“行了老刘,快松开。”孙平见状赶紧拍开刘向。
“这娃子,不行哦,过不上好日子。还不知道多吃一点。”刘老头直摇头,嘴里嫌弃着。
“行了,省省。赶紧休息会,天黑就赶到山那边去。”
刘老头突然愣了一下,盘着腿将头贴在地上。
“来人了唉,二十来匹马呢。”
刘老头一句话直把胖子吓了一大跳:“马匪?”
孙平立马抓起一把横刀,车厢里的秦烟听到,也是将手按在银枪上。
刘老头摆摆头,摇着手:“不像,这一片都是室韦人的地方,一般是来不了马匪的。应该是绀南部的人,正好可以跟着他们走。”
孙平听到刘向的宽慰,微微松了一口气,但依旧抓着横刀按在腰间。
等了不到一会,一队纵马携弓的少年便来到附近。见到这边有几个陌生人,面露狐疑的向他们围拢上来。
“嗯,就是你们要找的绀南部人。”刘老倌指着少年们的衣服配饰,简单地向孙平解释两句,让孙平和一边的卫陌大概的知道了人家的穿着习惯。
见少年们在二十来步外将他们围成了个半圈。刘老头站起身子拍了拍衣服,向着对方一边挥手,一边迎上去。
“呦嗬!”刘向一声招呼,接着便是孙平听不懂的胡话。
孙平目光审视的来人,将卫陌拉到身后,秦烟也微微挑起车厢的幕帘,从缝子里观察着四周。只见少年们的马背上,悬挂着几只青雉和野兔,还有一只半大的獐子。孙平低声呼了口气,渐渐放下心来。
少年中趋马走出两个领头者,用三人听不懂的室韦话与刘向交流着。
“他们问你,来这儿找谁的?”刘向扭头向孙平询问。
“召莫弱。”孙平大声回道。
刘向吐着“召莫弱”三个字的音节,见对方摇头,说了两句话。
“他们说,他们部落没有这个人,问你们是不是找错了?”刘向又向孙平呼喊着。
“一定有。”孙平大手向后拍了拍卫陌的手臂,也不回头,就向刘向他们走去。到了面前,抬手向两个马上的领头少年拱拱手,再对着刘向老头说:“召莫弱是他汉名,他的部落名字我不知道。你帮我问问,他们部落是不是有个三十五六岁,擅长用弯刀和马槊的好汉。如果有,那就是我要找的人了。”
刘向点头,又朝着少年们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对着身边的孙平翻译:“部落里几乎全是用弯刀的,会马槊的只有两个,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请他们带我们过去,到了地方帮我们找找那两个人。”孙平一阵头大,不知道这两个人中是否有一个是自己要找的“召莫弱”,最关键一点,自己也是不认识召莫弱样子的。
只盼一切顺利。
一群骑马少年围着马车,带着孙平一行绕过山脚,来到山北。掸眼入目,一片约二十丈宽的青绿小湖泛着霞光映入眼眸。在湖泊的东边和北边,连着大小错落的上百顶毡篷。
夕阳下有牛羊低头啃草,有骏马站在湖边饮水;有牧人嘴里喊着“唏律律”的吆喝驱赶畜牧,有妇人头顶着罐壶往来忙碌,弄起炊烟;不时还有幼童来回穿梭跑窜,惹来大人惊叫叱骂,儿童们也不停下,只顾玩耍。
孙平忍不住赞叹一句:“塞外桃园呐。”
“他们这儿不长桃子。”原来是跟在旁边的刘向说话,看着孙平一脸正色。
“哈哈哈......老刘你还挺风趣的啊。”孙平歪在车头,乐不可支。
刘向不明所以,实在不懂孙平在乐什么。只能摇摇头,驱马向前和打猎归来的少年们走到一起。
有两三个牧人走上前来,对着少年们呼喊。一番交流后,又对着老刘问了几句话。
只见其中有个牧人手拿一根有两人高白杆,大步向马车走来。刘老头迈着腿跟在身后。
孙平连忙从车头跳下来,朝着牧人拱着手。
那牧人将白杆一拄,对着孙平呱啦问了一句。孙平二话不说先抬起个笑脸,再朝刘向用眼神询问什么意思。
“他问你,你是朋友吗?”刘向翻译着,又怕孙平不明白,接着解释说:“你们是抱着善意来的吗?”
“是,肯定是。我们来就是找朋友的。”孙平大张着胳膊笑的一脸真诚。
牧人听到刘向翻译后,向后倒退半步,双手交叉环抱双臂,弯腰对着孙平一躬。
就在这时,秦烟掀起帘子,带着卫陌从车厢内跨下来。
刹那间,已经嬉笑着走上来的少年们和几个牧民,只能失神愣在原地。
“没想到这帮胡夷蛮子也跟我们汉人一个口味,不是说他们都喜欢腰粗屁股大的吗?”孙平左右环顾着众人,心里感叹“红颜祸水”。又怕惹出来什么事端,连忙招呼刘向帮忙唤个人,到部落里替他们向部落长老通传一声。
孙平和刘向的交谈,立刻就像往水中砸下来一块石头,惊醒过来的一群人立马“哗”的一声炸开,嘴里相互间用听不懂的胡语大声交谈着,毫不掩饰的盯向秦烟看着。
刚才那些纵马逐猎的少年们,本没有注意到马车内还有个女人,这会儿只顾热烈交谈,不时还有人用手肘撞着旁边的伙伴。秦烟下车没有带着那杆银枪,只是双手交叠抓着手腕站在那儿,静静伫立已成风景。
还是那几个牧人老成稳重,用脚踹了两个少年去部落里报信。
部落里已经有人发现这边的情况,拦在两个奔跑来的少年,问道:“那些来的是什么人啊?”
“不知道,好像是唐人。”
“哎呦,唐人啦,那是大部落来的哟。”
“唐人是哪个部落的?”旁边一个端着铜盆的妇女向身边的人问道。
“不清楚,好像是在南边。说是部落比整个大草原还大,以前我们这所有部落都要听唐部落大汗的话。”
“那他们来干嘛的?”一个妇女拉住其中一个少年,担忧的问道:“不是来要我们交贡的吧?”
“不是,说要来找朋友的。”
“那就是客人嘛。”
部落里有跟着大汗出去打过仗的男人,听着妇人们的话,也不去反驳她们。即便是他们,也认为唐虽然丢失了草原上百年,但依旧不失为一个大部落。因为“唐”地方太大,人太多了。
报信的另一个少年脚步不停,钻过人群缝隙,朝着喏颜的帐篷跑过去。
草原上,分散着无数或大或小的部落。每一个迁移游牧的部落,大一些的部落首领被族人称为“莫啜”,小一些的部落就叫“喏颜”;若是能够掌握着十几二十个部落,就会可以称为“大人”;在往上,就是掌握一片连着一片草原的“可汗”“单于”们。
绀南部不过几百人,在春天刚迁移来这里。喏颜的帐篷就扎在靠湖岸东边最好的位置。
远远地,少年就朝喏颜毡篷大喊:“喏颜,喏颜,来客人喽。”
守在毡篷外,两个坐在马扎上的汉子,也没阻拦他,笑哈哈的让他直接冲了进去。
“哪里来的客人?”
坐在中央的俺拓耶没向趴在地上仰着头的少年询问。少年的眼里只有敬重而没有畏惧。
“好像是从‘唐’来的。”
“唐人?”
“嗯,看着像。”
“几个人?”
“三个。一个大胖子,一个好看的女人,还有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
俺拓耶没又问:“他们有说,来做什么吗?”
少年点点头:“他们说要来找朋友。”
俺拓耶没也跟大汗去过南方,知道一些汉话,明白过来唐人说的“找朋友”,就是寻人。而不是少年人以为“来交朋友”的意思。
“他们有没有说,是来找谁?”
“赵..莫啜?”少年人摸着脑袋,摇摆着双手比划:“就是能用弯刀还能用大槊的人。”
俺拓耶没听着少年的发音,疑惑了半天,最后挑着舌尖,一字一顿吐出三个清晰的汉字音节:“召、莫、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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