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烟歪着头审视的看着卫陌。眼神交接之时,卫陌忍不住稍稍错开视线低下头。
“家传的。”秦烟淡淡的说道。
卫陌听的明白,家传的武艺,不会外传。秦烟在拒绝他。
“那,能不能教我一些其他的功夫?不是家传的那种。”卫陌再次抬头,看着秦烟的眼睛问起来。
那是一双冷漠淡然的眼睛,没有悲,没有喜,没有情绪;不会激动,不会伤心,仿佛这世间万事皆不挂于怀。
秦烟依旧歪着头看向脚下的卫陌。她能看得出来,少年的眼里有着呼之欲出的渴望。
“你先说,为什么想学武?”
卫陌心头一阵激动,就要直起身子。动作做到一半时,又按下激动,收回动作,在地上端正跪坐。
“我想,如果我会点武艺的话,就不会这么拖累人。”卫陌再不躲闪秦烟的目光,用最诚恳的语气去陈述自己心中的想法:“我知道,哪怕学好再强的武艺,也难以替我的家人报仇。但我想,只要学上一些武艺,哪怕只有一点点,也不会像之前那般,成为别人的拖累。”
见秦烟没有接话,卫陌只能继续说下去:“我爹告诉过我,君子立身,先以自强,有余力,可扶弱。”
“你爹只是说说,他并没有遵守这句话。”秦烟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让少年最纠结而伤心的话。
她不在乎。别人的喜悦或者难受与她并无关系。她只想知道,这个失去双亲和族人的孩子,究竟该如何走出自己的情绪中。
这,更有意义。
卫陌手掌紧紧掐住大腿,张口争辩道:“我父亲学识不错。这不是我自吹,我父亲算得上自强之人,他......”
“所以以一介清流之身,抗衡手握几十万大军的朱温,算是‘自强’?算作‘有余力’?”秦烟盯着卫陌的眉眼和表情,神色古井无波。
“他没有错,他是为了道义!”卫陌急切解释。
“道义么?钱缪年轻时也是个游侠儿,满嘴道义,后来呢?杀了故主!”
“王仙之、黄巢哪个不是喊着道义,干着杀人买卖?”
“就是那秦宗权,年轻时不也被称作道义之躯?最后还不是杀人营粮?”
“你父亲,满口的道义。不也是不自量力,害的一家二十多口,丢了性命?”
“都是喊着道义害人性命。你父亲与他们,有什么区别?”
一句句,一声声,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无需去回答,就已经剥开了少年心底的疮疤。
有什么区别?
秦烟转回头去,不再察看卫陌是什么表情。一连串的追问,目的也不是看这个少年被自己刺激的暴跳如雷。
卫陌紧握着拳头,在脑子里构思着语句,想去辩驳秦烟的歪理。可还不等他思量好,秦烟的问题又一次紧随而来:
“为什么要学武?”秦烟拿着小刀,削着木枝,低声问道。
“自强。”卫陌脱口而出。
“为什么学武?”秦烟拿起木枝,凑到眼前观察,发现这根木枝似乎削的有些歪曲。
“自保。我不想成个拖累!”
“为什么学武?”秦烟丢掉那根木枝,重新拿起一根从头削着,稍微抬高音调再次问道。
“活着!我不想下次再遇到危险,没得还手就被人杀了!”卫陌低着头,攥紧手心,指甲掐进手心也毫不松开。
“出去!”
秦烟再无耐心,抬起一脚印在卫陌胸口,将其踹出帐篷。
卫陌一头栽倒在帐篷门口,原本好不容易控制住的眼眶,忍不住再一次开始泛红。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不愿意教我功夫呢?
为什么?
“为什么?”卫陌忍不住用双臂撑起上身,倨坐在地上朝着秦烟大吼质问:“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不愿意教我?”
“我就想学点功夫,有错吗?啊!有错吗?”
“就因为我是个孤儿,家里人死绝了,所以都看不起我?是不是!”
“卫陌!怎么和你秦姨说话呢?”召莫弱安顿好那些练武的少年们,来到部落寻找卫陌。却刚走到这边就听到卫陌对着秦烟的帐篷大喊大叫。
召莫弱快步朝着秦烟帐篷走来。却见卫陌红着眼眶,咬牙切齿的扭头向自己瞪过来。那模样简直和草原上的小狼崽子一般,让召莫弱也忍不住心头一惊。
“快起来吧,地上那么脏。”召莫弱不由放低声量,伸手要拉起卫陌,却被卫陌扬手打开。
“用不着你可怜。用不着!”
卫陌从地上跳起来,冲着召莫弱大声狂吼。转身似走似跑的离开帐篷。
召莫弱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卫陌走开的背影,只能对着帐篷抱怨一句:
“秦二娘,你怎么惹毛他的啊?过了吧。”
卫陌胸中鼓着一口悲愤,低着头随意朝着一个方向大步疾走。不知不觉来到来到南边的小山上。
直到一条山溪挡住前路。
卫陌抬起一脚,将一块碎石子踢进溪水中。背靠在西边的一颗松树上。
山是小山,不过百米高;溪是小溪,就这么九曲八弯的顺着地势向山下湖泊流去;站在山上朝着山下看去,山脚小湖碧绿可人。
远处有成群的牛羊随着牧人的吆喝,悠闲的聚集啃着草地。部落里炊烟袅袅,有忙碌的族人来回走动,不时攀谈着,或笑或骂。
这是一片世外桃源,惹人心醉。可是......
不是自己的家啊。
卫陌忍不住悲从中来,靠着树干缓缓跌坐到地上,蜷起两条腿,用双臂抱着。
有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穿插而下,照到早已泪流满面的少年身上。
卫陌低下头,将头埋在膝盖里。
自己的家该是什么样子呢?
不要太大,只要有围墙,有砖有瓦,几间屋子一个小院;要有一只黄狗,能陪着自己嬉闹;要有马厩,养着家里的几匹马儿。
还要什么?
要有爹娘,要有兄弟姐妹,还要有二叔二婶还有小叔。
可为什么,就那么难呢?
这儿终究不是,自己的家啊。
喉间忍不住发出一声哽咽,伴随而来的是终于控制不住的抽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突然感觉有人在用东西轻轻敲着他的头。
卫陌抬起头,一朵深黄色野菊花突兀的映入眼帘。
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身上背着一捆柴火,手里拿着一朵野菊花伸手递在他的面前。
小女孩说了一句听不懂的室韦话,将那花儿在手上抖了抖,示意卫陌快伸手接过去。稚嫩的脸上笑颜如花,一双大眼睛如黑墨般的宝石,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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