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心一战就此结束,众兵士看得是酣畅淋漓。
许褚更是兴致盎然,起身一个纵跃跳上擂台,沈歆只觉脚下一震,许褚便站在了两人面前。
“哈哈哈,果真精彩!”许褚笑道,朝两人的肩膀上各拍了一巴掌,沈歆腿脚一软,险些被拍翻在地。
许褚对这个小个子的新兵越发感到有意思,方才打斗全过程,他一拍一节全看在眼里,力道扎实,出手利落,脚步轻盈,除了体力欠缺了些,还算是个可塑之才。遂又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继而又道:“张猛可是我手底下数一数二的精锐,竟不敌你,妥妥吓了我一跳!”
许褚面上威猛,讲起话来却犹如自家大哥一般,沈歆有些意外。但方才一战她赢得确实侥幸,不敢再受什么夸奖,连忙向前站出一步,抱拳谦辞道:“将军有所不知,刚刚其实是张猛赢了。”
“嗯?刚刚我可是都看在眼里的,怎的说我不知道?”许褚问道,并不相信。
她看了眼站在一边面色羞愧一言不发的张猛,向许褚解释:“许将军不知,倘若不是之前张猛在毫无防备之下被我劈了一掌,令他右腕受伤,凭他的战力,怕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将我摁在地上打。”
“哈哈哈哈。”沈歆那边话音刚落,许褚便听乐了。
“哼,输了就是输了。”张猛一摆手,尽管神色仍然显得不服,却还是承认自己败给了沈歆,“虽是擂台比武,一样等同战场,输赢就是生死,不需要任何借口,我张猛甘拜下风。”
“这……好吧。”沈歆无可辩驳,点点头,朝张猛一礼,“受教了!”
许褚最喜欢这比武后的互谦互让,想当初他与营中其他将军何尝不是越打越亲密。趁着这股子热血劲儿,许褚索性朝着沈歆肩头又是一拍:“我看你身手不错,不如往后跟着我,好好为主公效命!”
此话一出,四下众人无不惊异感叹,区区一个新兵,竟如此受许大将军赏识,如何让人不羡慕嫉妒恨。
周围密密麻麻的目光全部聚焦在她身上,原本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却让沈歆感到犹如芒刺在背般十分不安。
她只不过想混在军营里去徐州救人,眼下的剧情发展显然已经不在她的可控范围之内了,这个要求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她下意识在人群中寻找郭嘉,早知道说什么也不比了,乖乖跟着他离开这里多好。目光穿过拥挤的人群,她便见他坐在不远处的高台上,紧皱着眉头。
郭嘉终于坐不住了,无可奈何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许将军。”他踱步到擂台前,拱手道。
许褚看郭嘉欲要上擂台来,连忙伸手扶了一把,一边不忘向他询问:“先生认为我这个提议如何?”
郭嘉一笑:“自然是好。”
什么?沈歆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他居然附和着说好?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他莫非真的是铁了心了惩治自己,这也太毒了!
沈歆心里面骂了他一万遍。
郭嘉不作声色的看了沈歆一眼,沈歆一张小脸写满了哀怨,却只能忍着不敢发做,暗地扯着他袖子,气鼓鼓地狂递眼色。
这急不可遏的表情,忽的惹他想笑,一边又不明白哪里好笑,只得正了声色,将方才还未讲的话道明。
“只是大战在即,军队将士早已整编完毕,将军若在这节骨眼上编入新兵,恐怕不妥,况且毕竟是新兵营的新军,入营日子不久,缺乏实战经验,面对敌方虎狼之师,或难以应付。不若等此战罢了,再说不迟。”
沈歆只觉一股清风吹到了心口,胸中的石头乍然落地,眼前是郭嘉宽厚的脊背,恰到好处地隔在她与许褚之间,将她护在身后。她低下头,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或许并没想象中这么讨厌自己。
许褚听罢,深觉还是郭嘉想得周到,一点头:“那我便听先生的!”随后看着郭嘉身后的沈歆,嘿嘿一笑:“你可没意见吧?”
“没,没!”沈歆连连点头,反正打完吕布,自己早就跑了,谁还留在这里等死。
“那咱们接着比!”许褚心满意足地重新坐回位置上。
“走吧。”郭嘉侧脸对沈歆低声说道。
沈歆急忙跟在他身后,穿过层层围观的兵士,离开了赛场。
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彼此无话,沈歆踩着郭嘉脚印,漫不经心地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这军营里军法如山,家主这么严肃耿直的性子,铁定会赶她出去。
正想着,忽然脑门一痛。
郭嘉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害得沈歆一头撞在他背上。
“啊?怎、怎么了……”沈歆揉着脑门,抬头就撞上郭嘉那双沉如深海的视线,这视线似有钩,随时能够直直剜进她心底去。她匆忙避开这视线,心虚得不行。
“到了。我住的地方。”郭嘉道,不再看她,“有什么事进去再说。”
他跨上台阶,伸手推开门。
镂了新竹的门扉轻轻朝两边打开,一股淡淡的墨香气息自屋中扑面而来,迎着香气踏入房间,屋内的一切皆显得格外质朴。
她原本以为郭宅相比他的身份地位已经有够简朴,没想到他在营中的住宿环境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简单的松木床榻,薄薄铺了张羊毛毡子,榻头一方小几,上面置了一架铜灯台和一只小而浅的粗陶碗,贴墙是一台矮柜,柜门被锁锁实,窗下是一张六七尺宽的长桌,桌案上摊着张羊皮地图,图上堆满了竹简,桌下一把竹椅,几件衣袍随意地搭在桌旁的衣架子上。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东西了。
“说吧。”郭嘉跟在她身后把门关紧,转身说道。
“说?说什么?”沈歆一脸迷茫。
郭嘉皱起眉来,不大高兴地盯着沈歆的脸。
沈歆被这目光看得发毛,一个激灵,才算反应过来:“哦哦,你是想问我怎么会在军营里吧。”
“难不成我找你来叙旧?”郭嘉以为沈歆故意装傻充愣,十分不悦,“你可知擅闯军营是要被杖毙的。”
杖毙?!
沈歆听到这两个字,吓得一震。
“我我我不知道啊!”沈歆怕得不轻,“可不可以不知者无罪……”
“……”
郭嘉被她蠢得一时接不上话。
天下有几个不怕死的人,沈歆就怕,想到自己被拖到刑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乱棍活活打死,心里便哆嗦,二话没说就主动交了底:“我混进来绝对没有恶意!有位卿子被吕布手下的士兵劫去了徐州,我听说曹公近日正要发兵打过去,所以想着混在军队里,到徐州……救……人……”
随着郭嘉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沈歆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小,最后干脆闭了嘴,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郭嘉深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出来,很明显已经生了气,他一步步逼近沈歆,嘴里一字一字咬得生狠:“这就是你闯军营的理由?”
四周温度好像瞬间跌至谷底,自他身上散发的寒意逼仄,沈歆一下子懵了,这个理由很牵强吗?但是他的双眼明显充满了怀疑和不信任。
沈歆窘迫不已,在他的威压下凭着本能死死抱住脑袋,憋足了气:“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是事情就是这样我答应了要去救她她被吕布劫走我自己一个人没办法所以才想混军营等你们把吕布打败了我就去带走那位卿子自此永远从你面前消失再也不出现了我保证你不信我赶我走的话我也没办法就当那卿子命不好吧!”
屋外有风静静吹过,带乱了树影。风停影止,屋内仍旧沉默,良久都未曾听到郭嘉发言。沈歆松开手,小心翼翼隔了指缝偷望窥探。
郭嘉站在她身前三步之外,表情不知何时再没像刚刚那般凌厉,淡淡地望着窗扇上印着的痕痕树影。
他虽不清楚沈歆和那位卿子之间到底有什么渊源,但刚刚沈歆一股脑儿说出来的话也还算得上可斟可酌。退一万步讲,军营重地,寻常人经过也要退避三舍,更何况她一个小女子,再怎么肆无忌惮,也不会无端闯到这里来。
“你进来多久了?”他问道,“营中新兵突然多出一人,竟无人发现,你可是替了别人的名字?”
不愧是曹操身边的军师祭酒,上来就猜到了。
沈歆暗自佩服地点了点头:“我来的时候碰见一个不愿意打仗的小哥,于是就送他翻墙出去,顺便顶了他的名字。”
“胡闹!”郭嘉沉声呵斥。
倘若只是多了一人,即刻送她出去便好,但如今她顶了别人的名字,离开军营很快就会被发现,循着名字顺藤摸瓜,她和那个逃跑的士兵一个都跑不掉。
他重重叹了口气,胸前像压了块石头,思来想去,除了继续留她待在这里,没有别的办法。
“罢了罢了。”郭嘉无奈摆摆手,“你先留在这里,其余的我来安排。你且先待在房中不要出去,等我回来。”
没等沈歆回应,郭嘉便匆忙走出了屋子,关门落锁,倏忽间消失在沈歆的视线里。
她独自坐在竹椅上,完全猜不出郭嘉接下来会怎么做,可她一点都不担心,尽管他对她如此不满不爽不耐烦,却终究还是将她护了下来。
只是接下去还会发生什么,她是再也不敢琢磨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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