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出这么大动静,曹操自然是第一时间就赶了过去。
半路上碰见郭嘉,郭嘉一听,大惊失色。沈歆已经跑出去有段时间了,恰巧又在这段时间内大牢失火,以沈歆的性子,郭嘉着实心里头捏了把汗。
现场已经被烧了个乌漆麻黑,众人赶过去的时候,火还没有被完全扑灭,狱卒报告说除了牢里面关着的吕布和其它几个囚犯外,其他人都跑了出来。
曹操脸色一黑:“你们带我下去看看。”
“曹公使不得啊!”牢头急忙劝阻道,“这下面余火未净,还不安全呐!”
曹操听罢冷笑一声:“这天寒水泛的,如何这么大火?”
“这……”牢头俯首躬身吓得止不住哆嗦,抖着手指了指牢口那大半尺宽的门墩子,“虽是地下牢室,水却下不得,里面可燃之物多,几个卒子爱喝酒,一不留神就……就着了。”
曹操循指看去,倒也有几分道理,不过吕布可是被关在这下面的,倘若他就这样任几个人随口一说,自己不去亲眼看看,是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牢头,一头钻进了牢房大门,郭嘉瞥了一眼惊恐万状的牢头跟卒子们,也跟着走了下去。
零零星星的火还未完全扑灭,一股好大的酒气混着尸体烧焦的臭味扑面而来,众人皆忍不住想要作呕。
“吕布被关在哪个牢房?”曹操问道。
话音刚落,立刻站出一卒子来往斜前方指了一指:“回曹公话,就关在那一间。”
曹操便信步而去,走到牢房门口,就看到里面地上躺着一具焦尸,身上衣服和毛发已被烧得一干二净,皮肉焦黑,眼皮子都已经融在了一块儿,嘴唇翻卷露出牙齿来,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可以辨认的地方,唯有焦尸脑袋旁边遗落着一顶被烧得黑黄的紫金冠,分明是吕布之前所戴那顶。
“你们确定这就是吕布尸首?”曹操转过头,盯着牢头和几个狱卒幽幽看了一会儿,问道。
几个人吓得眼皮子也不敢抬,连连点头称是。
“回曹公,吕布拿到酒和衣服,我们就锁了牢门,兴许他一时想不开,自己放火自焚也、也未可知啊。”
“对对,我们发现起了大火之后,就赶忙灭火,可惜火势太猛,没多久就把我们都给呛晕过去了。”
曾经看管吕布的那两个被沈歆打晕了的狱卒,此刻也是尽力想要撇清自己在这件事里的关系,两个人像约好了似的你一言我一语胡说八道了起来,说得是有鼻子有眼。
曹操却皱起眉来,盯着地上“吕布”的焦尸陷入了沉思。
郭嘉全程未发一言,这大火起得的确古怪,但是很多话他不能说,也不敢问,只招了招手,叫来几个士兵,吩咐他们尽快收拾掉这残局,最后走到曹操身边,将曹操从沉思中唤了出来:“主公。”
曹操回过神,看向郭嘉。
郭嘉淡声道:“眼下大局已定,吕布残兵我军已悉数收编,高顺被斩,张辽归降,此刻吕布是死是活,对主公来说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可是……”曹操犹豫不定。
郭嘉一笑:“退一万步讲,吕布瞒天过海逃了出去,也已是穷途末路,不成气候。倘若他真要寻仇,仇家也不会是主公您。”
曹操一听也是,吕布被绑走之前,口口声声咒骂的可是刘备。
刘备这个绊脚石他看不顺眼很久了,可是碍于种种原因他又不好做什么,万一吕布还活着,搞不好他还能借吕布这把刀除掉刘备。
曹操暗暗舒了口气,面色一如既往的安然:“这件事就不追究了。”
牢头和几个狱卒一听,总算松了口气,脚下一软,险些没站稳,
曹操见了忍不住笑了两声,摇摇头率先出了牢房。
郭嘉暗自松了口气。
此刻,沈歆早已回到安置苏晚的房间里,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吕布他怎么样了?”苏晚忍不住问沈歆道。
沈歆不敢告诉她实情,这种事往大了说可是欺君罔上,知道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她顿了顿,冲着苏晚摇了摇头:“我就看到吕布被从白门楼上押下去了,应该是要带去斩首的。”
“斩、斩首?”苏晚脸色一瞬刷白,眼泪又一次掉落下来,尽管吕布对她做过非分之事,可毕竟也收留她这么久,要说一点感情没有是不可能的。
沈歆真是看不得苏晚哭,忙走过去坐在她旁边安慰她:“别哭别哭,人各有命,世道艰辛,这对吕布来说未尝不是解脱啊,你说是不是。”
苏晚红着眼睛咬唇不说话,尽管知道沈歆是好心安慰她,可她又不是三岁孩童,这种哄小孩子的话怎么骗得了她。
正说着,郭嘉就从外面回来了。
“先生,你回来啦!外面冷死了,快到炉子旁边暖暖。”沈歆急忙招呼。
郭嘉心下好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可是当他看见沈歆睁着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人畜无害的样子上来便点到了自己的软肋,原本铁青的脸色瞬间柔和了大半,走过去将座垫挪到炉火旁边,抖了衣摆坐了下去,犹豫半天,最终还是没能开口质问沈歆那场火究竟是不是她搞的鬼。
“再歇片刻,差不多就要班师了。”他悠悠叹了口气,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沈歆不傻,目光瞥见郭嘉的欲言又止,就知道自己搞得名堂根本瞒不了他,但是她不懂郭嘉为什么不质问自己,还是他也觉得不能当着苏晚的面说这件事情。
吃罢午饭,曹操便召大家集合,命车胄为徐州刺史,同陈登一起留守徐州,其余人等班师回朝。
苏晚作为郭嘉的“家眷”,被安排在队伍后方,一同带回许都。
一路上倒是比来时轻松愉快了很多。
“还以为这个年都要在下邳城外头过了!”曹仁在马背上乐呵呵道,与曹操并肩走在队伍前面,侧脸看着自己大哥脸上春风得意,话不禁也多了,“你就说说郭祭酒淹城这一招,真是够狠的,我怎么就想不到!”
曹操抬抬眉,扭头看了看后面郭嘉,冲曹仁笑道:“若文武都让你占了,倒叫我情何以堪?”
“我看此战郭祭酒功不可没,先是设计打退吕布,借此机会又掘泗水灌城,仅两招就完败吕布,好不痛快!”夏侯渊在另一边接话道。
曹操但笑不语,此一战,孰功孰过,他心中已然有数。
大军浩浩荡荡班师回朝,五彩大旗飒飒招摇,在阳光下艳亮万分。
待回到许都之时,离除夕也不过三四天而已了。曹操惦念众人都累,便遣散队伍,让所有人先回家休整状态,准备过年。
郊外小路上,偶有一两个外出拾柴的樵夫经过,又或者两三个怀揣年货的妇人,聚在小路口边有说有笑。不知何时的雪还未消融,堆积在树梢枝头,映着皎白的光。天地清朗,熏风拂面,离开纷扰的战争,只觉得光阴一瞬虽短,却有着唱不尽的凡情红尘。
沈歆替郭嘉牵着马,浑身说不出的轻松。
“先生,前面就要进城了,我就送你们到这里吧。”沈歆笑了笑,道。
郭嘉一怔:“你要去哪?”
沈歆不由得撇撇嘴,看了眼郭嘉,脸上带着些许小小的怨气:“还能去哪,四海为家呗,我可是被你扫地出门了的,你忘了?”
郭嘉耳朵一红,有些尴尬,经沈歆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来,当初他可是毫不留情地将沈歆从郭宅里赶了出去,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留给她。
他不明白当初自己究竟为何那么大的脾气,可是这么久过去了,他早已习惯沈歆在自己身边服侍左右,曾经对她的不满也已随着时间流逝全部消失不见了,甚至连生气的理由都想不起来。沈歆或许的确是任性了些,可终归是他太着急地把不属于她的标签贴在了她身上。
“回去吧。”郭嘉赧然,小声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沈歆没听清,大着声追问道。
郭嘉耳根更红了,吞了吞口水,抿了下唇,别过脸用大一些的声音说道:“天寒地冻的,你就不要乱跑了,跟我回去。”
什么啊,明明想让她回去继续给他当牛做马,还说得这么不情不愿的,真是别扭。沈歆心下抱怨,脸上却满是遮掩不住的笑。
苏晚在马背上垂眼看着二人走在前面有说有笑的样子,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苏晚,你是要回家吗?”沈歆突然转头问苏晚道。
苏晚嘴角一抖,眼神有些僵滞。
沈歆立刻就瞧出她有些不大对劲:“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这么不好?”
苏晚摇摇头,蹙起的眉像是定格了一般怎样都舒展不开:“我只是……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我已经没有家了。”苏晚苦笑,她那个所谓的“家”,对她来说已经成为火坑,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回去的。
“倘若苏卿子不嫌弃,不若也同沈歆一起到我家去吧。”还未等沈歆开口,郭嘉率先提议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他们大费周章救下苏晚,如今也不好把她随意抛下自生自灭。偌大一个郭宅,多个人也总是多点热闹,不知怎么的,他生平第一次想要自己身边多一些热闹。
他的背影迎着明亮的阳光一寸寸落在苏晚眼底,他看不见苏晚的眼睛在这一刻究竟有多么明亮。
“真的可以吗?”沈歆不敢相信地再次确认道,她竟不知面前这个总喜欢铁青着脸冷冰冰的家住还会这么热心肠。
“嗯。”郭嘉点头,侧目对上沈歆那双清澈明亮的眼,她微笑时扬起的嘴角仿佛这冬日里早绽的红梅,只消轻轻一碰,便落得他满心红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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