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除夕

“嗯，去吧。”

当张念将其想法告诉师傅时，本以为会受到万般阻拦，毕竟多年来师兄带他出谷的次数都是寥寥无几，更何况身边还要跟随着体弱多病的小楼，一时之间，张念准备好的说词居然被师傅这轻描淡写的点头全部打乱。

“额…”张念愕然，竟然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气氛突然诡异起来。

师傅端起茶水，轻抿一口，淡然道：“想说什么就说，吞吞吐吐的成何体统。”

张念挠挠脑袋，连忙拱手谢道：“多谢师傅成全。”

师傅放下茶皿，看着张念的神色道：“为师知道，你心里肯定在问，为何我没有阻拦。第一，你若听为师的话，也不会断了修行这么多年，就算为师在这阻拦于你，不许你下山，你也定会偷偷溜掉，适得其反；第二，此番前往长安，你并非是游乐玩耍、胡闹练剑，而是寻求治病之法。况且如今世道太平，你境界虽微，却也常年和你师兄行走在外，懂得些江湖之道，自然不会生出祸端；最后，小楼也是该去外边看看了。”

说罢，他竟长叹口气，起身欲要离开。张念行礼，却听到师傅声音传来：“除夕过后你们便动身吧，这里距长安也有些路程，小楼身体不好也会耽误些时间，莫要错过约好的时日。”

张念面露笑容，却发现师傅已不见踪影。不过心事落定，他满怀欣喜出去寻找师兄和兰姨，准备张罗除夕年节之事。

...

若说一年四季，最最令人期待的节日便是这年节了。大年三十，家家停市休业，祭祀先祖，张灯结彩，团团圆圆，迎来辞旧迎新之际。

这一天，团员饭之后，张念被小楼拉到落日台，说是有礼物要送给他。

落日台上，不仅可看日落美景，观赏满天繁星也别有一番景色。远处人家灯火通明，也如同天上的星星一般明亮。

张念走过山门，却见小楼站在那里，手负身后，歪着脑袋，一脸笑意。身着新衣的她娇俏可爱，略施粉黛的容颜被洞内的烛光倒映下，犹如那盛开花朵一般。

“嗯嗯，今日的小楼果真好看。”张念上下打量着身着新衣的小楼，笑道：“究竟事什么礼物，居然如此神秘兮兮。”

小楼笑吟吟的退到一旁，张念凝神，映入他眼中的是一把剑，倒插在台边的剑。如同张念心目中的剑一般，这剑通体银白，没有复杂的纹路，没有繁华的点缀，却在星光照耀下，闪烁点点星辉，仿佛将天地星辰都映在其中一般。

张念慢慢走了过去，剑中映出他的脸。

反手，握剑。

拔出！

刹那间，剑影随着剑刃划出圆弧，仿佛要将那九天星河劈开一般。将张念使出剑法，剑身在灵力加持之下竟发出淡淡星辰之光，整个落日台笼罩在星辰剑影之中。

张念收剑，剑身光芒消退，又化作银白之色。他不禁感叹道：“好剑！”

小楼走过来，看着他痴迷神色，“咯咯”的笑了起来，她笑道：“喜欢吧，这剑是我从小自你嘴里念叨的模样画出，然后拜托黎老的那位铸剑朋友所铸，听黎老说此剑利用诸般奇异矿石所铸，其中包括那星辰之石，不仅坚韧无比，在灵力加持下剑身还会像星光一般闪烁。”

听她所讲，张念心中不禁有些感动。自小起自己所用的就是那寻常铁剑，虽然自己会时常念叨自己幻想中的佩剑，不过是一种牢骚罢了。因为师傅从小便说剑是身外之物，可以用就好，加上自己停止修行，就算是名剑在手也无法发挥其价值，所以他一直没有一把真正属于他的剑，没想到她竟将自己的牢骚与想法全部记下。看着手中这把星光璀璨的长剑，每一寸都好像自己幻想中的那般。

张念感慨道：“你有心了…可是此剑如此名贵，那铸剑之人又怎会答应？你又是如何做的？”

小楼笑道：“是黎老的主意，他说有个打铁的曾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便承诺铸造一柄他所能及的剑以作报答。一来二去，黎老便将这个誓言交于了我，而这柄剑于两年前开始铸造，黎老归来之前才完成。”

张念略显沉默，然后道：“这柄剑，有些贵重。”

小楼笑颜如花：“念哥哥你无需担忧，尽管用便是，反正黎老不用剑，誓言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成全了你，而我呢只需每日帮他打理下药草即可。”

张念深吸口气，随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看着她小脸红红的样子，大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和你扭捏客气。这把剑我是真的喜欢，真的就像我梦里那般，它有名字吗？”

小楼轻笑道：“你为主，名字自然由你来定。”

张念思索道：“用星辰之石铸造，用起来剑身可鉴星辰，叫星辰剑？”

小楼点头道：“念哥哥你自己喜欢便好。”

张念抬头，隐约间看到星空中那璀璨的七颗星辰，眯起眼睛道：“我觉得，叫七星剑如何？”

小楼愣了下，低头仔细端详剑身。张念仍在看着星辰，没听到回音后不禁低头看向小楼，却发现她一直盯着他手里的剑，也不知在看啥。张念愣了下，问道：“怎么了？”

小楼呆呆道：“可是，剑身上面并没有七颗星啊！”

张念：“......”

小楼：“......”

一阵沉默，张念咳嗽道：“咳咳，我以七星剑为名的缘由是因为这天上星辰最亮的七颗星辰便是那北斗七星，无论何时都能为我指明方向，无论何时也能让我找到回来的路，所以我想以七星剑为名，无所谓剑身有没有星星。”

小楼似乎没有听到张念的话，自言自语道：“早知如此，就该在铸造之时加上七颗星辰作为点缀，为时已晚…”

张念摆手道：“这只是一时兴起，就这样挺好的，挺好的…”说罢，他拿出自己带了十几年的铁剑，剑刃之上都有些残缺，张念感叹道：“这把剑用了这么多年，如今竟然有些不舍。”

小楼轻笑，伸手拿过那把剑抱在怀里，说道：“念哥哥，这剑就送我吧，就当你送我的礼物喽！”

张念挠头道：“这两把剑相差甚远…”

小楼还未等他说完便打断道：“都一样的，况且这把铁剑陪你甚久，对我而言如你在身旁一般。若是此番真有办法，那我们定会分开些时日，有它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孤单了。”她的眼里透漏出哀伤，语气却有些决绝。

张念看着她，低声道：“绝对！绝对有办法的。”

小楼露出笑容，拉着他，道：“走吧，该去守岁了，不然师傅他们都等该急了。”

张念点头，和小楼并肩离开落日台，留下那枯木桃花伫立在那里，在星辰之下随风摆动。

...

...

长安城。

今夜万家灯火，家家门口贴换桃符，街边时而传来阵阵鞭炮声，屋内有人把酒言欢，有人静坐守岁，好不热闹。

长安城以南，有一座纺内，却是灯火昏暗，毫无人烟，与城内其他地方格格不入。街道外人来人往，但仿佛都刻意加快脚步离开此处，每人脸上还带着几丝晦气。

深处院落，有烛火几盏，没有寻常人家的张灯结彩，只有院内桃花树挂着几张崭新的桃符。树下，小小的圆桌边围坐着三人，静静的坐在那里。

一位老人，一位少女，还有一个男孩。

仿佛听到极远处几声炮仗声，那个男孩有些坐不住了，向着少女偷眨几下双眼。少女神色有些清冷，摇了摇头，示意他坐在那里不要乱动。而那位老者，手里拿着几片未曾有笔墨的桃符，一手执笔，在一个桃符上轻轻写上“道”，又换过一个桃符写上“张”，再换过下个桃符之后，久久未动笔。

寂静无声。

许久后，老者放下笔，将写好的桃符推到少女身前，少女拿起桃符，站起身来轻轻一跃，将桃符挂于树上，桃符之间有些碰撞，发出“叮当”的声音。

少女坐下身来，一旁的男孩看着老者的神情有些失落，趴在桌上晃着脑袋问道：“爷爷，马上就是新年了，我们还能招到人吗？”

少女狠狠瞪了他一眼，男孩吓得赶紧低头不敢说话。许久才抬头，发现老者站起身来眺望星空，仿佛对他、也仿佛对自己说道：“会的，会有人来的。”

远处，又传来鞭炮声响，也有阵阵欢呼声，而这座院里，却再也没有声音发出。

...

...

皇宫之内，殿外歌舞升平，广场四周有几支巨大的烛火在燃烧，明亮如白昼。殿下有男童扮成妖鬼，头戴狰狞的鬼怪面具，身着红黑衣裤，击鼓并舞蹈，四周有伴舞者数十人，而再四周，更是有数百上千人在共同起舞。

大殿内，烛火明亮，却有一人，身披龙袍，望着四周略微空旷的大殿，一口饮尽杯中酒，沉默不语。

他的身旁站着一位太监，只见那太监见他饮完那杯，微微皱眉，不禁道：“陛下，明儿个还有大朝会，今夜还是少喝些为好。”

见玄宗并未理会，太监无奈又满上一杯，玄宗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他突然咳嗽起来，太监连忙轻拍他的后背，边拍边道：“陛下，龙体要紧，龙体要紧。”

玄宗目光深远起来，问道：“高力士，朕是不是做错了？”

高力士回道：“陛下所做之事都是为了李唐，为了天下，哪有做错之理。”

玄宗长叹道：“当年，朕可以在今夜与他们把酒言欢，可如今呢？他们有的身死，有的离去，还有那除夕之夜也只是来见朕一面就离去，你说，朕是不是错了！”最后，他竟有些咆哮。

高力士连忙跪地道：“陛下息怒啊。”

玄宗倒满杯中酒，走到殿门前，看着如同白日的皇宫，大笑三声，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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