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节 几千年的怪圈

在返回越明的第二天，夏华前去吴国首都杭州觐见方腊，他肯定不想去，但又必须要去，这是君臣礼节规定的。尽管在事先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方腊等吴国高层的腐化速度、腐化程度还是让夏华感到难以置信，这些来自乡下农村的吴国领导人绝大多数此时都在过着钟鸣鼎食、声色犬马、穷奢极欲的生活。太子吴王方天定、镇南王方垕、平南王方貌、宰相方肥、方腊二弟方表…个个都在杭州城内大兴土木，修建着他们的王府官邸豪宅，至于方腊，更加无需多言，更是大肆地扩建着他的皇宫，达到了劳民伤财、滥用民力的地步，每天动用上万人，拆毁原先皇宫周围成千上万栋民房从而腾出地方扩建皇宫，为了把皇宫装潢得金碧辉煌、富丽堂皇，他不但把杭州本地的工匠都征用了，还从吴国境内别地调集来成千上万名工匠，所建皇宫方圆十余里，围墙高达三丈多，内外两重，前后施工大半年，壮丽巍峨至极，简直不逊于开封城里的宋国赵家皇宫，耗费人力、财力、物力不计其数，看得夏华张口结舌。

方腊的皇宫叫做“大明宫”，宫门都是朱红色，左正宫门绘着太阳，右正宫门绘着月亮，缀以黄金大钉，屋顶为铜瓦，镌镂龙凤天马图案，远望去，光彩刺眼、炫丽夺目。大明宫的主殿叫做“大明殿”，全殿雕琢精巧，饰以黄金绘以五彩，庭栏皆用参天大木制作成，上作盘龙涂以朱漆，鸱吻用鎏金，门窗用绸缎裱糊，墙壁用金粉涂画，地上铺设大理石、汉白玉，后有望楼高达七层，能瞭望城外数里。只要天上有太阳，整个大明宫都是金光闪闪。除殿外，堂、阁、斋、楼、台、轩、观、亭…在大明宫内堪称遍地开花、星罗棋布。至于大明宫内的装饰摆设，更是奢侈至极，百川入海地汇聚了吴军从各个占领区源源不断送来的各种各样的、数量庞大的奇珍异宝，比如，大明宫内庭所有房间的门帘都是用珍珠制作的，珍珠是用银线串起来的，方腊批阅公文的笔筒是用黄金制作的，笔架是用珊瑚制作的…林林总总不胜枚举，方腊的新制皇冠上镶嵌着一颗鸡蛋大的夜明珠，在黑暗中能发出青色光芒，可照亮数十步的范围。——夏华在心里暗暗吐槽那颗夜明珠也许含有致癌的放射性物质，让方腊早晚得癌症。

夏华估计，就算是历史上南宋建国定都杭州在杭州城内修建的皇宫，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方腊的妻妾原本不算多，只有十几个，夏华半年多没见他，这个数字已经变成了几十个，方天定、方垕、方貌、方肥、方表等人尽皆如此，他们后宫的人数都在急剧增加，无不妻妾成群，跟他们相比，只有一位妻子并且没有妾的夏华简直比柳下惠还要守身如玉、洁身自好。

带着方金芝，夏华进入大明宫，在宫内后花园里见到了正在打猎取乐的方腊，后花园里有着一大片专门开辟出来的林野苑囿，饲养着大批珍禽异兽，一来可供观赏，二来可供打猎。

当夏华和方金芝找到方腊时，方腊正玩得兴致勃勃。夏华看到方腊明显变得富态了很多，穿戴打扮的奢华程度更是以前无法相比，整个人穿金戴玉、珠光宝气，身边的太监、宫女的数量是以前的几十倍，人人锦袄绣裙、衣着鲜亮。夏华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因为物是人非了。

“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夏华和方金芝一起向方腊行大礼。

“哦，驸马回来了啊！”方腊满面红光地看向夏华，笑呵呵地道，“驸马前去海上半年多，玩得开心吗？”

夏华道：“尚好，只是日夜思念父皇。再见父皇且见父皇身体康健安泰，儿臣欣悦不已。”

方腊哈哈一笑：“朕如今大业初成，形势一天好过一天，朕的身体自然也一日胜似一日。”

夏华笑了笑，又说了几句拍马屁的话。

方腊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在跟夏华说了几句后，他摆摆手：“驸马刚刚回来，肯定疲惫劳累，并且与芝儿也是分别已久，想必你们夫妻俩现在有说不完的悄悄话，好了，你们回去好好享受夫妻俩的久违重逢吧！”他拿起一支金翊箭搭在宝雕弓上，专心致志地寻找着猎物。

夏华和方金芝一起向方腊再次行大礼，告辞离开。

在乘坐上马车后，方金芝低声地道：“父皇真的变了，变得跟以前判若两人了。”她显得很迷惑、很茫然、很担忧。

夏华已经感觉到了，短短半年多不见，方腊已经陷入了养尊处优的温柔乡里，别的不说，他对夏华的态度就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方腊非常器重夏华，他对夏华就像一个朴实的“乡下岳父”对女婿，如今，方腊已经从骨子里把自己当成了皇帝、天子、君主，把夏华更多的视为臣子而非女婿。按照常理，方腊跟夏华有半年多不见，如今见了，应该非常热情，会有很多话要说，但方腊却没有，他在忙着玩乐，没时间、没兴趣跟夏华商谈军国大事，对夏华只是一种表面上的热情，夏华的回来对他而言只是一件小事，他甚至还有点不耐烦，嫌夏华搅了他的兴致。毫无疑问，方腊不像以前那么器重夏华了，并且他跟夏华之间已经出现隔阂。

“夫君，”方金芝看向夏华，她握着夏华的手，“这半年多来，我每天都是心神恍惚不宁，脑中思绪纷乱，我一方面是思念你、担心你，另一方面是父皇、皇兄、皇叔公、皇叔他们的变化让我感到…感到不知所措，我觉得我几乎不认识他们了。你亲眼看到父皇了，父皇还是以前的那个父皇吗？我简直感觉他是一个陌生人。父皇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他以前吃苦耐劳、待人和气，不讲究吃，不讲究穿，不讲究住，跟大家打成一片，大家都很敬重他，都在他的身边，可如今…他真的变了，大家也都变得敬畏他了，都不敢跟他靠得太近，你看他的皇宫，天呐，耗费多少民脂民膏啊，据说修葺扩建时有很多人累死、病死甚至被打死，他以前说要带领大家打倒贪官污吏，建立一个人人平等、不分尊卑和上下、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的美好家园，可他现在的所作所为跟他以前说的完全不一样呀！还有，父皇他们的脾气也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夫君，上个月，皇兄看中一个民间女子，要纳人家为妾，可那个女子已经许配给了一户人家，所以不愿从他，他竟然…他竟然杀了那个女子的未婚夫的全家，把那个女子强行抓进了他的王府，听说，那个女子在几天前已经投水自尽了。”她看着夏华，眼中闪烁着泪花，“夫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父皇、皇兄、皇叔公、皇叔他们怎么都变了呢？”

夏华看向方金芝，看到方金芝的眼里、脸上带着害怕的神色，说话声音也在微微地颤抖。

“唉…”夏华轻轻地叹息一声，他当然知道问题的原因，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方金芝。

方金芝擦了一下眼泪：“夫君，在你回来前，我的这些话只能埋藏在心里，不敢说出来，最多在入宫探望母后时跟母后悄悄地说一下，母后也是眼泪汪汪，她说，她虽然当上了皇后，但她现在的日子还没有以前跟父皇在乡下时更舒心，她十天半个月才能见到父皇一面，父皇平日都跟他新纳的妃嫔在一起，根本不会去找母后，母后每天孤零零地待在皇宫里，很凄凉。”

夏华握了握方金芝的手，笑了笑：“放心吧，起码你夫君我没变，我还是以前的那个我。”

方金芝笑了一下，嗯了一声，她偎依着夏华，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到真正踏实的安全感。

夏华心知肚明，方腊等人已经蜕化了、变质了。在夏华加入前，方腊等人虽然已经打下一些地盘，但地盘不大，只有九个州，根基未稳、羽翼未丰，并且很快就要迎来宋军的征伐，如果不是夏华，方腊等人根本撑不住以梁山军为主力的宋军的征伐，因此，在起事后到那时，方腊等人每天都生活在焦躁、紧张、忧惧中，一无条件二无时间三无心思进行享乐，但如今，情况不同了，夏华帮方腊等人杀败击退宋军，加上方天定、方垕、方貌等人趁机进行一番“乱拳打死老师傅”式的开拓扩张，使得吴国的地盘猛增至二十三个州，物质条件得到极大提高，不仅如此，吴国的外部环境也得到了极大改善，宋国朝廷一方面有意无意地忽视吴国一方面忙着对付外患，顾不上吴国，使得方腊等人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慢慢地享受他们的东南江山了。

夏华虽然早就预料到方腊等人会蜕化变质，但如今，这个不出意料的预想真的化为事实，还是让他有些感慨嗟叹。

“几千年来一直都是这个循环往复的套路怪圈，唉！”夏华在心里发出一声长长的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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