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公孙氏乃旧时天璇世家大族，家风端正严谨。在名门子弟，书香世家遍地的繁华京都受人尊崇瞻仰至今——声犹在，武可开疆拓土文可安邦定国。天下共主啟昆遇刺身亡，为宰为官接连请辞回乡退出朝堂之外，无迹可寻，天下哗然。后族中有训：后世子孙不得入仕为官。公孙一族就此没落。

然众说纷云：新王登位，公孙一族独揽大权、功高盖主，惹了灭门之祸。更有甚者说，公孙大将贻误战机，推搪给裘家，裘家这才被株连九族，天子贤明翻案彻查还原裘家真相，市井小民饭后谣言很快淹没，渐渐被世人所淡忘，置于真相，成为都城之中的悬案。

梨花木的香案上摊开翻阅一半的族史，手握出鞘的长剑，寒芒赛过洒落窗前的盈盈冻雪，公孙钤心想：如果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那他与那人应该是刻骨深仇不死不休，可惜他不是。家国大义的凛然让恨变得模糊不清。

君如墨，伊似水，水墨交融，如玉温润，如墨浑厚稳重：就如此相像得分毫不差？

“大人，有客来访，这是信物。”

一黑二白圆润如玉珠黑白分明，与慕容对弈执黑白之人不尽相同，距近一次他执黑子，慕容执白输他一子。“可是手执竹萧，一袭清冷的红衣人。”公孙钤忙出声道。

“回大人，来人不是大人口中的红衣人。”不是，公孙钤疑惑，猜测慕容的亲信不会令人通传，更不可能再次拿着信物到访。“请到正厅一叙吧。”微微有些失望的落寂。扎入剑鞘放在剑兵台，不望收了族史放入小匣内，意气风发滴水不漏。

执明封锁所有消息，他命人四下暗中打探方知，慕容离早已不能容于天权，行踪不明。抑或是慕容离借机来见他的最佳时期，只能不断的等待，“公孙兄，许久未见。”

公孙钤迎了上去，“仲兄亦然，请。”似敌二人曾经交过手，是友，除却两国利益也算心交心坦诚相待。公孙钤见他言喻又止，不知如何开口，肩头的雪溶进粗犷麻衣针脚，一路风尘。直接安排下人备酒菜。“仲兄今日便留下吧。”望一眼窗外的风雪，左右现下入不得宫又无公文处理。

“今日来叨扰公孙兄，有两大要事，一是请罪，当日疑心公孙兄好意，背了朋友大义。”公孙钤摇摇头，真是别扭的人，没有几杯酒入腹，到嘴边的话只怕又硬是咽回去。“二是受人之托，成人达己。”

“是慕容？”

仲堃仪点点头，“一桩交易。”这份笃信一人的情谊，当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他在天枢都城，不好脱身，也就我这亡国之臣还能来去自如。”

“慕容……慕容他可还好，处境是否安然无恙。”公孙钤不觉的收紧指尖的酒杯。“那人……他那人，能够平衡天下力量的手腕，谁能令他吃了亏去。”他还是无法说慕容离半句的好，认可着，也要弯起嘴角做出一副褒贬参半暗带讽刺的模样，恐怕亏了去一星半点儿。

“天枢善机巧铸造之术，这，是图纸。”

“制造□□。”在仲堃仪点头后，公孙钤更加疑惑不解，□□在平地作战，对方亦可以盾钾为护前进，若是攻城守城之用，作用也不大。“我与公孙兄皆有同样疑惑，再过几日，他便也到天璇来了，公孙兄可当面问他。”

“他真的会到天璇来吗？”一切都纳入仲堃仪眼底，公孙出自大家，君子礼仪最是得体周到，何故慌了形态。“嗯，算算日子，他理应同我同一日到达天璇的。”当交信物于我之时，本以为早一步晚一步的，现金，所有一切可还在你掌握之中？

口口声声说拥兵自用，另改投明主、建树云云，对着他的言辞恳切辩驳说道时，神色戏谑、不屑或其他。“仲兄要去往何处？”

“回天枢皇陵。”仲堃仪背过身去，“说好的。”看到神色，言语间公孙钤也道不出是何别样的意味。说走就走，与慕容真是有些出入，说什么也不留下。

两日后的慕容飞书传信，让天璇退兵三十里。朝堂大臣不明就理，他亦有苦衷不能言明，顿时乱成一团麻絮。“遖宿破我国数座城池，此时退兵，军心不稳，臣以为不可退。”

“臣附议。”

“再退兵，遖宿再跨过沿江，一马平川直抵京都，都城危矣。”

“王上三思。”

“王叔以为可取与否？”正在神游的桜骊侯慌忙怔了怔神，出列施礼。“臣……”支支吾吾半天堪堪吐出一个自我的称谓。他本是最有权力继承王统，先王不喜他资质愚笨，软骨子的脾性故传位于凌光。“公孙副相说的，不太合理，但是……但是臣相信公孙副相一定有能力去扭转局势。”闲散的侯爷不通文墨，说的也是实实在在的市井大实话

“侯爷不知朝政要事，臣不敢苟同。”

“你……你放肆。”随随便便的朝中一位臣子尽可言辞犀利堂而皇之直指他的不当错处，不愿理会与之攀谈。“副相之言，本王会考量，退朝。”

“恭送王上。”公孙钤三四天或十天半月，一次又一次看着他从旁颓废而过，低下的眼帘总能见紫袍迤逦的袖纹，栩栩如生灼伤了眼。起初他觉得自己能力不足，慢慢的，变得有些许失望，更多是无可奈何的疲倦感袭遍周身，无措的不知从何拾起拼凑他那颗破碎多年的心。

他为君，我为臣，这份不人伦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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