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饭时,季飞扬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淡淡来了一句“五三写到哪了”,在玄关穿鞋的薛鹤装作没听见,连鞋带都没系好,背着画板箭一样蹿了出去。季飞扬估摸着时间,走到窗户前,果然,薛鹤在楼下贱兮兮地笑着冲他招手,转身飞快地骑车跑了。
季飞扬轻叹一声,抖落了满身疲惫。
薛鹤是个自来熟,和谁都能相处的很好,但季飞扬不能。老师从小教导要认真读书,懂礼貌守规矩,他就听。聪明人读书动脑子不费脑子,和任何人的交往也是礼貌温和。
君子之交淡如水,亲切而不亲近。一颗药丸,纵使糖衣裹身,也始终是用来骗吃药的人的。
这一瞬间,季飞扬好想妈妈,他想回家,把那张落了灰的合照拿回来。
妈妈很阳光,很爱笑,也爱美。看着他走路摔倒会笑着扶起他,陪他看动画片时也会和他一起笑,会笑着指责自己糊涂,没把化妆品的瓶瓶罐罐放到小扬够不到的地方。
原来妈妈才是个小女孩儿。自己好像从小就不喜欢笑,可能像爸爸。
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有一道清晰的分界线,学生成绩榜的一二三,女生粉底的黑白黄,天天算着日子过期的促销食品。
老旧的小区和旁边新建的别墅区只有数米之隔,靠近别墅区一侧种满了法桐,不论贫穷还是富有,两边的人都在见证这座城市的沧海桑田和时间的稳步向前。
季飞扬抄了近路,从两个小区中间狭窄的小道穿过。
“何漂亮?哪有多好看,你看她家那么多化妆品,肯定全是化妆化出来的。”
“没准素颜还没我好看,不过你看这个口红,我妈也才有两根,她就随便送咱了……”
季飞扬带着一路树荫走在记忆的阑珊里,被两个女生并不小声的闲话打断。他眯眼看过去,是两个穿着四中校服的女生,口中的何漂亮显然是何亚亚。
他压低鸭舌帽不想被看到,其中一个女生表白被她拒绝过。他心中除了赶紧过去并无任何感想,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
与两人擦肩而过,季飞扬转角撞到了一个人。
何亚亚僵硬地笑笑,漂亮的眼眸有些躲闪,提高了眼泪掉下来的温度。两个女生的话还断断续续能传到耳朵里。
季飞扬在学校里见何亚亚的次数并不多,两个人除了同学就只是简单的微信好友关系,聊过几句,季飞扬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回答完美的终结了话题。
“这么巧啊。” 何亚亚沉默着消化泪水,抬起头笑着对季飞扬说,“都听见了,可别笑话我啊。”
美人终究是美人,落泪我见犹怜。
“好。” 季飞扬以为何亚亚会装作没看到自己,一时间有些语塞。
“周围有家很好吃的甜品店,既然偶遇不如一起去吃。”
季飞扬低头看表,时间还早。
何亚亚点了不少蛋糕,推一块给季飞扬,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一块,两块,拿起第三块时,季飞扬才刚吃完手里的芒果班戟,担心地扫了何亚亚好几眼。
“没事,”何亚亚用手背揩嘴角,“我平常就是这个饭量。”
“嗯,那就喝口水。” 季飞扬倒了杯水,甜品好吃但是腻。
何亚亚喝了口水,垂眸说:“多吃点甜的,才能和生活互补啊。”
店里奶油的香甜和何亚亚的落寞冲撞到一起,季飞扬很不舒服,他觉得何亚亚是故意跟在那两个女生后边的。
“明知道那样,却不生气吗?”
“生气啊。可是我的口红还没用就快过期了,扔了也是浪费。” 何亚亚挖了口布丁。
“......” 她好像也没自己想得那么小白花。
“薛鹤没和你说过吧,我看上去神经大条,可是没有朋友......不不不,薛鹤算一个。哦对了,”亚亚招手喊,“老板——加一份草莓酸奶仙豆糕!”
“好嘞!”
“说到哪了?哦。初二有一天我爸司机来接我,有人看见后传我是走后门进来的。八卦嘛,越传越邪乎,甚至还有人说我妈是被人包养了,我才得以进卫一初中。同龄人的另类眼光更致命,之后我再也没有让人接送,有时宁可迟到。我和薛鹤是一个班的,他是年纪里的尖子生,我是万年吊车尾,应该本无交集的。中考之前,我想证明给别人看,我是堂堂正正考进来的,也要堂堂正正地升到高中部。每天像打了鸡血一样学习,一模出成绩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就像很多考生的心情。我把班里第十的成绩单小心地放进书包里,打着伞走去车站,生怕成绩单湿了。还是没赶上最近的那班车,有人把我堵在了路上,至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针对我,可能是我好看又有钱吧。” 何亚亚自嘲地笑了,和学校里八卦活泼的形象大相径庭。
“她站在自己的雨伞下讽刺我,我没理她,她就推开我的伞,从包里翻出成绩单,撕成好多片扔在了雨水里。后来我总想如果那天是一个晴天该多好啊,撕碎的纸还能被粘起来。我站在雨里,举着一堆碎纸发呆,直到我头顶上多了把伞。是薛鹤。我当时快要糗死了,很想哭又不能哭,他把我的伞捡起来递给了我……” 一个哭腔没抑住,泪水夺眶而出,何亚亚曲起手指笑着擦泪,好像在说她不想哭可是控制不住。
季飞扬坐在对面静静地听着,倾听是最好的回答。
“我当时太尴尬了,薛鹤说了什么,我只记得最后他说,不要因为流言退缩,你可以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一定要继续努力灿烂地生活。他一脸严肃地说完,最后竟然把自己的成绩单也拿出来撕了,扔进了湿漉漉的水坑。之后那个女生再找我麻烦,薛鹤会帮我化解尴尬,我也没有因此受阻,和薛鹤成了朋友,从最后一个考场到二考场,我觉得自己拼尽全力了,虽然最后只是压线升了四中高中部。之后,流言蜚语依然没有停止,但比以前好多了,我从小也不是多敏感的人,也知道他们是‘吃不到葡萄还说葡萄酸’,可是这个泪罐子体质,真的很烦人啊,我没有很难过,可是眼泪就是流下来了,哈哈……说了这么多了,你快吃啊,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季飞扬呷了一口红茶,见她确无大碍后,浅笑着说:“哭起来也挺好看的,仙女落泪。”
“你还挺会安慰人的。” 何亚亚笑笑,“季飞扬,我也觉得你越来越帅了。”
听着何亚亚整理好情绪之后的笑声,季飞扬在午后打了个冷颤。
“可是为什么现在你和薛鹤的成绩都......”联想到事实,季飞扬又问。
“因为理科真的太难了呀...我数学物理生物加在一起还没有历史一科高呢,其他几科虽然不怎么认真也能将将及格吧。”
所以只有薛鹤一个人科科不及格吗......
“那薛鹤呢?他不是年级第一吗?”季飞扬凝眉不解。
哭过之后,何亚亚眼睛亮晶晶的:“我不知道,上了高中之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也会说笑,但上课从来没有认真过。我劝过他,他嬉皮笑脸地和我说高中不玩才是傻子。”
......
何亚亚的家就在别墅区,季飞扬从家里拿了照片,提着何亚亚打包给薛鹤的仙豆糕往回走。出小区时,风吹到别墅区绿化的那排法桐上,有几片叶子弱不禁风飘落在来时的小径上。季飞扬想,很多年后,那个女生应该早就忘了自己欺负过一个比自己考的要好的学渣,或者会笑着调侃自己年少时的幼稚,那些碎成片的成绩单,只有在雨中的何亚亚记得。
焦灼bl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