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是人认可自己的最简单途径,当一个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承认时,证明他放弃了那一部分的自己——不论他是否自愿。
富察琅嬅本以为弘历会多撑一段日子,保留自己身为皇子的尊严,等见到她时,还会如同一头狼犬,冲上来意图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但如今看这幅模样,说他是被打服的野狗,更恰当。
但富察琅嬅并没有真的掉以轻心,人心难测,她虽生于恶,可是面对这种被逼到绝路的末路人,还是头一回。
富察琅嬅:抬头。
弘历浑身一抖,他不情愿,可不得不皱着眉头耸拉嘴角,双眼含泪将头抬起。
富察琅嬅只是一眼,就能确定,弘历对她是真的没有意图杀之后快的恶意了。
她亲手将弘历的灵魂放进阿粒的身体,对他的了解恐怕是这个世界之最。
所以,毫无错认的可能。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可怕之处,一位天潢贵胄,当了奴才后,也不得不认可自己的身份,认为自己就是奴才。
弘历那晚对她的杀意,她现在还历历在目。
而他不过在如懿身边待了一阵子,甚至都没有做多少底层奴才们要做的活计,更没有成为这个朝代的底层人,过过他们的苦日子,就已经从皇子变为了奴才?
富察琅嬅知道,人类极为坚韧,就在这宫中,就有不下十个奴才,在她扩张自己的力量时,用极为坚定的自我,或是极有韧性的头脑来抵抗她的侵蚀。
这些人让她花费了更多的功夫,也使她在控制他们后,将他们送去培养,好胜任更重要岗位的工作,可弘历绝不算其中之一。
但看着如今已经自愿成为奴婢的弘历,富察琅嬅并不打算放过她。
人的意志虽会改变,但本性是不变的。
就在刚刚那一眼中,富察琅嬅极为清晰地看见,弘历对海兰的仇恨之火,正在灼灼燃烧。
弘历面对她时,是安分的奴才,但面对那些他心知肚明,家室地位,出身卑贱的人呢?
富察琅嬅不可能放过海兰。
她是如懿最忠诚的狗,也是最锋利的凶器。
执刀者可恨,刀更是可恨至极。
以往富察琅嬅盯着如懿打压,不过是因为海兰是个疯子,打压如懿也能让她受到伤害,一举两得的好事为什么不多做?
如今如懿已经进了冷宫,也应当让海兰直面痛苦了。
富察琅嬅毫无良善可言,面对海兰,在如今这个世道,什么伤人最深,什么使人最为痛苦,她就会去做,直到海兰后悔来到这个世上,毫无还手之力为止。
而如今的弘历,就是她最好用的刀。
富察琅嬅:阿粒,你可想过上更好的日子?
富察琅嬅声音温和,可弘历听了却浑身一抖,半晌才抬起头来。
他依稀可见几分稚嫩的脸上,透露出一股真切的渴望。
可下一秒,他呜呜地哭了起来。
弘历如今的身体不能说话,只能发出一些不成调的声音来。
弘历的哭声哀切至极,比冷宫里的如懿还要情真意切。
他的跪姿更加标准,富察琅嬅认得出,这是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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