睌风皱了皱眉,轻轻撩开喷泉的浅水。
医院的行人业已不多,门外的广场上,多半是家属陪护病人三三两两,以及操作着工具的护工。
安走出玻璃门,已经脱下了医生的长袍。看情况,似乎天光正好,他随手摘下了鼻梁上架着的银边眼镜,收敛了眉宇间的那几分斯文。
“哦,我其实近视的不厉害,有时候风景不错,不戴眼镜更舒服。”
安将眼镜放在了里简约的盒子里收拾了起来,下意识就想跟身边人解释自己这个习惯,但突然想到这一行人,算上自己两人一狗,应该都不用听自己的解释。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您在吗?”
陈井陌弱弱的问道,下医院有三节长石阶,导盲犬引导着主人走的慢,安不自觉的就比她们先了一步。
她是自己的病人,城市公交六点半停班,如今出医院已经六点二十一了,感到最近的一个搭车点肯定是来不及的,所以安干脆顺道送她回去,反正,老吴今天什成了主任,请院里同僚去喝酒,刚好也在陈井陌家附近。
想到自己今睌的安排,安便迎上台阶又去扶陈小姐。
“我在的,陈小姐”
安搀着陈井陌的右手,又替她拿走了手上的拐杖,安的声音尽量温柔,但毕竟,自己只是一个与她见过两面的陌生人,所以他还是感觉到了陈井陌的慌张和不安。
“不好意思啊,耽误安医生您下班了,还要麻烦您送我回去。”
陈井陌带着丝绒手套,不安的在他的手腕上找着力点,小心的摸索,却又怕引起自己的不适,脸上的平静,却远抵不过反应的真实,安有点想笑, 不知为什么。
终于,陈井陌合适的抓住了安的小臂,一个不错,又合适的距离,其实她还挺聪明的,虽然刚刚自己觉得有点痒,安心想,笑意不自觉的消失了。
“没关系,反正也顺路。如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再问我,心理医生一般还是挺闲的,在这座城市里。”安半开玩笑的说
安搀着陈井陌,油条很安静的走在一旁,不时低头嗅着什么。安的车很随意的停在医院绿化的旁边,他带着她们穿过了小片广场。
“天天挤公交,对你来说不容易吧。”
走着走着,安不自觉的又开始问,也算找点话题。
“啊,我?”
看不见的陈井陌略略有些微微的嘴角起伏,像是没有扯出来的笑容。
“不会啦,挤公交对我来说也没那么简单,我一般坐公交的话,史上最早和最晚的两班,那个时候人比较少,不过一般是早上”
陈井陌的声音很舒缓,起伏也并不大,可以说音色是温柔的。不自觉的,令安又有些愧疚,似乎不该引出这个话题,对白短暂的又陷入了沉默。
好在很快上车了,安打开车门,油条熟练的先跳了进去,汪了两声,示意安全。
“今天你是坐出租车来的?”
金毛的行为,一瞬间就触发了安的联想,安很突然的前言不搭后语的发问。
“是啊,一个人的时候,我哥一般总是找好车送我”
少女扭捏了一下,似乎在权衡下一句话是否该说出口。
“其实,我现在也可以一个人打车回去的…”
从陈井陌失神的嗓音里,安读到了失望。有误会了,安急忙开口挽救
“没有没有,你误会了,我只是看到你家油条上车上的很熟练,所以突然想到,不知道是不是跟你坐过不少出租车,你误会了,送你回去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都是顺手,再说了,这医院附近的黑车特别多 ,你要去问人家 ,不就成了送上门的羔羊吗”
安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有点哄的意思似的把她扶了进去,关上了车门。
失误啊,自己这个笨蛋一样的心理医生。安在内心嘲讽自己,缓缓发动了车子。
“哦”
陈井陌对他只是简单的回应,便在后座没有言语了,确实有点像羔羊,安觉得,哪怕在自己车上。但也许是牧羊女也说不定。
马路车水马龙,现在似乎是城市晚高峰的开始。驶入车流的一辆蓝色奥迪的话很快就会消失不见。
作为一名医生,尤其是一名心理医生来讲,是应该避免出现刻意的医患关系的,但作为安今天的举动来讲,实在是不够合格,也不够熟练。
毕竟是自己阅历不够吧,面对一些出奇的病人,比如陈井陌,总是不能够很好的淡化病人这个形象,反而今天一系列显得很刻意,没有做到照顾和“软化”病人。
送陈井陌到公寓前,安最后了解到的一个话题是,“丝绒手套”。
安问,夏天这么热,丝绒手套戴着不会很闷吗?
陈井陌回答,因为看不见,所以,从小到大摔过很多跤,戴着手套的话,就不用担心会划破手了。
安真的有点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个病人,今天陈井陌来找他,并不是有什么难事,甚至连再次进行心理疏导都算不上,只是作为镇定药物的芙宁,因为昨天自己认为她处理起来有困难,便是把用药剂量告诉了哥哥,结果陈井陌今天第二次服用芙宁之后,出现了发热和嗜睡的情况,陈井陌本来想问问哥哥是不是剂量调错了,但哥哥今天在市郊工作,电话似乎打不通。所以睡醒之后,陈井陌便直接来到了医院。
芙宁剂量当然是没有问题的。至于嗜睡的话,通常镇定剂都会有这种副效果,但发热就并不好解释了,唯一可能的解释是,与其他药物混搭产生的副效果。
其实安本来叮嘱,治疗期间停用别的药物就可以了。但昨天陈井陌的报告已经出来了部分,本来预约是三天之后再会诊的,但既然出来了部分结果,所以就先和她说说了。
过度惊恐,这是目前已知报告里唯一的结论。其余的检测报告身体情况一切正常。
过度惊恐是个很难定义的病情,安扶着陈井陌上楼,狗子走在了俩人的前面。陈井陌真的是个很古典的美人,可惜对她来说,这未必是个恩赐。也许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如履薄冰,也许是她艰难的生活,反正,她确实是有病了,过度惊恐。管她呢,其实大部分人都有病,今天安又熟悉的一个成语,弱柳扶风。可能是刚回国几个月,脑子里面动不动就翻涌出来了中文,但似乎形容陈井陌,确实是这样。
楼梯间的甬道很狭窄,居然有的居民楼还没有电梯,挺有时代气息的,三楼转瞬即逝。楼梯口,陈井陌的哥哥陈安文站在那儿,安觉得他似乎盯着自己,不怀好意,太阳到底还没落下,但楼道内却趋近于漆黑。
安随后才感到目光移到了陈井陌身边,又变得柔和。
“安医生?”
陈安文突兀的开了话头。
“对”
安尽量轻松的回答道。安能感觉到握着自己手腕的陈井陌,在短暂的一僵后,松开了。
“哥,你回来了?给你留了字条,你电话也打不通,我只好去问安医生了。”
陈井陌变得活跃,语调里竟然有了一些细不可闻的小俏皮。
安把手杖递给她,凭她快步走几步,上前,握着她哥的手。
气氛一时变得很雀跃。
“走了,再见。”
安不过多停留,他不喜欢这深黑隧道的质感,如同在一场看不见的噩梦里。
“再见”陈井陌说。
“我找你找了半天,你自己怎么敢坐车出去瞎跑的,安医生,我就不送了”
矮个子的陈安文敲了敲妹妹低下来的脑门,顺带跟医生不客气的道了个别。
“楼下老陈嘛,你不是说过要坐车的话找他吗”
安一步一步的下楼了,然后,他听见了陈井陌的笑声,是那种嬉笑,源于愉悦,安本来以为陈井陌不会有这样的笑声。安停了下来,侧目楼上,安觉得自己对陈安文的评价有些不公正,也许他真是个好哥哥呢。
人世有如浮萍啊,你不知道江上再见,遇见的会是哪一朵。
“老吴,庆功宴还没开始吧?”
安掏出手机,电话那头的回答含糊不清,似乎很忙,也很开心。
“没,没,九点呢,快来啊,快来啊”
“好-”
安简单的回答完毕,便驱车打算离开。老吴是自己的同学,也是好几年的老朋友了,这个医院工作就是他介绍的。
安最后看了一下时间,7.02。暮色,渐渐把一切,连通身后的居民楼,高大建筑。吞没在自身那巨大的阴影里。
投影被拉的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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