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停好车,从自己的灰色帆布包里拿出眼镜,又摸索着白日未曾看完,余下半本打算今晚看的《科学》杂志,自己随手一放,却不见得能信手拈来。
…
安还在找东西,窗外,已些昏暗了。有人敲了敲车窗。
“谁?”
安头也不回的问,同时抓住了抓车垫底下露出的杂志一角,白日放在位置上的书刊,莫名滑到了车垫的缝隙里,也是新奇。
安拍了拍灰,摇下车窗。
窗外,是陈井陌和油条。她穿着一件紫色的宽袖外套,也许是早晚凉快。里面的白衫加上亮紫的科技感,有一种莫名的兴潮,不像平时的她。
金毛伏在她的旁边,安探出头,狗子叫了起来,安摸了摸它的头,受到抚慰的小狗又安静的坐了下去。
“怎么出来了。”
安装出一派轻松的口吻,没有流露心间的感受到的温情。
“等你下班,我是你女朋友啊”
陈井陌的长发披散着,声音温柔,像是电影里居家贤惠的女主人风范。
可是偏偏,她的穿搭像个时尚少女。总有这样的错愕感,令安觉得有些莫名的奇怪和开心。
安一手拿着袋子,一只手不老实的绕过她乌黑散乱头发,搭在她雪白的颈间。
狗子识趣的走在了前面,一路,两人虽不算亲密无间,但到住所前时,两人的手却是紧紧的握住彼此。
今天她仍然买好了菜,篮子里的都很新鲜,有的有些斑点疤痕,但稍有眼力劲儿的行家,那些十几年如一日的大爷大妈们,他们一眼就知道这类斑点不仅不会影响蔬菜的口感,反而更佐证了其口感和新鲜程度。
回到家的她转身去了厨房,她去洗菜去了。好像如今,他们越来越像一对夫妻,而非恋人了。安很苦恼,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那种偶尔安会感觉到的依附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安从来就没有被人当成过世界的中心,这样的热切,让他觉得有些不自然。
还因为温教授。
“洗好了,来切一下?”
陈井陌的邀请带着热情和诱惑。
也许,他还害怕韶光不在,这样的热情会减退。
无心看杂志的他把书扔在了桌上,从沙发上起身去了厨房。
“来了。”
安这样的人是靠不住的,明明思绪万千,明明心底有那股无端的灰哀,可当他从背后抱住陈井陌,感受到她的炽热和颤抖时,他仍会短暂的忘记,短暂的去相信春天,而在下一个无人的季节到来时,心底仍杂草丛生。
“把围裙给我吧,乖,剩下的交给我。”
安像哄小孩一样,对着她的耳朵吹风。
“不,今天你教教我呗。”
陈井陌用脸蹭了蹭安,像小猫一样,撩起了安的心火,安也不明脸红了起来。
“教你什么。”
安有些无能为力的惊诧。
“切菜,做菜…”
陈井陌嘟起嘴,真像个小孩子,撒娇。
厨房的白炽灯,干净明亮。在灯光下,安看见的教授所说的月牙形的伤疤,那道眉下的可怜伤痕,如今已经偃旗息鼓,只有小小的一点,像一朵百合花瓣,贴在公主的脸上,并不是那么明显。
是她。
陈井陌听到了他的沉默,却并不明白沉默的源头。她亲了安一口,以期得到回应。
“你都会嘛。”
安轻轻掩着刚刚被她亲吻的地方,含糊不清的想着托词。
“我要你教”
她气鼓鼓的,似乎在责备安三心二意。
难哄~
“你告诉我你是在哪儿买的菜,怎么保证这么新鲜的,我去教你”
安揉了揉她的脸,心里已有了打算,便不再去想。
她点了点自己的鼻子。
“闻喔”
她笑着露出两排整洁的牙齿。
“你还真神奇”
安又得势的捏捏她的脸。
…
两人打闹着,一会儿安握住她握住菜刀的手,一边按住她另一只手教他切菜,一会儿洗菜的水花被安故意调大,溅了安身前的陈井陌一脸,浸没在水盆里择菜的玉指,倏忽的,从盆里伸出,弹了安一脸。
玩玩闹闹,吃完饭夜已经极深。
两人躺在沙发上,安打开电视,客厅灯光温暖。
陈井陌在自己怀里,似乎是认真的听着电视的声音,安看着她一丝不苟的表情,亲了一口她纤细的手指。
“干嘛?”
她的手轻轻拍了安的膝盖一把,算作警示。
“我知道你父母的下落,这几天刚知道,我不知道你对他们是什么看法,但我想告诉你他们的情况,我不能骗我自己了,也不能骗你。”
安的双手握看她的两肩,似乎是给她一些支持,安最喜欢的电影以及书,《肖申克的救赎》中说道:做人要纯粹一点。安无法停止自己去遐想,但至少要面对事实,面对这个他早已经知道的事实。
他的声音不像是开玩笑,正式而紧张。好像预谋很久了,又好像在替自己担心。
陈井陌的表情由柔弱到痛苦,无神的眼里更添了几分盲目。
“我不…”
陈井陌摇了摇头。
“你的父母都是好人,他们都正直而善良,只不过得罪了时代,但我也不想为他们辩白什么,毕竟他们抛弃了你,你的母亲已经不在了,大概在你被孤儿院收留之后不久,她自杀了,你的父亲这么多年一直在国外,他曾经做过我的老师,现在刚回来,但是最多一个星期,他就会离开,回英国手术治疗,他也没多少时间了。”
安简单的概括了那些流亡在外的历史,把陈井陌搂进了怀里,安听到了她的抽噎,就像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这么多年一直被深深藏住的那个温挽。
其实陈井陌并没有听清楚他后面说什么。那些字向她飞来,一个个钻进她的大脑,只是撬开了她一个遥远夏日午后的记忆:
“妈,我渴”
“来,到井边来,井边凉快,你就靠着井沿坐靠,妈给你打一桶水,你渴了就自己喝,妈走了,小挽别乱动,乖的奖励是一根棒棒糖哦,妈回来给你”
…
温挽抠着石井壁上的绿藓,太阳晒得她好热,把脸埋在桶里,灌两口水,能清凉一阵子,最后又热了起来。
小温挽看不见,热的喊妈妈,却没人答应。小温挽向外面走过去,却发现脚被妈妈用绳子拴住了。
炙烤了一整个下午,傍晚,有个阿姨给她带来了糖,把她从那个看不见的地狱的边缘拉了回来,但那只是孤儿院的阿姨,只是看见了她声音沙哑,还在喊妈妈和糖。
那个夏天,温挽晒光了她整个童年的太阳,从此被放在了无人的黑夜里,再也没有被人拿出来。
阳光明媚毒辣,此后陈井陌的15年,都在清凉的夜里养伤休息。
温挽被拿了出来,还是那个年纪。抱着安哭的不能自已,那个人突然不在了,留在了过去,温挽再也不能去质问她,宽恕与否,只能由自己凭借历史遐想。
……
教授如愿以偿见到了女儿,是在陈井陌不知道的情况下,陈井陌放弃成为温挽,也不愿承认这个身份所带来的历史。安带她去喝咖啡,在那个新鲜的苦涩里,在她搅拌牛奶和方糖的间隙,温教授坐在邻座,不远不近的看着女儿。他尊重女儿的决定,也放心安,安不知道该以怎样的眼神去面对老教授,老教授一味苟同他的观点,对这次相见甚至不敢提出半点多的要求,仿佛在老人看来,安才是陈井陌合法的父亲,那种眼神安受不了。
可望而不可及,世上之事,莫过于此。
在那个已秋的落日,老人的深情,只换得陈井陌莫名回头的一瞬,老人甚至不敢站起来,走近瞧瞧自己的女儿。觉得被注视回头深情对视,那是电影里的情节。
她只回过一次头,在搅拌咖啡与方糖的间隙。
安牵起她的手,缓缓离开时,老人嘴唇颤抖。终没有说出只言片语,安也没有回头。
…
日子有如水面浮光,恍惚一瞬。
自那天之后,时间加快了脚步。温教授就那样回去了,带着数不清的遗憾。唯一庆幸的是,他决定在英国接受治疗,把一切罪论交给时间审判。秋天里,湫听着摇滚,刊印了自己的第一件衣服,仍是以经济大危机为背景,值得一提的是,他加入了西部元素。我在医院,没有什么职位变动。老吴评上了年度优秀,听说,年末宋也要回来。乐巧巧成为了我的正式助理,井陌,像我没有说过那件事一样,仿佛一切依旧。
在一个有着寒意的落日里,安合上了他的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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