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柏拉图主义【主要观点】是什么？

新柏拉图主义（Neoplatonism）

到公元3世纪中叶，一度占据主导地位的伊壁鸠鲁派和斯多亚派开始衰退，一个新的哲学运动正在兴起，这个哲学运动，后代的学者称之为新柏拉图主义运动，而新柏拉图主义提出了一种综合理论，它广泛地吸收了柏拉图以来六个世纪中诸多哲学流派的思想，并且进行创造性地运用，用以解释宇宙以及人类与宇宙的关系。当时许多人都信服这一理论，而在后期，新柏拉图主义成为一种宗教。作为宗教，它与基督教并立，并且也是基督教思想的来源之一，基督教从中吸收改造了相当多的内容。新柏拉图主义的兴盛期在公元2世纪到公元7世纪，它的基本观点主张：心灵是实在的终极基础。

除此之外，新柏拉图主义的两个关键学说分别是：第一，心灵比物质更根本，用哲学术语表述即“心灵在本体论上先于物质”，亦即心灵在存在的阶序上是优先的；第二，万物的终极起因一定是一个独一且同一的本原。新柏拉图主义者认为，任何事物的原因所含有的实在，一定至少和它的结果所含有的一样多，往往更多，这样它才有足够的因果力来导致这个结果。因此，宇宙的起因一定和宇宙本身一样实在，或者更实在。

这些论题结合起来，构成了新柏拉图主义的理论基础。因为心灵在本体论上先于物质，那么宇宙的终极起因就是心灵或者意识，而且是一个独一且同一的心灵。新柏拉图主义者把这个独一且同一的心灵视为神圣，并称之为‘太一’（the one）、“最先者”、“善”（the Good）。

如果我们像一个新柏拉图主义者一样思考，马上会遇到一个形而上学的问题，那就是，我们所习见的物质世界（混乱而杂多的，偶然的世界）是如何从单一的精神意识（心灵）中产生出来的？新柏拉图主义与众不同地对这个问题给出了精心且详尽的回答。

新柏拉图主义的创立者普罗提诺，不仅仅把自己视为柏拉图的追随者，在柏拉图去世后的6个世纪里，哲学史上发生了许多事，有关柏拉图观点的论争、批判和回应不断积累，也影响了普罗提诺，普罗提诺在保卫和发展柏拉图主义时所设想的主要对手是亚里士多德和斯多亚主义。另外，普罗提诺认为那些署名柏拉图的书信是真实的，而且他也相信亚里士多德暗示的柏拉图的“未成文学”（柏拉图未成文学说主要的两个观点：一、实在是一；二，“不定的二”作用于实在，使得实在显现自身。这个“不定的二”，表现为大小、盈缺、定与不定等等，也就是说，这些对立面作用于那个一，从中生出了实在。）普罗提诺作为一个大思想家具有极强的创造力，他发展的理论虽然主旨是柏拉图主义的，但来源并不全是柏拉图的著作。

普罗提诺的贡献是进一步发展了柏拉图式理论的意图和精神（理念世界和生成世界），但那不一定是柏拉图著作中字面上的意思。普罗提诺接受了柏拉图式的观点和内在逻辑并加以发展，例如，理念论的思想基础是，存在一些关于完美、不变而永恒的实体的真理，而对存在于生成世界中的东西而言，这些真理有着典范性、基础性的（范例）的地位。这些真理只对摆脱肉体的心灵完全开放。柏拉图受到巴门尼德的影响，认为这个杂多而混乱的世界不可能是本原。而普罗提诺进一步推论，一定存在一个最先的、绝对的、根本的、独一且同一的、永恒不变的简单本原，世间万物混乱而杂多的表象都是以这个绝对而简单的本原为基础产生，这独一且同一的，永恒不变的本原体现着万物的真理，这就是普罗提诺“太一说”的本质。

新柏拉图主义的理论非常精密。从根本的形而上学概念“太一”或者“最先者”中，宇宙经由永恒之流的数阶段而展开为存在。其中每一个阶段都是下一个阶段的原因。“太一”是个统一体，而且绝对是最根本的， 绝对的，独一且同一的，因为它“超越存在”或者“先于存在。”太一最早的活动是意识或者心灵（努斯nous）。努斯在太一之后，是存在的第二原因。努斯对其源头太一有自反性的理解（self-reflective），产生了一些二元体，如变与不变，较大与小，相同于不同，也产生了数、观念、理念和灵魂。

灵魂注视着理念，并受其影响，即理念使灵魂知晓了（informed），这一影响的结果就是，在时空中产生了诸理念的图像（不完美的模仿，生成世界）。理念的这些时空图像就是世界上的有形之物。于是实在就是由心灵或者意识输出得来。新柏拉图主义是一种观念论，而观念论就是认为“宇宙中终极的东西是精神”的形而上学的观点。对新柏拉图主义者而言，灵魂和灵魂所产生的自然（物质）处在一个秩序的不同等级上，灵魂在较高的层面而物质在较低的层面。但物质仍然是努斯所流溢的，因此也分有神圣的努斯。物质是被动的，有惰性的，是实在之中最低等级的，是从太一流溢出来的活动链条的末端，是投射在存在的外边界上的半影，或是外边界的边缘。

既然如此，一个完全从太一，从善中流溢出来的宇宙怎么会有恶？既然物质是被动的，有惰性的，恶又从何而来？普罗提诺对此别出心裁地回答是，当存在之链上更高等的存在物，尤其是人，关注在他们之下的物质性的东西，而不关注在他们之上的更高等的东西，恶就出现了。他认为人本质上是善的，但容易堕落，而这就是人堕落的途径。他的这个观点在后来的新柏拉图主义者中引发争论。普罗克洛就主张，灵魂本身有作恶的能力，这与基督教的教义一致，基督教认为，因为亚当的堕落，人生来就有罪。基督教的道德神学援引的观点是，神给了人类自由意志，而自由意志就是恶的来源。但这个回答没有解释例如癌症、地震和海啸等的苦难。实际上这个“恶的问题”是反神论者的各种论证中最有力者之一。要回答这个问题，只能承认，神如果存在，那么他要么不是全然为善的，要么他不是全能的，或者二者都不是。

新柏拉图主义与基督教教徒之间争论不休的一个主要源头是它的伦理学。新柏拉图主义认为人是从万物之源太一中流溢出来的，人本身就是神圣的，或者分有了神圣者，而有德性的生活就是重新与太一结合。要被太一重新吸收，最快捷的途径，就像我们估计一个哲学家会说的那样，就是过着哲学家的生活，潜心理解实在的本质，并照这种理解来生活。这就是最好的心灵的生活，弃绝一切身体上的享受。在这里，这种对世俗之物的拒斥和早期基督教的苦行版本一致。这种苦行的教义让许多发愿者走进沙漠以摆脱诱惑，在一些个案中甚至会采取自我阉割和在柱顶生活这样极端的做法。但基督教后来主张，人的救赎，已经通过化为人形的神（耶稣基督）的自我牺牲而一次性地实现了，为了得到救赎，你唯一要做的就是相信这个说法。这与新柏拉图主义不同，对新柏拉图主义而言，这个价格的确实惠。

最后来看一下新柏拉图主义思想的起源和之后的发展脉络。思想家普罗提诺是埃及人，或者是生在埃及的希腊人或罗马人。他在公元205年生于埃及的吕克波利斯（Lycopolis），六十六年后死在南意大利的坎帕尼亚。他加入了亚历山大里亚城的一个哲学学园，当时学园由它的创立者赫米亚斯的儿子安莫尼乌斯·萨卡斯管理。普罗提诺在安莫尼乌斯的指导下学习，在四十岁时去到罗马，并在罗马讲授了几年安莫尼乌斯的学说。为了回答学生的问题，普罗提诺把自己构想的观点写下来，由他的一位学生波菲利把这些观点编成六卷，每卷9篇，这部书因此被称为《九章集》。按照波菲利所说，影响普罗提诺的安莫尼乌斯从小是个基督徒，但在接触到希腊哲学之后就转向“异教”，这在思想史上这种转变极为少见。

公元5世纪关于安莫尼乌斯的一条记载是，他的主要信条就是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是彼此完全一致的。安莫尼乌斯说服了他的学生普罗提诺、异教的奥利金和朗吉努斯，使他们认为柏拉图是对的，而奥利金和朗吉努斯是正统派，他们坚持“中期柏拉图主义”（这个阶段是拉里萨的费隆使学园放弃了怀疑主义，用亚里士多德和斯多亚派的观点修正过的柏拉图主义），但在这一点上普罗提诺和他们并不同，他把柏拉图主义引向了一个高度原创性的方向。

确实，普罗提诺的新柏拉图主义思想，是以亚里士多德和斯多亚派观点修正过的柏拉图主义为基础，其中又加入了对唯物主义的排斥。除此以外还有其他一些因素：来自秘教（俄耳浦斯教）以及犹太秘教的神秘主义思想。犹太秘教在当时更为人所知，因为一些希伯来语经文的汇编被翻译成通用希腊语，这部著作称为《七十士本》，据说有七十位翻译者。因为这些因素的共同作用，产生了一种气氛，在这种气氛中，新柏拉图主义有了越来越多受其触动的听众。

虽然作为学生的波菲利和普罗提诺都认为，理性的探究才能通往对实在的神圣本质的理解，但新柏拉图主义的另两位继承人杨布里科斯（Iamblichus）和普罗克洛则把新柏拉图主义引向了神秘主义，使之成为一种宗教性的哲学。在这种哲学中，通神术，即召唤神祗或祈求神灵救助的秘仪占有关键地位。后期新柏拉图主义转变为一种包含通神术的宗教仪轨，很大程度上是对古代晚期时代境况的一种回应。

在这一时期，西罗马帝国灭亡，基督教崛起，开始剧烈而长期地攻击“异教”，包括毁灭一千年来的文学和艺术，出现了众多教派和运动、成群的圣徒、神秘主义者和巫师。哲学几乎淹没在宗教宣言和仪轨的沼泽中，后期新柏拉图主义就走上了这条路。

但在这些混乱中，新柏拉图主义仍然卓有影响。其中最有效的就是普罗提诺的思想。西方基督教世界的奥古斯丁、东方基督教世界的巴西流、两位格里高利教父，都受到新柏拉图主义的影响。公元7世纪，阿拉伯人开始征服东方基督教世界时，这些地区仍然保留希腊哲学，主要是在叙利亚和埃及的地中海沿岸。在文艺复兴时期重新发现希腊哲学的过程中，广有影响的是马尔西利奥·费奇诺，他就是通过新柏拉图主义来了解柏拉图主义的，他的理解又传给了当时的文化界，新柏拉图主义后期的通神元素又在16世纪宗教改革后的国家中引燃了人们对巫术、赫尔墨斯秘教、卡巴拉和其他神秘主义的兴趣。当时这些地方已经确立了新教，但宗教权威不够大，无法遏制这种兴趣的发展。在现当代哲学中所有种类的观念论（观念论就是认为“宇宙中终极的东西是精神”的形而上学的观点。）中，都能发现新柏拉图主义的痕迹。

人性中有两个要素，一是迷信倾向，一是渴望一个简单的故事来提供某种框架，用以解释宇宙与人在其中的位置。这两个要素有力地解释了哲学是如何转化为宗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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