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风尘卷八十

　　不知道是什么阻止了，情人们在情人节联系。在被大多数已婚同事们多次出言调侃，或者“给女朋友准备了什么惊喜啊？”或者“唐老师今天没办法好好上课了。”……唐建宇终于有点心神不宁，他拿着手机想给李亚心打电话，但想起那天她电话里的态度，又觉得两人似乎不再具备当天联系的条件。

　　思来想去一天很快过去，唐建宇终究没有拨出那通电话。等他回公寓冲完澡出来，手机在柜子上的公事包里“嗡嗡”振动，是李亚心打电话过来了。

　　“建宇，你今天竟没有给我打电话。”李亚心的话语柔中带气，出人意料地热情。唐建宇一听，先想起她说他们之间好像没什么事情了；又想起胖护士说她已经为拍婚纱照打了调班报告……各种角度的话语窜进脑子，唐建宇竟然一阵慌乱。

　　他斟酌再三说了个小谎，“抱歉，新学期太忙了，这会儿也刚刚到家。”李亚心轻轻“嗯”了一声，说：“哦哦，这时候正是你们忙的时候。”唐建宇对着听筒点点头，那边李亚心仿佛看见了一样，继续说：“没关系，反正也是外国人的节。”唐建宇此时迷茫跟愧疚在心里并发，越发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今天的李亚心非常开朗，并不要唐建宇多少回应，她说：“本来说这周可以见的，但是我之前休了年假，院里护士太缺了，这周护士长不让休了。”唐建宇回：“没事，工作重要。”唐建宇的木讷，让李亚心一时也找不出话来接，就敷衍地“嗯”了两声，怯怯地说：“年假也就四天，想着你大概忙，而且那种情况我也没办法主动跟你联系，所以没有告诉你。”

　　唐建宇只对着听筒点头，经过一阵不短的沉默，听筒里传来李亚心长长的呼吸声，她的声音温柔到了极点，仿佛回到了刚跟唐建宇认识的时候，她说：“建宇，下次见面，你就要跟我分手了，对么？”李亚心这句话问完，唐建宇被客房里窗帘拉动的声音吓了一跳，走过去一看，自己又忘了关半边窗户，人工河上来的风呼呼灌进来。

　　一阵冷风倒把唐建宇的脑袋吹得清醒过来，他听见李亚心在听筒里试探地叫着自己，抿抿嘴说，“我不想在电话里谈这个问题，见面再说吧。”李亚心“嘿嘿”干笑两声，说了声“好”随即跟他道“晚安”，唐建宇轻轻回“晚安”的时候，电话已经挂断了。

　　电话挂断后，唐建宇在客厅愣了很久，被客厅蚀骨的夜寒逼回了卧室。他没有如往常一样看书，而是枕着手臂发呆。他如此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在和异性相处上的低能，参照跟自己深入交往过的邵文语和李亚心的例子，都明确地指出这点。

　　唐建宇的世界里，有浓稠的亲情，有深刻的友情，唯独爱情从没有莅临。他看过父母辈同闯磨难的相濡以沫，看过同龄人热热烈烈的聚散离合，可偏偏自己从未体会半分。“如果这样，我没有爱情也可以，婚姻会更容易吧。”被各方催得急的时候，他曾经这样想过。

　　可没想到爱情天生缺失，婚姻也这样复杂。原以为不在乎爱不爱的，找个“适合”的人平淡结合总很容易，事实却不能如人所愿。既然有爱情和没爱情的婚姻同样艰难，那我不如等爱情吧……

　　真正跟李亚心见上面是在两个礼拜之后，中间两人通过好几次电话，相处自然地仿佛回到了见家长之前。

　　唐建宇将见面的地方约在一个很幽静的私房菜馆，他倚在青砖墙的巷口等李亚心，本来说去医院接她，她却说自己从家里直接打车过来。李亚心付完出租车费，转身看见唐建宇站在青色的背景里，刘海在风里弹动，眼睛是她熟悉的，平静如水的眼神。

　　李亚心穿着件雪白的长款羽绒服，里面衬着件粉红高领衫，显得整个人温柔娇艳。“这里真难找啊，看不出有餐厅。”她走到唐建宇身边，唐建宇说：“嗯，是挺偏，所以我带你进去。”李亚心抬头看看眼前的建筑，点点头跟着唐建宇。

　　餐厅里面是木头跟青砖结合的结构，光线时宜，色调也就是砖墙的青白跟木头的黄褐为主。一个穿着墨黑绸缎唐装的圆脸男人走过来，约莫五十岁上下，笑弯了眼跟唐建宇说：“阿宇到啦？今天两位啊？”唐建宇点点头。对方上下打量下李亚心，又朝唐建宇讲话，“廊子里冷，今天在温室吃。”唐建宇点点头。

　　三人走上台阶，穿过一道落地窗，到了走廊尽头的一处房间，“这里有眼温泉，地面暖和，请小姐别担心。”老板在唐建宇脱鞋之前跟李亚心说，李亚心点点头，对方又说：“里面有衣橱，有防尘套，白衣服当心点。”李亚心进门之前跟对方道谢，对方挥手笑笑，对唐建宇说：“菜马上来，先喝茶。”

　　两人坐定之后，李亚心摸着厚实餐桌上清晰滑顺地木质纹路，不由得四处寻找，“咦，刚刚那个服务员怎么不见了。”唐建宇呷一口茶，说：“有事他就会出来了。”果然，话语间穿着黑红相间唐装的青年服务员，身姿端正，托着个黑色托盘走到桌边，说：“给您布餐具。”

　　菜从凉到热，从素到荤陆续上全，李亚心吃两口就会问关于餐馆跟菜品的问题，她夹起最后一块方方的黑糖叉烧，说：“这个好好吃，好像都被我吃掉了。”唐建宇笑笑，“等会儿喝点熟普洱。”李亚心吃净嘴里的食物，叹道：“你还藏着这么好的地方。”

　　唐建宇无奈地笑笑，“不是，这次你说让我定地方，我所知道的，吃饭的地方很少。”李亚心闻言低头笑，把筷子在筷枕上摆齐，说：“这放筷子的是什么鸟，看着像鸳鸯。”唐建宇头看着圆窗外一丛枯黄的竹子，回：“不是，是鸭子，老板夫妇两个特别喜欢鸭子。”

　　外面好像出太阳了，室内的光线亮起来，侍者进来问要不要灭掉几盏灯，唐建宇说不用。餐盘被撤去，室内为了驱除食物的味道不知道点了什么清淡的香。唐建宇轻轻叩了下桌面，李亚心的眼神里竟然闪过一丝惊慌，不过她很快调整过来。

　　就是现在了，李亚心想。唐建宇嘴巴刚刚张开，李亚心就立刻伸手叫道，“等一下！”唐建宇脸上一惊，李亚心收回手，说：“让我先说，让我先说！”唐建宇歪了下身体换了个坐姿说“好”。

　　李亚心没有说话，她整理了下领口，把垂在脸庞左边的头发夹到耳后，又摸摸头顶，然后转身去柜子里拿包，从包里取出个东西，重新坐到位置上。她往前微微探着身子，把那片薄薄的卡片推到唐建宇面前，之后又端正地坐着。唐建宇垂下眼帘，正红的封面，烫金的大字——请柬。

　　“我要结婚了。”李亚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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