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依依卷二三五

　　露华打来的电话，还没等石娇娇接起来就已经挂断了。石娇娇冲进电梯，按过楼层站定了才给露华回拨过去，可对方并没有接起来，“怎么回事，在哪儿还没告诉我呢！”石娇娇焦急地嘀咕着，电梯到了一层，她只顾着拨号码，等门自动开了才发觉。因为进来时大厅里就没人，石娇娇便没注意，低着头就往外冲！

　　就感觉一阵冷风刮过，眼前一阵乌云罩顶，石娇娇瞬间意识到前面要撞到人，生生收住脚步扭转方向，凭着惯性往空隙处扑出，一个大趔趄做完好歹没有摔倒。对方也明显被吓了一跳，很不愉快地咂了下嘴。这时电话通了，露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她几乎要哭了。石娇娇只好低头跟对方连说好几个“对不起”，也不管他接不接受，转头就去问露华情况。

　　“你别急啊，到底什么情况！”电话里还有美泡跟别人争吵的声音，街道上车来人往的声音……“美泡的腿都流血了，他们居然说我们走的道不对，要我们赔钱！你快来吧，把张合带来，有男生他们就不敢这么欺负我们了！”石娇娇一听，为难地“呃”一声，然后立马确认了一下她们的所在位置，转头就去叫电梯，“请等一下！”

　　冲到跟前时，电梯的门正缓缓合上。石娇娇从趋近闭合的缝隙里，看见一个着装得体，画着精致妆容的盘发女人，以及女人身旁，一个男人的极小部分身体：笔直修长的半边腿，抄在西裤口袋里的手腕，极露出半个圆盘的黑色腕表。当然，还有他一句冷冰冰的命令，“关门。”石娇娇难以置信地看着电梯数字往上跳跃，她不敢相信这样高档的办公楼，居然还有这样不近人情的人！

　　旁边一部电梯周日不运行，石娇娇看看了手机，咬咬牙没有给张合打电话，转头冲出了办公大楼。虽然距离露华她们所在的步行街只隔着三个街道的距离，这绝对是平时石娇娇可步行的长度，但她颇很豪气地打了出租车，“师傅，去XX步行街南出口的麦当劳。”

　　“那里人流太大了，我不好停车，小姑娘就在这里下可以吗，麦当劳你看见了吧，几步就到了！”司机靠在路边跟石娇娇商量，石娇娇已经看见麦当劳不远处的丁字路一隅，被围在一群人里的，满头大汗的张露华了。“可以可以，谢谢师傅。”石娇娇看好情况，快速付了钱，朝人群的方向跑去。

　　可能是因为被吓到了，露华一见石娇娇整个人的精神，以看得见的速度垮了下来，她松开扶着美泡的手，一把拉过石娇娇，“你可来了，他们太不讲理了！”石娇娇钻进圈子之前吞了许多口水，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可真看见眼前气势汹汹的大爷大妈时，心里还是发虚，尤其是对方发现，不过来个看起来更柔弱的小女孩，得意的面孔更叫人害怕。

　　“你是什么人啦，你是不是为她们带着钱来啦？”大妈对石娇娇挺着胸脯，一冲一冲地挑衅。石娇娇后退一步碰到了美泡，她正倚靠在绿化带修剪平整的繁密枝叶上，一只脚踝部位流的血还没有擦拭过。石娇娇端下去轻轻拖住美泡的小腿肚，不理步步紧逼的大妈，仰脸问美泡：“这是他们撞的吗？”美泡点点头。

　　露华重新回来扶着美泡，石娇娇又问她，“为什么不报警？是你们的错吗？”大概是石娇娇语气里隐含的沉静安抚了舍友，露华瞪着那对夫妇说：“她把我的手机抢走了！”“你刚刚不是给我打电话了？”“这个女的，上来就要我们赔五百块钱，我要报警，她就把我手机抢了！因为我说买东西钱都花光了，才给我电话联系你，一完就拿了回去！你看，现在还捏在她手里呢！”

　　石娇娇吐出一口气，睡眠在她身体的另一种血液苏醒了，她眨眨眼甚至想笑：这不就是小时候常见的泼皮赖妇么，见多了。她再面对妇人的时候，已经褪尽了文弱，完全是另一副面孔了。石娇娇将露华跟美泡挡在身后，撩起眼皮看了看眼前的大妈，又扫了坐在三轮车车斗里的黑脸大爷一眼，视线回到老妇脸上，“阿姨，光天化日你这是抢劫呢？”

　　妇人气势是不能弱的，把抓着手机的手背到身后，梗着脖子道：“我又没拿着跑，我是怕她赖账不给钱，先押在手里的。”石娇娇歪着头，“你究竟想怎么样呢？”“我说了好几遍了呀，她们两个瞎走路，害得我们翻车了。我老头子刚从医院里出来的，医院就不要你们去了，给五百块压惊费总不多的吧？”“你这大娘信口开河，什么时候翻车了！”美泡立刻反驳。

　　大妈翻个白眼，“我们说翻了，就是翻了，看看这洒了一地的东西……”“你！明明是……”露华指着大娘刚要开口，被石娇娇拦下了，“这不用跟他们争。”说着指了指一处电线杆，“反正有摄像头。”老妇脸色一变，很快又回过来，“我不跟你们多啰嗦，快点赔钱，不然别想走！我老头子要是有个头疼脑热，可不止几百块钱！”“那我同学的脚伤呢？”“喔唷，是她们撞到我们！”

　　石娇娇想伺机拿出手机报警，可妇人似乎早有准备，直愣愣地盯着她手上的动作，反正一个两个都是抢，石娇娇不想跟年富力强的人产生肢体冲突。“钱，我也没带，我看你还是报警吧！你有理的话，我们要赔的可能不止五百块。”石娇娇两手垂在腿边劝道，那大妈只想要钱，“不用那么费事，我也只要五百！”“……”三个学生交换下眼神，看着渐渐变得稀稀拉拉的围观的行人，心里一阵词穷。

　　“我们都是外地来读书的大学生，五百块都够一个月生活费了，你只能报警叫家里打钱来，不然我们真没钱。”石娇娇浅色的瞳仁闪着冷光，漠然跟大妈说。大妈自然不肯，“我就不相信大学生连五百块都拿不出来！”石娇娇这下真的仰头笑了，而后平视着大妈，“有也不能给你啊！”说完举起双手，在头顶拍了两拍，“大家，这会儿热闹看也看过了，拜托哪位在外圈的，帮我们悄悄拨个110好么？这大爷大妈凶得很，我怕她再抢人手机！拜托了，求你们哪个好心人顺手帮我报个警好吗？”

　　石娇娇边嚷边拍手，一方面真心想打动哪个好心的帮忙报警，一方面希望人不要散去，越聚越多可以把交警吸引过来。大妈和大爷明显有点慌了，但看看攒动的人头，却没有听到打电话的声音，心里还是有恃无恐、在他们心里这不是赔偿不赔偿的问题，已经变成眼前三个学生欠他们五百块钱的事了！

　　身后的马路由于红灯，一时滞留了不少等待的车辆，靠近事发点的车主，不只一辆都摇下车窗，顺便观赏下少女表演，江湖气极重的“振臂一呼”。围观的人尚且不见伸出援手，车里的人就更不用去指望。一轮信号灯的转换，那些车窗快速阖上，又是一阵匆匆车流。

　　这是麦当劳背对的丁字路口，一直是车多人少，交通一向通畅所以也很少见例行巡查的交警；现在看起来，也不会有哪个人看完热闹愿意帮忙打个电话，毕竟大妈负责跟她对质，大爷看着人群的眼睛，可是雪亮的！所以石娇娇很快意识到，自己这一招其实很难奏效。但气势上是一定不能输的，石娇娇心里虽然泄气，表演完还是叉着腰得意地说：“马上警察就会来了。”

　　我看你们小丫头片子能赖到几时！大妈看透了石娇娇的“三板斧”，简直要跟丈夫当场笑出声了！可她的眼角还没扬起来，就随着跑来的人影耷拉了下去。警察真的来了！穿制服写着巡警字样的中年男子走到石娇娇跟大妈中间，拿出纸笔，问了一句，“你们这里什么事情啊？”“天呐，警察叔叔，你真的来了！”露华一激动松开美泡，倒豆子一样说了事情的经过。老夫妻偶尔辩驳，但很明显已经无心恋战了。

　　“事情我基本了解了，那现在你们双方怎么说，还是跟我回队里去调解？”大妈闹市里骑三轮车载人逆行已经被教育了一翻，现在连连摆手，一心只想快点脱身，刚才死咬不放的五百块钱连提也不提了！露华可咽不下这口气，石娇娇则是刚刚兴奋起来，仰起脖子甜甜地说：“大爷大妈别急着走啊，还是去趟医院，您被颠着了，我同学也在流血！”交警见状手一扬，“既然这样，我就落案了，你们各自看病，后天带好医院票据到XX交警大队来。”

　　“别别别呀！”大妈一把抓住交警的胳膊，又软了脸对石娇娇求道：“小姑娘你就不要计较了，阿姨错了，阿姨给你道歉，就不要闹去派出所了！”石娇娇不依不饶，“要是没有警察来，你会放了我们吗？”两方正僵持不下，美泡一瘸一拐地走上来，跟石娇娇说：“算了吧，我的伤没事，我可不想再看见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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