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与瞳卷三三六

　　夏日炎炎，阳光穿过高大树木细密的枝桠，在红绿相间的小路上，投下摇动的光点，那些知了不知道趴在那颗树上，连绵不断地从房屋深处传出叫声。王曦没想到石娇娇会特地到小区门口接他们，她脸上带着笑意，站在刻着金色大字的石雕旁，远远地冲走来的一对男女挥手，温柔的眉眼闪着由衷欢喜的光。

　　这一切柔柔地骚动着青年的心，王曦忽然发现石娇娇的笑脸，竟然跟小姨蒋芫有些相像。

　　“你怎么下来了，外面多热啊！”王曦迎上去说道，石娇娇却不理弟弟，只看着扎着马尾的女孩儿，笑道：“怕你们不认识路。”“姐姐你好。”女孩红着脸乖巧地说，石娇娇顺手接过她提着的果篮，道：“章玥好，路上顺利吗，车里挤不挤？”“出门得早，还没什么人呢！”……

　　话语间，石娇娇把两人往小区里引。王曦本来跟在两个女人身后，忽然兀自笑了起来，惹得俏丽的女朋友回头嗔道：“你一个人瞎高兴什么？”王曦上前一步，笑道：“我笑我姐，见了你倒像是我妈见儿媳妇一样！”说得女孩脸上飞红，石娇娇闻言笑叹一口气，说：“其实我真有这种感觉，还记得他逃课哭鼻子的样呢！再一看他都带着女朋友了，岁月不饶人啊！”

　　“姐姐你结婚了吗？”女孩儿亲热地抱着石娇娇手臂问，问得王曦脖子一凉，抢在石娇娇之前说到，“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我姐现在一个住在这里。”女孩冲王曦皱皱鼻子，才说：“那不就是了，没结婚的人都是小孩子！姐姐你这么漂亮，可别再说什么岁月不岁月的话了！”说得石娇娇哭笑不得，只好拉着两人走进楼道里。

　　三人进了屋之后，一对情侣取得石娇娇的同意后，细细参观了一圈。章玥从种着小盆栽的阳台飞跑到石娇娇面前，大呼房子被装点得太雅致。小姑娘不但嘴甜还很勤快，石娇娇本意将两人安排在沙发上，要他们看电视休息，自己去厨房准备午饭的食材，谁知围裙还没有系好，章玥就跑进来，二话不说就要择菜，还说：“让那傻子一个人坐着吧！”石娇娇也乐得有人帮忙，两人随口聊聊，大部分是关于王曦的事情。

　　“这个太大了，厨房下水道会堵，倒去马桶里冲一下吧？”章玥举着刨出来的莴苣皮，颇有见解地询问石娇娇。石娇娇正在泡着香菇，转头笑着说好，看着女孩欢快地跑去厕所，目光落在垃圾篓上，又笑着摇摇头。章玥刚跑出去，王曦就拉门进来，五官缩在一起满脸迷茫，石娇娇一见奇道：“怎么了，这个表情？”

　　王曦又对着厨房打量一番，问：“你跟唐老师还有联系吗？”石娇娇顿了一下，低头笑道：“几乎没有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王曦随手从篮子里拿起一个豆荚，帮忙拨出毛豆子，随口对石娇娇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进来就想起唐老师。刚刚在阳台上，看见你用来挂小盆栽的架子，明明是男生用来挂球袋的！”

　　见石娇娇不为自己的话所动，王曦提到了音量，叹道：“真的啊，我怎么感觉唐老师也生活在这里？好像他随时会开门进来，笑着问你什么时候开饭一样！”王曦看不见石娇娇的动作已经有点不自然了，仍一边剥豆荚一边想象，“他一见我肯定很惊讶，总夸我数学好，没想到学了画画，哈哈！”

　　石娇娇勉强跟着笑，垂着眼帘说：“你真是眼睛太大，什么都被你看见了！”说着把王曦挤到一边，拿出电饭煲的内胆，扭头盯着男孩的脸，“这里的房东确实是唐老师。”“啊？”王曦又惊又喜，大笑起来，“我就说吧！”正笑着章玥拿着塑料袋进来，问：“傻子你又笑什么呢？”王曦一挥手，“你不懂，我们在说从前的事情。”

　　章玥嫌弃地撇撇嘴，“不就是你小小年纪想不开要跳河，被姐姐救下了嘛，多光荣似的。”听得王曦龇牙咧嘴，扬着手里的豆荚要砸人，对石娇娇抱屈道：“姐你看她！”石娇娇不禁笑出声，“不是你告诉人家，人家怎么会这么说你？”章玥一听小人得志，吐吐舌头，“就是！”三人在小厨房里哄笑开来。

　　饭后本来打算陪难得来趟市区的小章玥，出去逛逛街，谁知她自己倒懒得动了，“姐姐你这里太舒服了，我就想看看屋子聊聊天，赖在这儿！”石娇娇最近工作很忙极少有休假，确实也没什么精力，听女孩儿这么一说正合心意，笑着摸摸她散开的头发，道：“那我们就窝在家里，吹吹冷气，吃吃西瓜！”王曦洗好了碗出来，才发现下午的行程已经变了。

　　宁静的午后，整个居民区似乎都陷入了午休，连电视节目都懒懒的。石娇娇给两个人端来饮品，顺势坐在章玥身边，说：“再坐一会儿，等午饭消化一下就去睡个午觉吧。”王曦很给面子的，立刻打了个打哈欠，眼角含泪地挥挥手，“我就睡这垫子上，姐你跟章玥睡床吧！”章玥一听嘻嘻笑起来，“你肯定睡地上，还用多说一句啊？”石娇娇抿嘴一笑，伸手拿住了王曦T恤的袖口。

　　石娇娇捏住的，是个黑色的五角星组成的图案，似乎是手工绣上去的，颇有点立体感，摸在手里凹凸嶙峋，“这倒满好看的，像一条小星河一样！”石娇娇说道，“之前看人家都穿个狗头T恤，这又是不是学生的新流行？”“哈哈！很好看吧？”王曦闻言把另一边袖口也展示出来，是一排往另一个方向飞起的小星群，“全世界大概就这一件！”

　　“啊？”石娇娇疑惑地笑道，章玥捂住嘴笑了一会儿，才说：“这是我绣上去的！当然就只有一件啦！”石娇娇又看了看袖口，赞赏地点头，“真细致，不愧是学服装设计的，基本功很扎实嘛！”夸得章玥直摇手，王曦看着女朋友，满眼笑意，嘴巴却不饶人，“她呀，没什么别的，也就小设计上还有两把刷子！”两人对视的眼神，闻得到清澈的甜味。

　　可能早上从郊区的学校赶上来，一路奔波，到了之后又一直为了讨石娇娇喜欢，上蹿下跳活泼得不行，章玥一碰到枕头累得立刻睡着了，还打着像猫咪一样低沉的小呼噜。石娇娇拉好窗帘，又给客厅里的王曦送了一张毯子，再躺回章玥身边后，却怎么也睡不着。

　　石娇娇回忆着那天中午，在路边遇上张堃，两人隔着车窗闲话了几句。石娇娇看见副驾上坐着个人，虽然看不全整个轮廓，但袖口上那串星星组成的花纹倒是记得很清楚，确实和今天王曦袖口上的一样。而以他们所言，这串绣花是独一无二的。难道坐在张堃车里的人是王曦吗？如果是，那就太奇怪了：他们明明才见过一面，为什么会背着自己单独见面呢？

　　姐姐送来的毛毯有一股清淡的香味，并不十分厚重，正好小憩时盖在肚子上，防止着空调的凉。许多年过去了，他们从失散到重逢，石娇娇能带给王曦的，特有的安全感和温暖，竟然一丝一毫没有走样，这是王曦一直追寻，也最想要珍藏的亲情。

　　可现在，石娇娇竟然莫名其妙地呆在了张堃身边。C市蒋家错综复杂的背景，出身普通的石娇娇能不能应对，暂时倒顾不上计较了，最让王曦觉得百爪挠心的是：张堃的身边蛰伏着蒋芫。从他有记忆起，他们两人就如影随形，绝对插不进第三人。而这一切，娇娇姐姐看来一无所知。

　　“如果哪天石娇娇问起来，我可以坦白吗？”王曦问过张堃这个问题，张堃动了动眼珠，声音冷冰冰的，“那就别让她想起来要问。”王曦无力地吐出一口气，把头仰靠在椅背上，幽幽地来了一句，“她一定会知道的，小姨夫。”红灯一变绿，张堃的车子就“嗖”地窜出去，他的声音淹没在引擎的响声里。

　　“我是小舅舅，是你小姨，蒋芫的哥哥。”

　　最终还是带着章玥去闹市闲逛了一圈，三人分手时夜已经很深了。王曦就住在面包店附近，跟石娇娇所住的小区只隔着一个街道，临别前石娇娇鼓足了勇气，找了个单独说话的时候，问王曦需不需要让章玥住到自己那里去！

　　王曦也迟钝，反问：“为什么，我的床够睡啊！”见石娇娇眼神闪烁，表情纠结，忽然回过了味来哈哈大笑，“姐，你也太纯情了吧？”笑声惊动了站在一边等烤串的章玥，也不嚷着跟师傅学手法了，闻着油烟味大叫，“王大傻子，你又笑什么呢？”王曦叉着腰，指着石娇娇脑门儿，一副要说笑话的样子，可自己却笑得直不起腰，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没什么，你好好盯着吃的就行。”石娇娇一边敷衍章玥，一边死瞪弟弟，恶狠狠地说：“你可留神一点，年纪还小呢！”说完耳朵就烧了起来，王曦笑够了，才认真地回，“我知道的。”那边章玥递上钱，从烧烤师傅手里接过滋滋冒油的美味烤肉，轻快地跑到两人面前，一脸懵懂道：“好香啊，什么也别说了，先吃为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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