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与瞳卷三六九

　　“先告诉我吧，好不好？是不是个电饭煲？”石娇娇在拧开锁孔之前，又跟张堃确认一遍，眼里罕见出现求饶的撒娇表情。张堃摸摸她的肩膀，温柔却又强硬，说：“不是，打开吧。”石娇娇转动钥匙，脚迈进屋子里，却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被张堃打开的灯，光线照亮了石娇娇的眼皮，他说：“睁开眼。”

　　不知道是什么感觉，石娇娇扫视着公寓，半张着嘴愣在原地。玄关处白色的鞋柜里，放在石娇娇所有鞋子；敞开的厨房门露出流水台上一红一白两个，张堃送的电饭煲；客厅里，公寓原本搭配的亚麻色布艺沙发上，盖着熟悉的淡黄色方巾；茶几上放着老六送的香片瓶插花，脚下铺着石娇娇从批发市场淘来的黑白地毯……

　　石娇娇不由自主地抬脚去了阳台，她所养的小植物都在，甚至那些她别出心裁挂在器材架上的吊篮都按原本的顺序吊着，只是架子换了。张堃看着石娇娇脸色越来越灰暗，她像从前租房时看房一样，把这公寓里里外外看了个遍，终于确认自己居然搬家了！她不得不佩服帮自己搬家的人，做得这样细致。

　　每个物件都在它该在的地方，甚至连洗手台上瓶瓶罐罐的摆放位置都没变。而原本就在那间屋子里的东西，任何一样都没有出现，比如那个可能用于挂球袋的器材架。

　　这里的卧室和外面的地面有一层低矮的台阶，石娇娇一时忘记了，退出来的时候一脚踏空，狼狈地打了个趔趄。她调整好姿势，木然地走到铺着白色镂空，绣着蓝色花朵的桌子边，看着张堃问：“为什么？”张堃眨眨眼，“我早说过，来去太辛苦了。”石娇娇摇摇头，张堃目光逼视着她，又说：“你嫌搬家麻烦，那就我来做。”

　　石娇娇不知道想说什么，手指胡乱掠过房间里的各种物品，隔了好久才问出来，“这是怎么做到的，不怕错拿别人的东西吗？”张堃的表情平和极了，他甚至伸出手轻轻抚上石娇娇的一侧脸颊，道：“东西是我亲自去打包的，我叫了你的房东。”“谁？”“那个姓顾的老头。”石娇娇眼珠转动了一下，后退了一步，撞在墙角装饰用的细长木雕上。

　　张堃眼疾手快，一个箭步跨过去，接住了一个掉落的小零件。与此同时，石娇娇已经窜了出去，径直跑到玄关处，着急的翻着自己黑色的拎包。“你要干什么？”张堃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手攥着木雕圆形的零件问。石娇娇充耳不闻，手指不停地按动手机键盘，在放到耳朵边，这个动作重复了三次。

　　“你要联系谁？”张堃沉声问道，石娇娇从耳边拿下手机，神经质地看着屏幕，喃喃地说：“顾爷爷不接我电话……他肯定对我很失望。不管怎样，应该让我亲口说一声的，怎么能这样……”张堃呼出一口气，表情缓和了一点，声调也比刚刚要柔和，说：“不会，老人家来了什么都没说，搬家的时候也很配合。我让白秘书多支付他一年的房租，没有让他吃亏……”

　　石娇娇这才看向男人，提起一口气就咽了下去，把手机放回包里，说：“知道了，谢谢你。”说着换起了拖鞋，道：“时间不早了，我出差回来也很累，想早点睡了。你走吧！”　张堃闻言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神一点温度也没有，“我不走，今天要留在这里。”石娇娇本来已经趿着拖鞋往客厅踏出了一步，听到男人的话停了下来。

　　她手里抱着菱形纹路的黑皮包，嘬了嘬两腮的肉，后退到鞋柜旁边，边点头边重新穿鞋，温驯地说：“对哦，是的，哈哈，我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你的房子，是你的……”石娇娇的双眼一时无法聚焦，流露出一种涣散的失神，看起来非常可怜。她已经穿好鞋子，下巴动了动，在男人寒潭般的目光里弯了弯腰，淡淡地说：“那我出去吧。”

　　“石娇娇你！”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硬从喉管里挤压出来，张堃在暴怒的边缘。石娇娇竖起一只手，双眼里仍旧空洞，“别生气，我不想吵架，真的很累。”张堃在几步之外抬脚要走过来，石娇娇转身握住门把手，哀求道：“请您不要拦我，让我一个人呆着，一个晚上就好。”张堃迟疑了一下，趁这个空档，石娇娇已经打开门走了出去。

　　在石娇娇坚持不断的联系下，顾爷爷终于在三天后的傍晚接了起了电话，起先任凭石娇娇怎么叫他，老人家都气鼓鼓地一句话都不说。“对不起，受您照顾这么久，说走就走！”石娇娇说着，话语里不觉带上了哭腔。“哼。”老人冷哼了一声，但这是态度松动的信号，石娇娇立刻抓住，紧接着说：“您别生气了。”

　　“我有什么好气的，你对象大方，房租整年整年的给。”顾爷爷赌气道，石娇娇闻言咧咧嘴，还没想好怎么接，老人很难以接受地问：“我跟建宇是这么看重钱的吗？不亲不亲，好歹也高高兴兴住了这么些年，凭心论，爷爷真把你当孙女儿待，你要搬走提前说一下，也不是什么多难的事情。这个样子办事，换谁心里过得去啊，你说是不是？“是是是，爷爷您教训的是！”石娇娇明白老人家火发了就好了，解释多了反而说不清，就硬着头皮全盘接受。

　　顾爷爷宣泄着从接到白秘书电话开始，积聚在心里的不快。最后在石娇娇恭敬诚恳的态度下，慢慢变成絮絮叨叨回忆，这么些年石娇娇住在那里发生的点点滴滴。“哎，你出差了不知情，一回来就要紧给爷爷打电话来，爷爷心里舒服多啦！”顾爷爷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慈祥，“只是我多说一句，建宇那边打个电话去说一声。房子是他的，也是他带你住进去的，对吧？估计你走了，这房子也不会给人住咯……”石娇娇咬咬嘴唇，闷闷地“嗯”了一声。

　　石娇娇听见有中年男人叫着“爸爸”跟顾爷爷说着什么，老人过了会儿才回到通话里说：“娇娇啊，爷爷这里有点忙，先不说了吧？”石娇娇赶紧把手机紧贴在脸上，小心翼翼地问：“我想今天去屋子里看看，可以吗？”“哟！”老人一愣，说：“是不是落下什么东西了？你那对象请了好几个工人，来来回回检查好几次呢！”石娇娇抿抿嘴，“就想再去看一眼。”

　　“东西肯定是没有的，我后来单独也看了一遍。”顾爷爷如实说道，“你想看看当然可以，还余着到年底的房租呢！对了，你去跟你对象说，他给的钱我是不会要的。”石娇娇不想纠缠这件事情，只说：“我知道您的脾气。”老人家“嗳”了好几声，说：“因为没跟你照上面，我连锁都没换呢，你想去只管去！已经跟你搬进去前一样咯。”“嗯，谢谢爷爷。”

　　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公交车比出租车来的更早，石娇娇连饭都顾不上吃，直接赶往莫名搬离的小区。门卫跟她热情地打招呼，“石小姐这阵子忙吧，好久没看见了你啦！”石娇娇微笑着点头算是应答，一门心思只想快点到住处。

　　“啊，你好！”正焦急地看着电梯的层数变化时，一个温柔的女人声音传过来，石娇娇疑惑地看着笑眼盈盈的女人，反应了好久才认出，是那次在张堃公寓的电梯间遇到过，有着两个可爱孩子的温柔妻子，“你好。”石娇娇赶紧还礼。两人并肩等着电梯到达，“孩子外公家在这一栋，你先生今天没和你一起啊？”妇人随口问道，石娇娇抿抿嘴，说：“我也住这栋。”妇人尴尬地点点头，两人不再说话，到石娇娇出去的时候互相点了点头。

　　正如顾爷爷所说，锁没有换，机关转动的利落声音后门缓缓打开，清冷的空气从光线暧昧的房屋里一下扑进石娇娇怀里，像撒娇的孩子，那种熟悉的气味竟让石娇娇觉得鼻子好酸。她熟练地打开灯，目光扫过视线里一切陈设，拿走了她平时一点点补充起来的布置，沉默的家具像冬季被剥离了棉衣的萧瑟身体，哀怨地乞求她回来。

　　秋夜气温已经有凉意，赤脚踩在木质地板上甚至有点冷。石娇娇绕过纹理清晰的木质小方桌，焦急地往房间冲去。“没有。”她跪在卧室的床头柜前感到失望，第二层抽屉里什么也没有，如同那边公寓对应的抽屉一样，空空如也。石娇娇直起身体，先是将三层抽屉全拉开，又换到另一边，不知不觉把整个房间都搜检了一遍。

　　正如她被张堃带进那边公寓，意识到自己被强行搬家，第一时间到处搜检后的结果一样：那本一直陪伴着她的蓝色笔记本，就是不见了。

　　石娇娇在没有被褥的冰冷床沿坐了很久，终于决定给张堃打个电话。男人的声音很清冷，身边也静悄悄的，“你打来了。”石娇娇来不及思考，脱口就问：“你看到过我的笔记本吗？蓝色的。”对面停顿几秒，才问：“什么？”石娇娇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又睁开说：“还是等你回来，见面再说吧。”张堃说“好”石娇娇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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