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与瞳卷三九六

　　室外冰凉的气体扑在石娇娇流着热泪的脸上，让她忍不住一下子捂住自己的脸。这不是她所想的局面，她本来是抱定无论父母什么反应都照单全收，用女儿最柔顺的一面去软磨硬泡的方式。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爸爸妈妈情绪会这样难以控制，话还没说几句，石娇娇就自乱阵脚，居然跟他们硬碰硬，落得现在被赶出家门，无法收拾的场面。

　　如此一想，石娇娇即心痛又懊恼，开门时满腔的意气散得一干二净。她扬起来，让雪花落在脸上，感受星星点点融化的凉意。石娇娇深知绝不可以负气跑走，这一走矛盾就激化了，跟爸爸妈妈关系会更僵！“就让我为你们守夜吧。”女儿将胸口的浊气换出去，扭头看了看黑洞洞的窗户，苦涩地笑了笑。

　　她推了推厨房的门，门框摩擦的声音锈涩，看来长期上锁，自己的钥匙还在行李箱里，行李箱早在傍晚被自己放进了厢房。整栋房子被收拾的太整洁了，没有任何杂物，只在墙角的鞋架上放着一双洗干净之后，忘记收回屋子的男士棉鞋。夜愈发深了，体温似乎越来越难以抵抗严寒，疲劳感也愈加浓烈，石娇娇再也没力气走来走去，偶尔蹦两下取暖。

　　也不知道像谁，认定一件事就绝不退让。一双夫妻躺在床上，都在黑暗里瞪着眼睛，哪里有一丁点睡意。先时胀满对“不肖子孙”的怒火，稍稍冷静之后，耳朵里充塞着室外悉悉索索的声音。听着她偶尔咳嗽，或往外哈气，大概是冷了还蹦跳几下；听着她来回踱步，仿似抬脚走了出去，最后声音越来越远，竟像是要走远了！所幸过了一会，她又走了回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石爸爸不知道自己睡着了没有，突然惊醒般睁开双眼，推了一下身边人，“怎么没动静了！我要去看看！”石妈妈已经弹坐起来，叹一声“养儿女真是养冤家”，连外套都不披一件，就走出门去，石爸爸慌忙拿起棉衣跟在妻子身后。

　　荧光的圆形时钟上，时针指向凌晨一点。门前的青菜地全都白了，走廊边沿也积累起一条雪线，夜风兀自呼啸，没有一点点人的踪迹。石妈妈起先拉着门在屋子里看，扫了一圈没看见石娇娇的影子，一下冲了出去。在石爸爸打开门灯后，妇人看着不远处，表情又疼又恨。

　　她看见石娇娇蜷缩在墙角，抱着一只棉拖鞋，将鞋架挡在朝风的地方，似乎已经睡着了。石妈妈几乎跌倒在丈夫的怀里，带着哭腔说：“就是个要人命的冤家！”

　　第二天雪后初霁，从前石妈妈随手插下去的一株腊梅枝，已经长到一人高，虽然瘦弱却也花开馥郁，迎着第一缕晨光抖落枝头积雪。“妈妈。”想要悄悄出门的妇人，被等在门口的女儿吓得禁不住打了个激灵。妇人表情复杂，冷淡地问：“你做什么？”石娇娇自然地说：“景区其他小店都放假了，我们家开放了预定，分流了度假村来过年的游客，肯定会很忙。”

　　妇人冷着脸，晃了晃攥着手套的那只手，指指小巴士站台的方向，“走吧，去店里吃早饭。”　昨晚激烈争吵的余韵还残留在石妈妈尴尬的神态上，而对石娇娇似乎毫无影响，她轻快地跟在妇人身后，问：“爸爸已经出门啦？”“都快回来了。”

　　“那，厨师大叔还住在仓库旁的小屋里啊？”“没有，在菲菲老家庄子上租了房间了，我们每月补贴二百块钱。”“那我看还新招了不少服务员……”“临时的，哪养得起那么多，你二林嫂现在都知道要休息，要涨工资了……人工越来越贵……”就这样，亲子谈判进入了第二阶段。

　　白晃晃的病房里，石娇娇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着没有，只觉得有人拿起自己的手，清醒了一看是给自己扎针的护士，对她抿嘴一笑，“醒啦，我还准备拔得神不知鬼不觉！”石娇娇还没来得及反应，手背上一痛，只剩棉布和胶带，针管被护士拿在手里了。唐建宇走上问：“有什么要注意的没有？”护士摇摇手，“这得去问医生，但多休息总是没有错的。”

　　护士离开后，石娇娇按着酒精棉不太敢动胳膊，看着唐建宇问：“现在怎么办？”唐建宇笑笑，坐在床沿说：“马上一点了，你想去酒店还是就在这里睡一夜，反正都可以。”石娇娇想了想，“我就睡这里，你去酒店，明早给爸爸妈妈退房什么的，他们第一次住外面。”主要还有个用意就是在父母面前要保持庄重的距离。

　　石娇娇说得有理，唐建宇也早就想到，奇异的是这两句平常话之后，两人忽然缄口不语，悄悄地看了对方一眼，石娇娇泛白的脸色立刻绯红。

　　第二天一早唐建宇领着石家夫妇来到医院时，苏望已经帮石娇娇办好了出院手续，正好在挂号大厅碰上。苏望已经脱了白大褂，看来已经下班了，一见唐建宇他们就打了招呼，把一袋药品塞到唐建宇怀里，说：“其他都没什么，只是扁桃体周围炎还要输几次液，并吃些药。外服的药都在这里，输液的单子也在里面，你们拿去回镇上医院就行。”唐建宇把袋子里东西拿出来一一看过，谨慎地点了点头。

　　“都看清楚了吧？”石爸爸伸脖子往唐建宇手上看，“嗯，都明白了。”唐建宇回，赶紧把手里的单子往他眼下凑。石妈妈也看了一眼，问苏望，“这大过年都要上班，还有空跟菲菲来阿姨家玩吗？”苏望弯眼笑道：“后天就轮休了，肯定回去的。”石妈妈喜笑颜开，“她们四个女孩，我不齐整看一次，年就跟白过了一样。”苏望点头，“是阿姨看着长大的。”

　　苏望道别之后，留下四个人面面相觑，不尴不尬起来。唐建宇先开了口，跟石娇娇说：“我去开车，就在原地等我。”石妈妈像是启动了什么暂时关闭的程序，斜着眼说：“这一夜真是太麻烦唐老师了，你家在市里就不要为我们跑趟远路了，现在坐车叫车都方便。”石娇娇一听眼睛瞪得浑圆，又惊又疑地看向同样迷惑的石爸爸。

　　唐建宇闻言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吐出一口气，上前两步走到石妈妈面前，垂着眼睛，“无论如何都要送的，”说着挺直脊背，清澈的眸子直视着妇人的眼睛，郑重地说：“您不是还等我当面给您一个交代嘛！”石妈妈表情不知是怒是喜，停了两三秒后，垂着头对唐建宇摇摇手，“快去吧，门口站着也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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