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与瞳卷四零零

　　唐建宇终于在周一下午给石娇娇打来了电话。

　　当时办公室里只有石娇娇和另一个行政，因为没什么事，对方一直在打着不需要动脑筋的网页游戏，石娇娇则时不时拿着手机发呆。她刚把手机放回桌子上，“嗡嗡”振动的声音就想了起来，石娇娇一看，赶紧抓起来冲了出去。

　　乍暖还寒的时节，以瓷砖为主的走廊上气温尤其低，石娇娇没穿外套，冻得声音有点发抖，“喂。”唐建宇的声音沙哑低沉，听起来疲倦极了，问：“你在哪儿？”石娇娇耸起肩膀，小心地回答，“在上班呢！”唐建宇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说：“我爸住院了，刚从急救室里出来。”“啊！”石娇娇失神惊呼，又立刻掩住嘴巴。

　　她稳定了一下情绪，急问：“怎么突然住院了？现在情况怎么样？”唐建宇似乎捏了捏眉心，轻声回到：“还好，刚刚已经醒过来了。”石娇娇按着心口，原地转了好几圈，最后焦急地问：“我能做什么吗？”“别着急。”唐建宇听了语气稍稍缓和一点，道：“已经脱离危险期了。”“嗯。”石娇娇两手握着手机，“那我……可以去探望吗？”

　　唐建宇的电话刚挂断，夏蕾紧跟着就追了电话过来，告诉了石娇娇她所了解到的消息。唐父是在回来的第三天病倒的，当时他在小花园剪腊梅，唐母和人在镇中学的唐建宇通过电话在争论着什么。唐父摔倒时撞倒了腊梅树下的小桶，巨大的响动打断了母子俩并不是很愉快的对话。“现在说是肺部栓塞，具体原因不知道。”夏蕾说，“等病情稳定一点，我和周继昀再去医院。”

　　唐建宇说下班后来见石娇娇，而石娇娇接完电话就请假，去了唐父就诊的市一院附近。一直到天快黑透的时候，石娇娇才接到唐建宇的电话告诉她，他正要出发赶过来。石娇娇不知道这个医院有几个门，她站在正门处注视着每个车辆，跟对方说：“我就在一院大门的地方。”唐建宇没有说话，手机里都是“呼呼”的气流声，等话筒再问出“喂？”时，石娇娇看见一个从小门跑出来的熟悉身影，她立刻挂断电话迎了上去。

　　“我……”石娇娇还没看清他的脸，就被一把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唐建宇用乞求宁静的姿势抱着她，一手揽腰一手覆着她后脑的头发，完完全全按进自己的胸腔，仿佛在用她的气味和躯体抚慰受惊的心。石娇娇下巴抵在他的肩颈里，仰着脸，越过男人耳朵的轮廓，在凌乱的发丝间，她看见暮色沉沉的天空中亮着一颗孤零零的寒星。

　　“吓坏了吧……”石娇娇闭上眼睛，伸出手一下下抚着唐建宇的后背，形态安宁得如同一个慈和的小母亲。

　　穿过大厅，走过几个回廊，经过不同的科室，身边擦身而过好几辆担架车，石娇娇跟在唐建宇身后，步伐越来越沉重，终于在住院部的电梯门口停了下来。“怎么啦？”唐建宇转头问，在灯火通明的地方，石娇娇才发现他面容憔悴，青青短短的胡茬爬上两腮，眼窝青黑深陷。石娇娇不说话，伸出手牵着唐建宇退到不妨碍别人通行的地方。

　　窗边可以看见外面一个亭子的轮廓，还有冬天树木不灵活的枝桠。“别为难自己了。”石娇娇心疼地说，“我赶过来只是想看看你好不好，并没有其他的目的。”唐建宇开口还没发出声音，石娇娇勾着唐建宇一个手指，垂着眼轻声道：“师公……伯伯万幸已经脱离危险，他这一病，你和伯母都担惊受怕……现在不仅病人需要休养，你们也要好好平复……我……”石娇娇欲言又止，苦涩地笑起来，“总之渡过这关要紧，其他事先放一放没关系。”

　　“娇娇。”这一声叫得干哑，唐建宇捉住勾着自己手指的整个柔软手掌，无意识于掌心摩挲，他的肌肤似乎不放过任何可以汲取能量的机会。“你是不是听蕾蕾说了什么？”唐建宇舔了舔嘴唇，愁眉紧蹙，道：“我说过，我这边我一定会处理好，绝不让你受一点委屈。”石娇娇抬眼看眼前这个男人，清瘦使他的轮廓更加清晰。

　　石娇娇深吸一口气，对男人肯定地点点头，“我信我信。”说着松开手，后退了一步，道：“你也要相信我，绝不是在跟你闹什么小脾气，现在不是闹小脾气更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唐建宇听出话语的冷静，柔中带刚，不禁露出吃惊的表情。

　　他受惊的眼神，竟然还保留着少年的不谙世事！优渥的家庭，平和的生活轨迹，一帆风顺的求学求道之路……岁月没有加之他任何能够留下创伤的苦难。唐建宇被庇护得太好了，以至于年长如斯，在面对父亲这棵无言的大树根基动摇的危情时，心里只有大厦将倾的恐惧，却完全丧失了招架之力。

　　不用说明，她似乎完全知道，他对自己的精神需要。年纪轻轻的石娇娇天生带着一种沉积许久的沧桑，似乎就是为了唐建宇这一点懵懂而生的。

　　“在我心里你不无所能。”石娇娇说，“我总是从你那里得到帮助，甚至不开口，你就会知道。”女人眼中带光温柔地笼罩着男人，“请看看我。我早就不是那个考砸了不敢回家，遇到事只会对着你大哭流鼻涕的小女孩啦！我长大了，是个可以和你肩并肩面对一切的成熟女人了！知道吗？”唐建宇当真去打量眼前的女人，目光蓦然流光溢彩。

　　石娇娇语气恳切，“真的，我不觉得现在被带进你爸爸的病房，就是得到了什么莫名的承认。”唐建宇喉结上下动了动，没有说话。石娇娇走完刚刚后退的一步，来到唐建宇鼻息之下，抱住他的手臂，喃喃地说：“了解你的处境和相信你一点也不矛盾，我知道现在不是探病，更不是跟伯母见面的好时机。”

　　唐建宇抚上石娇娇触感微凉的头发，手止不住发抖，“我真的吓得六神无主，赶往医院的路上，我看见天空向我倾塌，太可怕……”“别怕。”石娇娇的声音小而轻，“至少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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