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与瞳卷四六五

　　被敲响的车窗落下，渐渐露出车外石娇娇鼻头微红的脸，眼角淡淡晕开的颜色和嘴唇相呼应，说明她精心想做到，漂亮得毫不经意。“下班啦？”唐建宇回过神，头朝副驾偏了偏，“上车吧，外面冷。”石娇娇露出整齐的牙齿，并不听话，而是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整个装扮展现在他眼里：浅粉色和烟灰色为主色调，细羊绒与毛呢搭配，特别温柔的装扮。石娇娇眨眨眼，“这样可以么？”

　　待石娇娇上车，唐建宇拿过她的外套放到后座，转头看石娇娇穿着贴身的烟灰色半领毛织衫，毛衣外松松带着一条细细的白金四叶草项链，显得肩颈纤细，线条玲珑，不禁问：“有没有带披肩？”石娇娇歪头一愣，指指后座上有少量抓毛的灰蓝色围巾，“怎么啦？”唐建宇发动车子，眼角有极细的纹路，道：“可能冷嘛。”

　　天气不太好，落在挡风玻璃上的，不知是细雨还是雪屑，雨刷缓缓扫过，都不能形成水流。冬季天黑得早，路灯的光在夜幕里黄绒绒的，温暖又沉默，车子在一个路口等红灯，唐建宇借机握住石娇娇的手，道：“今天下班怎么这么干脆，我还准备等你的时候睡一觉呢。”石娇娇听出话里的调侃，垂头勉强一笑，撩起眼皮看向唐建宇，道：“我失业啦！”

　　唐建宇的眉毛上扬的时候，绿灯正好亮起，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这么突然，发生了什么事吗？什么时候通知你的？”石娇娇撅撅嘴，“突然，也不突然。其实没什么事，江山易主换队伍也是常理。”虽然话说的豁达，可精神还是控制不住萎靡起来。唐建宇看着路况，温言问道：“那天突然给我打电话，不说话又挂了，是不是因为这件事？”

　　石娇娇嘴巴张了张，迎面好几辆车灯如流星划过，她想了一下，含糊地“嗯”了一声，唐建宇像对待小孩子一样，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后脑，“这有什么，高兴的话慢慢找新工作；不高兴的话，就待在家里。”这本是甜蜜极了的话，可石娇娇却高兴不起来，仍旧闷闷地哼了一声。男人还以为她为辞职沮丧，用毫不知情地宠溺语气说，“好啦，多大点事！”

　　情感的拉扯是很大的事，现在又添加了隐瞒的愧疚。她确实给人在法国的唐建宇打了一通不言不语的电话，就在她看着载着张堃的出租车离开之后。当时的风雨比现在大许多，车站前的灯牌发着荧光，她站在下面被抽去了所有精神，脸色惨白。如果不听见唐建宇的声音，身体里那颗震荡不已的心，恐怕立刻就要爆炸了！

　　沾上雨滴的屏幕触屏不灵敏，按了好多次才接通，石娇娇双手冻得通红，全身微微发抖地等待电话接通，她涣散的目光里是午夜迷蒙的霓虹，嘴唇打颤着却发不出声音，“快接电话，快接我的电话吧，唐老师！我有事情要告诉你，必须现在告诉你！”

　　可告诉他，你希望他怎么做呢？这疑问如同打中头顶发旋的一滴冰雨，让头脑昏沉的石娇娇打个激灵，瞬间冷静了下来！

　　怎么做？叫唐建宇丢弃天生的清高，被伟大的爱情冲昏头脑，不管不顾地找张堃对峙，演一场烂俗的夺爱戏码吗？又告诉唐建宇什么？说张堃对自己服软示弱，期望自己回到他身边去？最可怕的是，口口声声只有唐建宇，且已经拥有唐建宇的自己，并不是那么坚定！落入他怀抱的那一瞬，听着他沙哑的耳语，她竟心疼的不能自己！

　　这是怎么样一个摇摆不定，品格低下的丑陋灵魂！她挂断电话后，重新认识了自己。

　　“怎么能这样？”石娇娇缓缓抬起两只手，看自己的掌心，失神地喃喃自语。餐会的酒店就在百米之外，能看见装潢风格大气简洁的门庭处，衣着得体的人进进出出。唐建宇再迟钝也对情绪的突变有所察觉，他利落地将车停在路边，沉声问：“到底怎么了？”石娇娇深吸一口气，看了眼仪表盘上的时间，道：“先下去吧，要迟到了，有时间再告诉你。”唐建宇皱着眉头，一脸疑云地点点头，“好吧。”

　　是个中规中矩的宴席，因为政策和社会影响等因素，用得是现任教育局局长夫妇个人的名义，来赴宴的也就是兄弟中学访问小组一行人，和一些业务紧密相关的人员，总共也就十多个人，几乎都是认识唐建宇的。两人被引进会客厅的时候，很多人已经到了，分散坐着聊天等待开席。正中的红木沙发上，教育局局长和镇中学校长谈着话，一见唐建宇进来就招招手，把两人叫道面前，温和地说：“来啦！”

　　“局长、校长好！实在抱歉，有点晚了。外面下雨，路上有点堵。”唐建宇羞赧地弯弯腰，连声为晚来致歉。“不妨事，快坐！你们院还有个人，打电话来说还没拦着车呢！”局长说着转向梁校长，笑道：“老梁你不知道吧，他身份多呢，还是我老领导的公子！”梁校长一听，仿佛第一次见唐建宇般，两眼一瞪拍下大腿，“我说呢！你瞒得紧，这么些年从没见提过！”唐建宇看了眼石娇娇，笑回，“这跟工作也没关系啊。”

　　没说几句，局长夫人和穿酱红色外套的教务主任走了过来，其他零星的老师们也聚上来。富态的夫人一眼看到石娇娇，打断男人们的对话，惊呼，“这样的美人怎么没人介绍一下？”说时眼睛觑着唐建宇，石娇娇羞得不知如何应对，“哦哦！”唐建宇抱了下头，赶紧站起来做出积极的回应，“是我疏忽，是我疏忽，这是我的未婚妻，石娇娇。”众人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凉菜摆好之后，大家陆续落座，此时局长口里那个“打不着车”的科学研究院数学系主任才探头探脑地出现在包厢里众人面前，出乎石娇娇意料之外，是个女数学家。“各位领导同事，太不好意思了，改论文被学生恼得忘记时间，车子偏偏还打不着！”她口气轻松，姿态落落大方，显然对这场面再熟悉不过了。

　　“蔡主任，我早劝你自己开车，不但今天不会迟到，你的学生也解放了！不用被你突然叫去充司机！哈哈！”大领导开玩笑道，蔡主任眼里扫视一圈，挠着后脑回到，“不是跟您说好几遍了，我们搞科研的一般不开车，开着开着就想起难题来，方向盘当草稿纸，简直都是马路杀手！当然小唐是个例外！谁也没他那个头脑。”逗得众人哄堂大笑。

　　趁大家闲话的时候，石娇娇跟唐建宇耳语两句，悄然在唐建宇上行给蔡主任挪出一个空位。“蔡主任辛苦了，快坐，可得多吃点！”局长见座位整理出来后，赶紧指着让她入座。蔡主任带着偏大的黑框眼镜，近看一点没有女科学家被误解的刻板，是个十足的知性美人。她坐下后，隔着唐建宇拍了拍石娇娇肩膀，待迎上对方的视线，便缩缩脖子眨眨眼睛，悄声说：“谢啦！”石娇娇摆摆手，用嘴型回“没事”，歪着头粲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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