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绝地求生

命运真的很奇怪又无常，会瞬间给予他想要的一切，又会瞬间夺走他得到的全部。

一星期前的他们可以待上一整天，画画、种花、烹饪菜肴、也会读书，大多数时间两人都是沉默的，但兴致上来的时候会说很多的话，他们会聊电影，聊小说中的角色，也会谈工作上的插曲，更多时候是在讨论花朵背后的故事。那个时候，时间总是取之不尽又用之不竭。

而现在他们俩都被关在冰冷的手术室，负责手术的医护助手得到指示，全部走了出去，只有他和尹玛莉，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看着头顶惨白的灯光。

或许是为了让他们有放松的感觉，又或许是他并不想再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目睹这一切，在把医生口袋一样扔进手术室后，姜仁旭转身离开。但医生明白，即使不在现场，他依旧能看到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一切，或许听的还要比外面的人更清楚。

其他人依旧守在外面，一动不动地监视着屋内的人，就像姜仁旭不会让他们产生愤怒和恐惧的情绪那样。他们看向自己和玛莉的眼神中，也没有丝毫看待出轨女人和情夫的轻蔑讥讽。他们仅仅只是注视，面容间是没有任何情感的冷漠。

唯一能记录时间的是摆放在桌子上的沙漏，他们宝贵的半小时已经过去了三分钟，而无论是他还是玛莉，谁都没有说话。他们只是保持着得体的距离，或抱膝或仰头，靠着医用箱柜坐在地上，像是寒冬里两只互相取暖的刺猬。

“还记得那天你做的土豆饼吗？”

尹玛莉突然说道，徐政元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用土豆和洋葱，加了碎牛肉、泡菜、还有海带丝的那个吗……”他说着叹了声气。

“记得，那天又下雨又停电，什么都来不及买，冰箱里也只剩下这些……我原本也只是凑合着试一试，”

“没想到意外的很好吃呢。”

徐政元低下头，声音里带出一丝酸楚和无力。

“我们那个时候就该走的，当时下定决心，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尹玛莉没有说话，只是很惨淡地笑了笑、

所有看到未来的人对过去都是同样的想法，但那个时候谁又能想到将来的模样，这一点医生是这样，自己也是这样。一个月前是这样，五年前……也是这样。

尹玛莉长叹了一声，将面颊埋在双臂间，遮住前额和双眼。

——

“我一直都做着错误的决定。”她说。

“又因为这些错误的决定，害了我自己，也害了身边的人。”

“答应嫁给他的时候是这样，想要抹掉一切离开他的时候，也是这样。没准这一次……”她说着转过头，但并没有看向医生，只是眼神茫然地看着玻璃上的反光。

“还是会做最傻的决定。”

她说着猛地颤抖起来，双手用力地捂住面颊。医生坐在她身边，伸出手压住她瑟缩的肩膀。

“不要放弃希望，会有办法的。”

尹玛莉只是摇头。

“没有办法了。”她说着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望着头顶惨白的灯光。

“我原以为能成功的，就算他再次找到我，可只要毁掉最初的根源，他也就不会再纠缠下去。可我失败了，没有可能了。”

——

她再次沉默下来，像是陷入了某种冗长的回忆，徐政元也没有打断她，只是安静地陪在她身边，一时间只能听到沙子从缝隙内淌落的声响。

“他从来都没爱过尹玛莉，从来都没有。”

又像是过了很长时间，她终于像是从回忆中走了出来。

“他不喜欢我身为尹玛莉的一切……他不想我画画，不想我有朋友，也不喜欢我展现出坚强或者聪明的地方，但如果我完全的听他的话，他又会觉得我在敷衍他，像他的继母那样欺骗他……”尹玛莉说着叹了声气。

“他真正爱的不过是心里的幻影，或许是他的妈妈，或许是他想要的那种爱人，她才是那个姜仁旭不择手段去追求去守护的人，至于尹玛莉……”她有些无奈的冷笑了一声。

“只不过是那个呈现幻影的载体罢了，她是谁，她想成为什么，她的灵魂是什么样的，根本无关紧要，他可以毫不留情的折磨我，又会为了那个影子永远不会放过我，可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

她说着转过头。

“他居然真的以为我就是那个影子，他居然也真的以为，他爱的就是我。”

徐政元拼命压抑住脸上的震惊和痛苦。然后他看到尹玛莉的笑容，那是一种很浅淡又无力的苍白微笑，像是开在秋天随风飘零的蒲公英。

——

“你知道，我有多憎恨那张脸吗。”

“有很多次，我看着镜子的时候，我都想毁了她，用剪刀、用指甲彻底的毁了……可每当我真的想这么做的时候，我都不愿意，不是害怕痛，只是觉得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她只是长在我身上，天生如此……她是那个软弱的我唯一能伤害的东西。”

“所以为什么我要把别人施加给我的痛苦，迁怒到她身上呢，如果我那么做了，和姜仁旭，又有什么区别……”

——

“那你就更不能同意做手术了。”徐政元说道。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况且，玛莉，不要忘记最重要的……”

“姜仁旭……他没有把我的意志考虑进去。”徐正元说着看向她。

“这是我成为整容医生的初衷，我一直坚信的，”

“改变是为了让人变得更好。”

“身为医生，最重要的是治愈病人……复原伤疤、抹除创痕、改善心情、修补破碎的生活，也会改变坏的命运。”

“如果让我亲自把你推回那个地狱，让你再度回到那种生活和状态里去。”

“我就没有资格再去做医生。”

尹玛莉没有说话，又像是过了很久，她才转过头。

“没必要再为我坚持什么了，医生。”她说着摇头。

“你已经因为我被坑害的够惨了，而姜仁旭……”

“他不是你能够对抗的人，他又邪恶又残忍，我已经被彻底的卷入他的世界，但你不一样，你和他原本不该有任何交集，是我连累了你。我不想你和我一样……这是我宁可死，都不想看到的。”

“如果不做手术，你会死的，就算他不杀你，他也会毁掉你的一切，你的医院、你的事业、你的家庭名誉，还有你做手术的手……你不了解他，他的恐怖和残忍是你想不到的。”

“所以求求你，就按他说的做吧，然后回到你原本的世界里去，不要再管了。”

徐正元同样很久都没有说话。

“那和你没关系，”他说道

“做这些事的是姜仁旭，不是你，毁掉你的是他，加害我的也是他。”

“你只是一个想过正常生活的无辜女人，我不会把那些罪恶推到你的身上。”他说着深吸了一口气。

“大部分人都怯懦，他们害怕他的力量，害怕自己也会遭遇同样的迫害，所以就算他们知晓一切，还是会站在他那边，去做帮凶去迫害你。我知道，你这五年来一直都不好过，你又孤独又无助，也会为此害怕、恐惧、绝望，但现在不会了。”他看着她的眼睛。

“以后也不会了，现在的你和过去是不一样的，有很多人站在你身边，包括我。”

“我永远不会站在他的那边去毁掉你。”

可那样的后果……是他会彻底的毁掉你，而那并不是我想看到的。

有这句话就够了，她想。

就像她曾经说过的那样，真正相爱的人，会为了对方牺牲自己；会为了对方，照顾爱护他们的家人；会为了对方，舍弃原本珍视的外物；会为了对方，变得勇敢和坚强。

也会为了对方，成全和放手……

她可以死，可以被践踏，可以毫无尊严地苟活下去，而徐正元必须生活在阳光里。这是她不惜一切代价要完成的事情。

或许这就是她与过去最大的不同，曾经的她没有勇气去面对恶魔，但现在她有要守护的人，徐政元，还有妈妈，，他们是自己黑暗人生里唯一的阳光，或许她早已身陷沼泽。

但至少，他们要平安地活下去。

然后她就那样拿定了主意。

•

•

姜仁旭独自坐在监控室，看着屏幕上的画面，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共处一室，简直比刀割还让他难受，特别是妻子还顶着那张不属于她的陌生容颜，看上去就更像一对被强行拆散的苦命鸳鸯。明明自己才是她的丈夫，却比任何时候都像是个局外人。

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让他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让她变回从前的模样，至少从外表上，会更像是那个属于自己的，与医生毫无关系的玛莉。

唯一让他舒缓的是，男人和女人并没有半点逾矩，只是保持着普通朋友的姿态，平坐在一起说着话。虽然如此，他依旧希望玛莉能明白他对她的容忍和迁就，毕竟在以往，这种程度的亲密早已到达了他能容忍的极限。而她还是让他失望了，谈话内容远比画面更让难过和恼火，而更让他觉得痛苦的是，明明是在谈论他，而他的尹玛莉却更愿意把一切都倾诉给另一个男人，就好像他才是唯一理解她的，正确的人。

“你真的不愿意，为我做手术吗？”

耳机里是尹玛莉清晰的声音。

“不愿意，”医生依旧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想报复就尽管来报复吧，我不怕那些……如果为了你能更好的活着，很多事情是值得的，况且那并不是你的意愿。”

“那就是我的意愿。”

“你刚才也说了，你愿意为我做出牺牲，既然如此。”

“我希望是你为我我做这个手术，徐政元。”尹玛莉说着抬起头，声音里没有任何痛苦或不甘，反而透露出一种迫不及待的真挚。

不只是姜仁旭，医生也彻底地愣住了。

——

“尹玛莉？！！！你疯了吗！！”徐政元说着摇头，从地上站起来。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我说过我不害怕他，就算你答应我也不会……”

“这件事一定要你来做，非你不可。”尹玛莉坐在原地，面容平静地打断他的话。之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下某个艰难的决定。

“徐政元。”她很温柔地开了口，声音里带着潺动的悲凉，像是将死之人吐露遗言般的死寂和平静。

“我这一生，被人当过两次替身，一次是他死去的妈妈，一次是你过世的妻子。”

“你们都为了死去的人接近我，最开始想看到的，也都不是我。”

她随后很轻地笑了笑。

“你和他是不一样的，你是善良温柔的人，无论是爱我还是爱你的妻子，你留给我的，都是美好。”她说着，朝着医生露出很灿烂却又温暖的笑容。

“我这一生没能活好，但在最后关头，能遇到你这样好的人，或许也是生命里最幸运的事情。我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但姜仁旭……”

声调旋即变得冰冷，尹玛莉偏过头，目光冰冷地望着房间内的监控。

“他又自私、又怯懦、又残忍，不管爱或不爱，对我而言都不重要，因为他做的都会是残害我的事情。”

她说着歪过头，声音里多了一种不屑和嘲讽。

“他那么执意地将我变回原来的样子，明知手术会让我陷入危险却不管不顾，这一切根本不是为了见到他的妈妈，或者说只占一部分。更多的，是为了迎合他的爸爸。”尹玛莉的双眼仍旧望着监控，嘴角的嘲讽和不屑变得更加明显。

“很懦弱不是吗，明明他的爸爸才是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可他却拼命地讨好他，连一丝怒火都不敢挑起来，然后将刀刃和伤害对准他能掌控的人，还觉得他爱别人胜过一切……就是这样一个卑劣又软弱的人。”

“我要和他生活一辈子。”

她略略沉默，再次看向徐正元。

——

“但这一切不会发生，只要你愿意帮我。”

“你刚才也说了，手术很危险。稍有不慎我就会死。”

她保持着抱膝坐地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向医生，医生的表情由疑惑变成顿悟，之后变成满面惊惶。然后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开始拼命地摇头。

而尹玛莉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底毫无畏惧亦毫无悲伤。

“你知道的，就算我真的变回以前的模样，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她看着医生苍白的面容。

“我离开过他，背叛过他，爱过其他的男人，和他在一起生活过。他是不会忘掉这一切的，就算什么都没发生，就算他真的不计较，他本性也不会改变。”

“我迟早会死在他的虐打和折磨里，”她一字一顿地说着。

“肌肉会淤血溃烂，骨骼会断裂，内脏也会破裂，一点点被治好，再一点点被重新敲碎，直到破损的再也无法修复，而这一切会持续多少年？”

“我迟早会死在他手里，对我而言这只是时间问题。而且你也看到了。”

她说着，撩起头发和袖子，露出脖颈上的红痕，和手臂上密集的注射针孔。

“他不让我死！”声音里第一次裹挟出浓烈的绝望和不甘。

“而他们，那些被他收买的人，他们也不让我死！他们根本不会管我怎么活着！他们根本不在乎活着的我会遭遇什么！！他们只会听他的话，千方百计把我拉回地狱里！让我苟延残喘，活活地被他羞辱和折磨！！！”

她直直地看向医生，眼底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希望和恳求。

“但你不会！！！你是唯一能救我的人。”

“只有你能解脱我，如果一定要死在某个人的手上，与其是他，我更希望那个人是你。”

你是说……要我……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徐正元面色苍白，嘴唇痉挛般不住地哆嗦着，而尹玛莉从地上站起来，没有任何顾忌地握住他的手。

“我不是要你去做可怕的事情，我知道你是医生，事实上……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行，正常的去发挥就好，你只需要看着它发生。这不是犯罪也不是渎职！！！！如果你从来不会怨恨我的话，那么我也不会怨恨你做的一切，是我要你这么做的，你是为了救我！！！你也不想让我再回到那样的生活里去不是吗！！徐政元！！！！”

她说着猛地抓起医生的前襟，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说过你愿意为我做任何的牺牲，我也知道，你会为我不惜一切代价的做什么

“这是我唯一的请求，你来做这个手术。”

“让这一切终结掉！！”

那只手牢牢地攥着他的衣领，就好像溺水的人抓住的稻草。

“姜仁旭。”她低声地说道。

“他毁了我所有的生活，我的梦想、我的事业、我爱的朋友、我作为尹玛莉活在世上的权利，还有我喜欢的一切……可上天还是让我遇到你，让我知道真正的被爱是什么感觉，我不后悔遇到你。”

“不要让我回到他身边去。”

——

我也不想你回到他身边，但那不代表我要用杀死你这种恐怖的方式……去摆脱恶魔的纠缠！！！！

徐正元原本想大声说出这句话，就在那一刻，尹玛莉的手突然用力的握紧，抬起的双眼闪过的不再是激动和恳求，而是一种狡黠的暗示。

他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地，很多东西瞬间变得明朗又清晰。

“你说的对。”原本激烈的情绪随着顿悟变得瞬间平静，医生像是彻底失去希望，安静地站在她面前。

“是我太弱小，没有办法拯救你。”

徐政元异常伤感地说道，眼底闪过一丝和她相同的狡黠。

“况且，就算我完成了手术，姜仁旭也不会真的放过我，那样的我保不住什么命，也会真的害了你。无非是死，或者生不如死。没什么好怕的。”

他说着伸出双手，抱住尹玛莉的头发。

“在墓地的那天我发誓要和过去断裂，要让你的余生都幸福的生活，可是我没能做到这些。我也说过，我会为你牺牲一切，不惜任何代价。”

“人会为了爱的人放弃很多的东西，我也愿意放弃某些重要的誓言，如果这真的能让你解脱，我愿意那么做。”

“你放心，”医生说着，冲她温和却又坚定地微笑起来。

“如果两个都会死，不要害怕。”

“我一定会陪你走下去。”

•

•

手术室的玻璃门就这样被再次怒气冲冲的推开，姜仁旭全身颤抖地看着他们，面容惨白的像是被人用刀刃刺穿了心脏。尹玛莉和徐政元转过头看他，比任何时候，都像是同生共死的眷侣。

“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医生会做这个手术。”尹玛莉平静地看着他。

“你可以让助手进来了。”

姜仁旭的脸色苍白像是鬼魅，眼底像是被痛苦绝望和愤怒同时纠缠，蔓延出业火般的愤怒和凶残，有那么一瞬间他像是要把医生徒手撕碎，但他终究还是压抑住了情绪。

“是吗。可是我改变主意了。”

他说着，目光冰冷地看向医生。

“既然如此，你的手留着也没什么用途……”

这一次，尹玛莉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抓起台上的手术剪刀，挡在两人面前。”

“我说过，如果你敢动医生。”她说着将铁器尖端用力抵在自己的前额上，刃口几乎扎进肉里。这个变故让屋内的两个男人都结结实实的惊了一下。

“那样两个人都会死……而你什么都得不到。”

“不过……事情用不着变成那个样子。”

尹玛莉说着，将剪刀从额头上拿下来，眉间残留着一点鲜红色的血痕，看上去异常醒目。

“你也太为难他了。”她说道。

“就算徐医生没有下定什么决心，让他一个如此还念过去的人，亲手毁掉自己心爱亡妻的面容，也是勉为其难的事情，所以，与其逼他做手术……”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她没有管徐政元变得再次讶异的神情，只是冷淡地看着边上的姜仁旭。

“你无非是害怕父亲知道整件事，把怒火发泄到你身上。”

“事情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我会配合你给他写信，必要的时候录音，亲自告知他我出了车祸，得传染病也行，一切由你来决定，反正让他这段时间无法来看我。”

“这样你就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等我身体恢复了。”

她说着冷冷地看向他。

“就算不是徐院长，也会有很多的医生，能把我改造成你想要的样子。”

尹玛莉看着面前的男人，眼底毫无眷恋也毫无温度。

“只要你保证，不再动徐政元院长，不插手他的工作，不威胁他的安全，也不再给他施加任何的压力，让他以后能安然无恙的生活。”

“我就可以按照你要的方式活着，做你想要的那种妻子，活死人也罢，玩物也罢，随你处置好了，我都不在乎。”

“反正你在乎的，从来都不是真正的我，现在你该高兴了不是吗？有了一个更好的胁迫我的人质，你应该好好的保护他才是。”

姜仁旭半晌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嘴边露出一丝笑容。

——

“所以你是故意气我的对吗？你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

他说着用力捧住她的脸。

“你是为了骗我，你根本就不想死，只是为了要挟我对不对。“

“所以医生也不可能真的按照你的想法去做，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尹玛莉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你只能这么做。”

尹玛莉一字一顿地说道，看向他的眼底浮现出和他几乎相同的冷酷。

“你没有时间了，这么久都没消息，再不做点举措，你父亲那边就彻底瞒不住。或许你之前还想过逼他做手术，可你现在一定不会了。”

她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带着胜券在握的决绝和笃定。

“因为你真的害怕，你害怕他会真的那么做，那个时候没人能阻止的了他，那不是你擅长的领域，你动用所有的权力都阻止不了。你也威胁不到他什么，因为那个时候没有人，还在乎我会不会死。我不在乎，他不在乎。”她说着，略微得意地笑了起来。

“但你在乎，所以你不敢冒一丝一毫的险，不是吗？”

“这件事，你和我，都没有选择的权力。”

——

姜仁旭很久都没有说话，眼神像是在看陌生人。

“玛莉……”

他最后说道。

“你不是这样的……你以前从来都不这样，”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

“就因为一个男人，你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她说着垂下眼睑，露出一种混合着失望的无奈。

“姜仁旭。”

“我的父亲在我九岁那年过世，十三岁的时候我的母亲酒精中毒变成痴呆，我一个人养活她，还要积攒上大学的学费……”她说着歪过头。

“你究竟是怎么了解我的，会觉得我又软弱？又无能？”

姜仁旭依旧很久都没有说话。

“那样更好，让一切都重新开始，我可以重新认识你，你也可以重新认识我。”

他说着挽过她的手臂，尹玛莉下意识回缩，但终究没有避开。

“你在这间屋子里说的那些话，简直伤透我了。”

——

徐正元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直到两人离开，他才终于从混乱的思绪中，理清所有的目的和真相。

“玛莉！！！”他下意识追上去，却被身后的保镖再次控制住。

“这是个错误的选择！！！你懂不懂！！！你不能那样做！！！”

尹玛莉低下头，听着身后来自徐政元的大声呼喊，他在用尽全力的挣扎，但很快一切都戛然而知，像是有人从背后注射了强力的麻醉剂，在之后她只听到身躯软绵绵倒在地上的声音。

“不用担心。”

“只是普通的麻醉剂而。”注意到女人的手臂瞬间绷紧，姜仁旭说着将她搂在臂弯里。

“三个小时后就会醒过来。”

尹玛莉没有回头也没有转身，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

“社长不让我在乎的，我就不在乎。”

这似乎是一个很好的开头。

“终于想通了，不想再恨我了？”

玛丽依旧看着他，然后第一次，露出和煦、却又虚假至极的僵硬笑容。

“社长不要我恨的，我就不恨。”

她恭恭顺顺地说着，听不出欢喜也听不出忧伤，像是一具人云亦云的精致玩偶

姜仁旭：“……”

“我们好不容易才恢复到从前的样子，说点夫妻间的真心话可以吗。”

“社长的真心，就是我的真心。”

姜仁旭再没有说什么，只是抓起她的胳膊将她拉回车里，尹玛莉没有半点挣扎，乖乖地跟在他后面。直到他为她系上安全带，都没有动弹分毫。

关上车门后，姜仁旭犹豫良久。

“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可以吗？我们两个人。”

尹玛莉坐在副驾驶上，依旧温柔地冲他微笑。

“社长想做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两只手顿时紧紧地扣在方向盘上。

“我要你说真心话，不要用这种虚假的表情敷衍我！！！！”

他大声的冲她吼了一句，就在那一刻，尹玛莉微笑闭合的眼睛突然睁开，漆黑的瞳孔像是燃烧的深渊，泛起猛烈刻骨的仇恨和憎恶。

“我想要你死。”

她在没有光亮的车内静静的说了一句，没有嘶吼和哭泣，平静地像是一团毫无波澜的死水。而姜仁旭的面容瞬间呆滞，而一切转瞬逝，尹玛莉依旧是微笑乖顺的模样，安静地坐在身边。

“社长还是不要听真话的比较好”她说。

“您喜欢什么，我就为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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