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仁旭!!!!!!!!”
“你这个下三滥的混蛋!!畜生!!你对她做了什么!!!!”
一贯文雅的医生发出狮子般愤怒的嘶吼,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在瞬间冲上头顶,他用尽全力挣开拉住手臂的保镖,朝着姜仁旭的脸上狠揍了一拳,如果可以他想把眼前这个恶毒的魔鬼一拳一拳活活捣成碎片。姜仁旭并没有躲避,硬生生挨了一下,徐政元还想再打下去,双臂已经被冲上来的保镖牢牢抓住,半个身子都被压在桌子上。
“你这个打女人的懦夫!!变态!!!该死的垃圾!!!!!”
他的脑袋被抓住头发牢牢地压在桌子上,视线依旧看着病房。上一次见到尹玛莉,她心情低落,可人还是好好的。现在她完全是一副濒临垂死的惨状:全身上下遍布瘀伤和青紫,脸上更是淤积伤痕,胸口插满仪器和吸管。这一幕如此相似,就好像回到了五年前禹夏京出车祸的时候,那时她也是这么一副血淋淋地样子出现在他面前,支离破碎、生命垂危。
于是声音多了一重锥心刺骨的仇恨。
“姜仁旭,你会下地狱的!!你迟早会下地狱的!!你这个灾星!!!!”
男人只是接过酒精棉布擦拭嘴角的淤血。
“骂够了吗?”他冷冷地说道。
“我放你进来是要你叫醒,其他我们有的是时间,我没心情和你纠缠。”
他说着用下巴指了指两层玻璃夹护的病房。
“去做你该做的事。”
徐政元气的浑身发抖,但还是被裹挟着带到隔离室,全身消毒后换上防护隔离服,之后医生被推了进去,姜仁旭堵在门口,抱着胸看着两个人。到了这个地步,他顾不上愤怒,而是小心地在尹玛莉的床头跪下来,两只手很轻地握住她的掌心。
“玛莉……你能听到吗,是我在说话。”
他说着将掌心压平,感受着脉搏的跳动。
“你没有出幻觉,真的是我,我就在你身边。”
“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再醒过来,可我想告诉你很多事,我明白的太晚,后来又没机会,再不说的话,也许永远都来不及了。”
他说着深吸了两口气。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与众不同,你穿着粉红色的衣服,眼睛和鼻子泛着浅红色,看起来像只小兔子,可是兔子不会有你那样的眼神。我知道你不快乐,也知道你一定是个很倔的人,你倔强、也坚强、所以永远不会屈服。”
“后来你变成了夏京的模样,我那时候是真的自私,我再见她一面。最开始的时候我总是把你当成她。我也想过在你身上找她的影子,我想骗自己她没有死,她活在你身上,重新回到我身边……但我其实一直都明白,你永远都不是她,她也永远不是你。即使一模一样,你也是独一无二的那个人。”
“可你从来都没有真的相信过,或许是你被伤的太深,不愿意再去体会一次。可我能察觉到那种想法,你一直都那么想,我对你的一切,都是因为死去的夏京。其实你也问过我,但那时候我什么都没说,因为我始终没能走出来,我觉得承认了就背叛了过去,可喜欢你又有什么错呢,她早早地离开了我,对我好的那个人从来都是你,从来都是你啊……”
徐政元呜咽着哭了起来,抓起玛莉冰凉的手,用力地贴在脸上。
“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至少要亲口告诉你。”
“你一直都是尹玛莉,变成谁的样子都是尹玛莉。”
“你一直都不怎么爱说话,不画画的时候,总是织毛衣来打发时间,那是你妈妈教你的,编织的时候能把心里的爱也织进去,所以机器永远都替代不了。你和我说过,你会织四种图案的花纹,给我织过围巾,织过护腕和袜子,你还说有时间了要织毛衣给我,那件毛衣还缺着下半截,还有两只袖子,我一直都留着,等着你回来绣上一朵向日葵……”
……
“你还记得吗,你和家人住过的那排红砖房,院子里种着三层楼高的苹果树,那是你父母结婚那年种下的,六岁你才吃到它结的果子,前两年苹果很酸只能拿来做果酱,你就拿着那些果酱,和优善换柿子吃,你最喜欢她妈妈做的柿饼了,你记得吗。”
……
“还有沙滩,我们那天在沙滩上捡了一天的贝壳,你说要用贝壳做风铃,你还说你喜欢那片海的颜色,这是你爸爸教给你的独门秘籍,在颜料里多调粉红色,这样沙滩就会和夕阳一模一样。他去世了,你就再没有画过粉色的沙滩。”
……
“我去过你念书的中学,那时候你是班上的化学课代表,你和我说你喜欢做实验,把那些材料调成各种各样的颜色……你还和我讨论过人的头骨,那天我们争论了一个小时,谁都不服谁,后来你把模型拿去做盆景,花马上就要开了……”
……
“还有你的妈妈,阿姨在每天都去公园和海鲜市场,有几天她意识清醒过,和我说了很多话话,你和你爸爸都爱吃虾仁蛋包饭,你总喜欢把虾仁先挑出来,可那时候家里买不起那么多的虾仁,你十岁那年的生日愿望就是长大后赚很多钱,每天都有蛋包饭可以吃。后来她还说,玛莉一直都活的很辛苦,却又总是装作没有事发生……阿姨是知道你的,她一直都知道你。如果你死了,我该怎么去告诉她,阿姨能听得出来我在说谎,我该怎么去骗他”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就这样毫无顾忌地、趴在病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你从来都不是替身!!他们都记得你!!崔优善都急疯了,她见不到你也联系不到你,天天跑医院里和我哭,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周海拉因为那天的事难过的发疯,她去找心理医生,整整一个星期她都酗酒,一动不动看你留下的话,说都是她害了你。”
“还有你的导师,你还记得吗,你上大学的时候说想带你去深造的导师,他也没忘记你,他说他给你写了信,等了你很久,可你后来再没联系他,他一直都很遗憾。他还留着你毕业时送他的那幅画,那个金色的旋转星系,有鲸鱼和海豚的星空,你为了这幅画读了两个月的天文学,他说你是天才……你是天才!!!还有学校……你教过那些孩子都上小学了,他们也都记得你,那家幼儿园的墙上一直挂着你的画,你记得吗,用蜡笔画的风车,五年了还都在那儿。”
“玛莉!!!”
医生嚎啕大哭,抽搐地像个孩子。
“都是我的错!!!”
“我应该那个时候就带你走的,我答应过让你幸福,是我没做到我承诺的所有事请。”
“我们应该去上海,我说过要帮你离婚,让你逃离这个地狱,你会去大城市,去找工作,去上大学,去做所有你喜欢的事情,你一直都想去迪士尼的公园,去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你死了我该怎么办啊……”
他习惯她在身边的每分每秒,他用漫长的时间熬过寒冬和孤独,而她将所有的防线轻而易举地摧毁,又在光亮与温度照耀而上的时候彻底消失。但他早已习惯,就像从冰雪之地出生的人对炙热阳光的天然适应,他习惯了她做的饭菜,习惯了她织物的温度,失去她的每一天都是折磨。他真的还有很多的话想说,冬天要到了,那本她最喜欢的小说马上就要出续集,CNBLUE的演唱会也要开始,会有很多人脸上涂着油彩去热场……还有博物馆和植物园,那些未能实现的梦想和计划……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匍匐在地上,抱着沉寂的躯体大声地哭泣。
他是这个世上最没用的男人,他救不回夏京,也救不回玛莉,他的善意或温柔无法缓解她们的苦痛,也驱散不了遮盖在命运前的沉痛阴霾。他的爱毫无用途。
自夏京死后,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挫败过。
尹玛莉依旧僵硬地躺在病床上,或许是他的错觉,徐政元敏锐地察觉到手心里越来越强劲的脉搏,仿佛有无形的能量被强力地打入的心脏,他听到胸腔内的呼吸声。
“尹玛莉,”
徐政元牢牢地握着她的手,几乎将手骨都要捏断的那样用力。
“我爱的从来都是你,不是别人。”
“一直都是你。”
“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的活着。”
“我会救你,我一定会救你,哪怕赌上我的性命,我也会带你离开……”
“不要去为了那个人渣赔上你自己,他不配!他不配爱你,也不配你用性命去报复他!!!这个世间有太多人都值得,他这种骨子里懦弱自私的垃圾,他永远都不配!!!!”
或许只有最后一句是最有用的,随着话音落地,血氧检测突然发出连续却又清晰的鸣叫,尹玛莉的口中就这样发出微弱,却又明显的喘息声,她用力地喘着气,像是溺水后的人第一次呼吸。她的眼睛依旧被绑在纱布里,就在那一刻,尹玛莉的眼眶里淌落出两行滚烫的泪水,呼吸均匀,却无声无息。
哭泣的男人,哭泣的女人,他们在白色的,充斥消毒水和金属器械的冷酷世界里相依而泣,像是两只被冻结在冰湖中,脚蹼破损的天鹅,痛不欲生、相濡以沫,洁白的羽翼斑驳残损,沾染着鲜红的血迹。
姜仁旭依旧直挺挺地站在门前,男人和女人依旧在哭泣,或是惊喜或是重逢,没有一个人愿意理会他,或者说,没有一个人还记得他,那一刻他们仿佛是完整的世界,只有他被活生生剥离出来。所有恼怒和不甘渐渐从脸上彻底地褪掉,变成混合着心虚和恐慌的冷漠,医生和保镖依旧等在他身后,似乎是注意到他的神态和表情,他们低着头,悄无声息地从出口退了出去。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他是真正的猎人,他就站在这里,随时随地,生杀予夺,但也仅仅只是猎人,徐政元依旧握着她的手,声调轻柔似乎在念一首诗。
我的爱人,没有阳光般明亮的眼睛,
珊瑚远比她的嘴唇鲜艳红润。
她的肌肤比白雪幽暗,
如麻的黑发在她的头顶。
我见过红白色的玫瑰,轻纱一般,
可玫瑰的颜色在她面颊上全无踪影。
如果说香水气味芬芳,
可她的呼吸中香味难寻……
姜仁旭察觉到他在发抖,从上到下,从内脏到脊椎,但和害怕完全无关,他只是觉得诗的内容异常地耳熟,可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于是诗句陡然变得刺耳。之后他终于想起来,尹玛莉很喜欢莎士比亚,她总是抱着那本书静静地阅读,他想自己是很想了解诗歌的内容,于是悄无声息地离开病房,一直走到卧室才停下来。
那本诗集静静地搁在床头上,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还不错,他同样记得很清楚。姜仁旭这么想着将那本书拿起来,一页一页地翻阅,出奇地有耐心,直到自己找到了那首诗。
……
我爱听她谈话,
虽远不如音乐悦耳动听。
我承认从未目睹仙女降临,
我的爱人走路是常人的步态。
然而,我敢指天发誓,我的爱人,
胜似任何被捧作天仙的女人。
这首诗并不适合她,因为她从来都很美,美的像是不属于世间的精灵,她的眼睛是玫瑰、面颊是玫瑰、嘴唇是最艳丽的珊瑚。第一次,姜仁旭开始脑海中认真地回想,搜寻那些属于他们的快乐回忆,然而目力所及之处皆为苍白,就像洪水退去后萧索的废墟。或许这本书是她的快乐,但他做过什么吗,哪怕一次,温柔点的?或者开心点俏皮点什么都可以……
然后他终于想起来,他的确做过,在这座为她精心打造的华丽城堡里,她在读这本书,而他坐在角落里讲述着关于母亲的回忆,他用那把枪指着她的脑袋,就像今天这样,“咔哒”一声,在她象牙般白皙的脑门上,打出响亮的气泡。
他终于感知到了久违的挫败,那种近乎屈辱、却始终无能为力的愤怒和挫败,他说不清这股让他难堪至极的感觉究竟源于何方。是徐政元吗,不可能,那个懦弱的男人依旧在大哭,那个放任妻子出轨的懦弱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个没长牙的孩子;那个没用的、不知死活的蠢货,只要他愿意,他随时都能把他扔出去,丢在寒冷的秋夜自生自灭。该死的!!!那个混账为什么要哭成这个鬼样子!!!明明他才是被横刀夺爱的那个人!!!
他很想现在就出去,把那个削瘦软弱、只会用手术胡乱切割的废柴从头到尾地揍一顿,拧断他握着自己妻子的双手,之后亲自从楼梯上扔下去,看着他滚落在地上喘息匍匐的模样。但姜仁旭只是靠着床头呆呆地坐着,边上散落着打开的诗集。他在黑暗中保持着蜷缩的姿态,直到第二天的太阳从窗边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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