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鹅湖

京美医院 恢复室

徐正元推开门，手心里的托盘放着热气腾腾的起司面包、鸡蛋和牛奶。女人的整个头部裹满了绷带，左脚小腿整体打上了一层厚厚的石膏，眼神依旧冷淡，但总算没有了最开始的紧张和忌惮。

朴世熙 两年前报道济州岛初期开发扩张事故的调查记者 后因住宅起火意外身亡。

当然这只是徐政元的猜测，毕竟女人从没有真正承认过这个身份。一个月前他和周海拉根据尹玛丽的信息，在济州市乡下的垃圾场找到了做清理工作的女人，那时她半边脸都是烧伤，左腿明显遭受过严重骨折，走起来步履蹒跚。

周海拉独自走上前，手里一张是两年前记者因火灾意外身亡的报道，另一张则是简单的人脸速写，被尹玛丽用果酱画在餐盘上，擦掉后又被崔优善凭借记忆临摹下的人像。

“我们是来帮助你的，或者说，是希望你帮助我们。”

“我们有专业的整形大夫，可以给你换张新的脸，还有新的身份。”

当然，或许真正打动她的是最后一句。

“如果真是那边派来的，他不会只派来两个人。”

徐正元是韩国最顶尖的整形医生之一，对容貌有需求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他，而京美医院被建和集团刻意针对打压，生意惨淡在倒闭的边缘摇摇欲坠，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某种程度上姜仁旭是他们共同的仇人。这或许是女人选择留在医院并同意手术的原因之一，但她始终没有透露任何有价值的信息，毕竟当年报道里记者留下的证据和硬盘始终没能被找到，不排除这一切都是建和集团的苦肉计。

不管怎样修复工作被提上日程，徐正元提取臀部和大腿的皮肤，对受损的面部进行植皮修复。女人左腿的断裂来自枪伤，又因缺乏医治形成再生损害。万幸的是，在成为整形大夫之前，他曾在骨科有四年的工作经验，经过精心准备，徐正元重新切开错位的骨裂，剔除变形骨痂，最后医生安装好矫正腿形的钢板，等待下一步的愈合。

徐正元放下餐点，之后取来笔记本电脑放在桌子上。

“我不是来问你证据的事情的，但我想给你看点东西，有了这个，我想你就清楚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他说着打开电脑，将屏幕转向目前还无法自由行动的病人。女人依旧面无表情，但随着视频里的画面逐渐惨淡，她的眼底终于出现亮光，之后她握住鼠标，开始认真地查看。

不同于只看了一次就失色呕吐的海拉，整段视频被她放了很多次，人脸和声线被特别放大，女人认真地辨别脸部PS或者声音合成的踪迹。渐渐地操纵键盘地手法越来越熟练，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

徐政元直到声音彻底消失才开口。

“她就是尹玛丽，我先前和你说过的那个受害者，我们也是根据她给的线索，找到了你。”

女人关掉视频。漆黑的眼睛透过绷带亮晶晶地看过来。之后她显然是衡量够了。

“我就是朴世熙。”她说。

“建和集团暴力拆迁，十三人死亡事故的揭发人。”

徐正元随后简单地叙述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她曾经是首尔大学最顶尖的美术高材生，专门进修过面部速写。”“你在别墅里突击采访的时候她见过你的样子，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被她看过一眼，她就能记住当时的神态和面部细节。”

“你出事的时候有两个黑社会的成员被指控有涉案嫌疑，但因为建设集团暗中操作，整件事被盖过去了。”

“一年后她跑到了济州岛，在路上认出了你，但她当时不确定，因为那时你样貌和走路姿势都改了。后来她在登船的时候被黑社会的人抓回去，当初试图杀害你的那两个人也是抓走她的人之一。我想你肯定还有印象。她没能跑出去，但那时她认出了你的眼神，知道你就是她。”

朴世熙眼底微光闪烁，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很轻地点了点头。

“说下去。”

“这件事她在心底藏了一年，没有告诉除了我们以外的任何人，她也不确定两年后你会不会去其他的地方，但她相信你在。”

“如果不是为了等待真相澄清，你不会一直留在发生意外的地方。”

“那根本不是意外，”朴世熙陡然抬起头，声音寒冷的像是淬了冰。

“连事故都不是，是十三条血淋淋的人命。”

“建和集团为了在开发过程中竞争过对手，恶意推进施工造成的工程坍塌，害死了七名工人。甚至动用铲车强拆民房……”

这些话显然在她心里憋了很久，朴世熙好一会儿才平复心情，之后她抬起头，一只手放在电脑上。

“这份东西，你还给谁看过？”

“我们没有公开，除了你以外，只有我们三个，我们每人复制了一份，你也可以保存到你那里，不管怎样，多一份备份总没有坏处。”

“这个做法对的，你是个聪明人。”她有些赞赏的点点头。

“那对父子的手段我见识过，没有足够的证据和准备，就这么贸然爆出消息，他们在新闻界的人能在两个小时内把热度压到最低。就算引来大众关注……”她说着深吸了一口气。

“她被你换成了亡妻的脸，又和你有一个月的同居生活，就算你是为了救她，但民众只会信他们愿意信的东西。他们绝对会动用水军把整件事颠倒黑白，尹玛丽被污蔑成精神病人都算是轻的，只怕连你都会被泼上污水，甚至要背上勾引有精神病史女病人的刑事诉讼。”

“一旦进了监狱，什么时候死，怎么死，恐怕就是他们说了算了”

徐正元神色黯淡，显然这些话同样也都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朴世熙依旧摩挲着电脑，这次声音又大了起来

“但无论怎样这是都是铁证，至少现在这个东西实打实地在我们手上。”

徐正元没有再说话，拿起剪刀剪去朴世熙脑后的绷带线，布条落下的那刻露出一张全新的面孔，左脸处的皮肤明显能看出大片色差，但这是一张全新的、陌生的女人面孔，现在女人盯着镜子，眼底是前所未有的钢铁般锋利的线条。

“我需要全新的身份证明，我有认识的人专门做这个，但这次……”

她说着敲了敲打着石膏的左腿。

“需要你们帮我。”

“我也会想办法联络其他人，只是……”

她用手指敲了敲电脑。

“之前他看的那个东西……是尹玛丽整容前，被毒打的视频？”

“我知道建和集团老社长的夫人后娶的，前任夫人是遭受家暴后自杀的，但那个死了的女人真的是他生母吗？”她皱着眉头冷笑了一声。

“居然能面对死去的亡母的遗容下这种毒手……这对父子……真是一对黑山羊味儿的畜生。”

她想了想，似乎是斟酌好了。

“这个叫尹玛丽的姑娘，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突破口。”

“我想见见她，她能在那对禽兽父子身边待五年，一定知道不少信息，我必须当面才能和她说清楚。”

这一次，徐正元脸上终于露出失落的神情。

“现在肯定是不可能的。”他说。

“她现在被姜仁旭囚禁在私人别墅里，被超级严密的监视囚禁着。”

徐政元随即透露了更多建和集团的事情，姜仁旭已经最开始着手进一步的容貌恢复，为此尹玛丽遭受的囚禁空前严密，外界有两队安保日夜巡逻，内部的女仆每天都会检查她的房间；房间里全部安装摄像头，直接连通姜仁旭的办公室；尹玛丽的手机内装有精确到街道的定位系统，每天浏览的内容信息也会被分毫不差的记录下来；就连出行都必须佩戴装有窃听器的电子脚镣，身旁有吴哲英和其他保镖十二小时轮流跟随。就连亲生的痴呆母亲，也被当做人质扣押在家中。

“她唯一能见的外人只有崔优善，被收掉手机，检测全身的那种。”

朴世熙沉默良久。

“我要见她。”

“让那个叫崔优善的姑娘，把我的要求告诉她，她会办到的。”

“至于我的新身份……这样吧。”

“让他们在人员基础证件上，再多做一个心理治疗师的证书给我，要被吊销的那种。”

“顺带再加上两条违法记录。”

“一条是偷走上任雇主的名贵珠宝出席酒会的盗窃罪。另一条，是收受贿赂后动用心理学诱导法，洗脑十四岁孩子作伪证的严重教唆罪。”

——

徐政元用公共电话联系了崔优善，一天后尹玛丽得到了这份联络邀请。

大学课堂是唯一的选择，当然，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

尹玛丽随即用余光瞟向身后的吴哲英，既然如此，那这条狗就不能再留了，毕竟如果非要一个母亲在孩子和仇人中间选一个，她总得选那个正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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