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金蝉（草稿）

花店

“机票？”

周海拉一脸震惊地看着尹玛丽，确切地说，是看着她脚踝上带有窃听器的电子脚镣。尹玛丽则是一副万念俱灰的神情望着窗外。

“我是偷偷从画展跑出来的，说完我就走。”她说着，将口袋里的纸巾递出去。

【假装不知道，顺着我的话说】

海拉随后把写满字的纸巾收起来。

“你要我怎么做？”

“你和医生一起离开韩国，就说我会再次想办法逃出去。然后和他上飞机，再也不要回来。”

周海拉摇摇头。

“他不会丢下你离开的。”

“所以你要骗他，那天我会和母亲出去散步，会有很多人跟着我们，你们那边的压力会小很多，趁着这个机会跑吧。”

周海拉依旧在读纸巾上的内容，确保每一个字都记在自己脑子里。

“那你怎么办。”她问到。

尹玛丽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一副心灰意冷万念俱丧的死心模样。

“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无论多少次都没用。”她软绵绵地说着，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从里到外透出有气无力地虚弱。

“但他还有活路，再待下去我丈夫会折磨死他。”

“你们跑吧，我这辈子都不想见他了。”

尹玛丽说完最后一句便推门离开，和她预想中的一样，保镖并没有出现在花店门口，她悄无声息地回到画展，之后也没有了看画的心情，径直回到别墅。她一天都没再出门，而是待在画室，将那副已经彻底完工的半身画像摆出来。画像中的女人穿着粉红色的韩裙，背景是一片开满鲜花生机盎然的丛林，她是那样的高贵圣洁，美丽的不像是世俗中人。但尹玛丽想起来的是另一幅画，另一幅五年前同样由她亲手绘制的画作。那时她的画技并不像现在这样娴熟精美，但她记得画像中的那个姑娘的面孔，那个穿着廉价衬衣的贫穷姑娘，站在蓝天花海下，抱着盛开的深紫色薰衣草穗，笑的恣意又明亮。

一模一样的面容，却是真正的自己，那个快乐又张扬的自己。

她随即意识到自己眼眶泛红，又在察觉到的那刻仰起头，将泪水干涸在瞳孔表层。

晚餐时间姜仁旭准时从公司回来，尹玛丽中规中矩地站在他身后，拿过他换下的西服。桌上是精心烹饪的晚餐，颜色和造型都是她仔细挑选过的。透明玻璃杯里装着新鲜的红豆抹茶牛奶，颜色分明地勾勒出红白绿三种颜色。他什么都没有说，但尹玛丽知道他心情很不错，或许是知道甜品是自己特意调制的，他一点不剩都喝了下去。

“你现在变得越来越美了。”他眼神温柔地望着她。

“我们现在真幸福，以后也会永远幸福下去。”

尹玛丽很浅淡地笑了笑，之后端走杯子。

“让女仆去做吧。”他在身后拉住她的手臂。

尹玛丽依旧是淡淡地。

“做一点主妇的事情也好。”她语气温软地说道。

她随后清洗干净所有的餐具，又用模具将苹果切成小块的花朵形状。她并没有回客厅，而是走进画室，在已经完工的画像面前坐下来，头发松软地垂落在肩膀上。她没有吃盘子里的苹果，只是保持静坐，姿态优雅地像是从清泉中破水而出的精灵。之后她察觉到姜仁旭在身后坐在，他依旧用力地抱着她，鼻尖依赖式地贴着她的肩窝。

“我记得那时候你的样子。”他说着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像是搂着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

“你比那时候美多了……你是为我而生的，从我遇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

怀中的躯体温软又无力地倚靠着他，娇娇小小，柔柔弱弱，像是一只羽翼被雨水打湿，亟待温暖的金丝雀，这让他无限地滋生出强烈的爱怜。他用嘴唇很浅地吻着她的额头，像是要把自己所有的爱意都注入在绵密又细碎的浅吻里。

“和我说说她的故事吧。”她乖巧地依偎他的怀抱里。

“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她。”

“可我想听。”

——

第二天尹玛丽在早餐时点了一杯热饮，收走餐具时粘剥指纹的塑膜片被夹在纸巾中带走，里面还有一串六位数的日期。又过了二十分钟，女仆再次回来，将插满百合与向日葵的插瓶放在了桌子上。

她成功了。

尹玛丽一直坐着，直到整个杯子喝空才起身，来到母亲被重重看守的房间。

“我要带着她，去散步。”

她换了一身白色的大衣，内里搭配粉色裙子和高跟鞋。这次跟着她们的有四个人，尹玛丽没有任何不满，任凭他们用探测器检查身体，确认没有携带任何现金和其他通讯工具后，两人被专车接送到广场。尹玛丽心情很好，她耐心地推着母亲在公园散步，远远地望着飞来飞去的鸽子。之后她们逛商场，买贴身的衣物，尹玛丽对造型甜美的睡衣显得异常感兴趣，男保镖尴尬地等候在外面，尹玛丽独自一人推开更衣室的门，里面除了她，还有一个身形和她相仿，带着假发的运动型女孩。玛丽接过她手中的老年机，拨通里面的号码。

商场顿时响起响亮消防警报，似乎是有人在拉动警报的同时还用烟熏了消防敏感器，商场天花板瞬间大雨倾盆。尹玛丽戴上口罩和墨镜，依旧是那身衣服，堂而皇之地从更衣室走出来，手中的灭火器呲呲地喷着冷气，几乎是同时，那个身材与她相似，同样带着口罩墨镜的姑娘，趁着雾气飞快地从另一侧急速跑出去。

这一切保镖都看在眼里，他们几乎是在瞬间做出判断，四个人中有三个追出去，剩下一个看守坐在轮椅上的母亲。之后她听到了惊呼声，七八个逛商场的大学生快步跑过来，手里拎着满满的购物袋。

“有人在乱玩灭火器啊啊！！！”

一群人说着哗啦啦冲过来，过程中打开的灭火器被抓起来，白雾飞溅的到处都是。混乱中崔优善拉住玛丽的手，朝着另一处出口快步小跑。而闹剧终于结束后，原本是尹玛丽母亲坐着的轮椅空无一人，只剩下被换掉的大衣和裙子。

徐政元抱着尹玛丽的母亲，从安全出口迅速跑出去。确认四周没有人，崔优善拿出早已准备的鹰嘴钳“咔嚓”剪断脚踝上的追踪器，末了她还不解恨，用力踩了几脚后顺着窗口一把扔出去。尹玛丽小心地护着肚子，另一只手则掏出手机摁下关机键，之后徐正元再次跑上来，用同样的力道将她横抱起来，快速跑下楼梯。

“她们已经出发了，海拉在车上照看她。”

车上只有她，徐政元和崔优善三个人，徐政元负责开车，崔优善则按照她嘱咐过的，将准备好的天蓝色大衣递给她。

“护照和证明什么的都办好了，你不用担心。那边也发过来消息，他已经知道了，那些人这次全都跑出来，就为了抓你。”

她说着，一脸忧心忡忡地看向尹玛丽，显然是想到了计划，以及计划之后发生的一切，而尹玛似乎早已习惯着一切，她只是冷静地望着窗外的天空，面容里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你不用担心我。”她说道。

“我给双方的父母都报了旅行团，他们要在中国四川住三个星期，不会有事的。”

他们连着开了两个小时的车，中途还租换过一辆新车，直到在金浦机场才停下来。

-

吴哲英换了一身新的小西装，内里是高领丝绒毛衣，能遮住蔓延到脖颈的伤痕。边上是新来的接替她的心理医生，她不知道姜仁旭的母亲折腾半天就送来这一个人是为什么，但不管怎么说，她只干完这一票，干完这一票她就跑路。

“夫人又不见了。”她对着看守的人说道。

“社长要夫人这段时间的全部信息。”

此时的姜仁旭恐怕正带着金成旭满世界抓人，手下也清楚惹怒他的后果，吴哲英没有任何怀疑就被放了进来。金恩慧也没有含糊，用指纹模型干脆利落地打开电脑，插入U盘开始搜索。吴哲英一直在她身后盯着，姜仁旭的电脑直连别墅监控，她显然是把虐打的画面都截取了下来，此外还有一下玛丽被囚禁的画面，这或许正是继母的目的。过程中也遇到过难题，她像是在破解什么，但吴哲英对电子数据并不熟悉。但应该不是什么重要数据，女孩是手动输入密码，一次就破解。

“他们在金浦机场。”金恩慧说道。

“你看，她一直在翻看这一带的地图。”

——

崔优善拿出手机，给她看了周海拉发来的飞机起飞的画面，母亲坐在她旁边，似乎是已经睡着了。之后她有些不舍地看了尹玛丽最后一眼，转身进入登机口。徐政元也拿到了他的机票，最后一刻他猛地抓住她的手。

“你也走，”他说道。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再被抓走，他只会把你折磨的更惨。”

玛丽只是冷静地看着他。

“就算我跑了也没有用。”她说。

“海拉父母还在这里，优善的父母也会回来，他们不可能永远在异国他乡。”

“就算都离开又能怎样，咖啡店的那些人收留过我，还有幼儿园的孩子，我的大学同学，崔优善的男朋友，他总能想办法，拿别人做威胁，逼我回去。”

她安静地望着他。

“只有毁了他，彻底地毁了他，我的人生才能夺回来。”

“你要相信我，他从来没有相信过我，但你相信……”她说着朝他笑了起来。

“我会去找你的。”

-

徐正元依旧握着她的手，但终于他还是忍住了，尹玛丽目送他离开，背影消失在客流中。之后她重新坐在等候椅上，将关掉的手机再次打开。她安静地等了一个小时，望着天空从阳光灿烂重新褪去颜色，脑海里想着舒伯特的曲子。等候的时间实在太过漫长，她索性闭上眼，直到脚步声纷杳而来，带着熟悉的厌恶。

依旧是铁幕般的黑色西服，他们面无表情地围成一圈，将她和熙攘的人世清晰地切割开。而这一次她连母亲都不在身边。

彻底地孤身一人。

尹玛丽从始至终都安稳地坐在椅子上，直到人群闪开才转过头。

他看上去极度的愤怒，面颊上青筋暴跳，眼里却是强烈的得意，这是当然得，他的猎物终于变成了宠物，自投罗网乖乖地等着被抓回去，唯一的疏漏是母亲，他终究还是让她跑了。尹玛丽察觉不到恐惧，也没有多少厌恶，到了这个地步她只是觉得很奇怪，一直都奇怪，明明是那样恶毒凶残的狰狞表情，他却能天然地挂上一层裹着泪水的委屈。

“你到底还是不知悔改。”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居然还背地里联络他！！！”

尹玛丽始终都低着头，之后她站起来，依旧是那副绵软的神态，身上是天蓝色的羊绒大衣，内里是白色的过膝长裙，漂亮的像是一只停驻在水边的翠鸟。她温顺地来到姜仁旭面前，之后弯下双膝，全然卑微毫无自尊地跪倒在姜仁旭面前。

“我再也不跑了，现在不跑，以后不跑，永远都不跑了。”她说着瑟缩起肩膀，脑袋几乎低垂在地上。

“那都是我的错，我不想让别人白白送死。”她说着，声音温温糯糯。

“我求他照顾妈妈，他才永远不会回来。他死了妈妈也活不下去，他才能有活路。”

她说着，两只手抓住裙摆。

“就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饶了我。”

机场里人来人往，保镖们在尽力挡住视线，但她知道，有无数人的眼睛在打量她，她比这样都能猜出他们怎么看待自己，一个你追我逃，撒娇任性，被霸道总裁再次抓回去的甜心小逃妻……还是一个不停犯错，被冷面夫君抬手规训的豪门独宠小夫人，会这样看她吗。她只是跪在原地，保持着最原始的真相，卑贱的奴隶和愤怒的主君，她生而为人，但他是她的君王，荣辱皆为一念。

她只是跪在那里，自愿臣服，主动屈从，恭顺柔软地卑微求饶，那种他想要，却又从不承认的战利品。

姜仁旭凶戾的面容就这样松动下来，他依旧冷冻着一张脸，但总算松动了下来。

“用不着这个样子，你是我的妻子。”他说着拽过她的手臂把尹玛丽从地上提起来，尹玛丽全程都没有反抗，乖乖地跟随着他的步伐，任凭他把自己塞进车里。一路上她都没有说话，娇小地身躯缩在后座，像是疲惫至极般睡得很是香甜。下车时外面照例围满了人，两个中年女仆走上前，手里是一个月前从脖颈上拆下的项圈。

“手术前夫人一直在家静养就可以。”金成旭依旧神情冷淡地说着。

“大学那边已经写了退学申请，画室那边也已经上了锁，社长很生气。”

“房间里安排了书房，夫人可以看书，也可以看电影，都是社长亲自选过的。”

尹玛丽从始至终都没有反抗，只是雕像般坐着，女仆撩起她的头发，将项圈“咔哒”锁在了她苍白修长，如同天鹅般美丽的颈线上。

她怀孕两个月零八天了。

被再次锁在卧室的时候，尹玛丽心里想着，之后她换上睡衣，躺回床上。

她想过很多人，但这一次，她只是单纯地为孩子。

好好地睡一觉。

——

监视再度变得空前严密，失去母亲这个绝佳的人质让姜仁旭愤怒到了极点，他剥夺了尹玛丽所有的爱好，画室被锁起来，出门成为奢望，就连烹饪也被明令禁止，毕竟接触刀具引发的后果谁都担待不起。尹玛丽从始至终都保持着顺从，甚至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模样。她胃口大开地吃着东西，听音乐，毛线针被没收后，她索性要来了折纸类的书籍，饶有兴味地学起了折叠。

唯一的反抗是服药。女仆把药片端来的时候尹玛丽罕见地发了火。

“我没有什么妄想症，也用不着吃药！倒掉它。”

她说着眼神冰冷地看向端着药片的女仆

“你敢把这些塞我嘴里，我就咬碎我的嘴唇，当着他的面吐给他看，然后告诉他你背着他欺凌我。”

“我让他打烂你的头。”

“就像打烂那个姓吴的母狗一样。”

说话的时候她依旧文静地坐在沙发上，眼神里凶光咄咄，像一个披着人皮随时择人而噬的女鬼。女仆想了想，似乎是衡量够了，转身走进卫生间，里面传来响亮地冲水声。

当然，尹玛丽也做了其他防备，最初的几天她只吃水果和鸡蛋这些确定没有注射针孔的食物。在之后她会用塑料餐勺挑起一点喂兔子，确认它没有任何不良的反应。姜仁旭对她的所作所为毫不关心，似乎是要彻底解决夜长梦多的问题，他开始亲手安排整容事项，彻底地替换掉所有过去生活中不合他心意的东西，尹玛丽的书柜里只有花卉珠宝和封面精美的童话，衣柜里永远是青春娇艳的粉嫩和奶油白。尹玛丽穿着一身纯白色的丝绒裙，雕像般坐在沙发上，面前十几幅全新的美丽面孔。

“这次的选择权交给你。”姜仁旭温柔地说道。

“这是你自己的脸，应该由你亲自决定。”

尹玛丽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之后她抬起头，眼神里没有恼怒也没有悲哀，她只是看着他。

“我现在的生活，”她说。

“是不是五年前你第一次见到我，就想给我的生活。”

姜仁旭依旧在翻阅医生递交的相关资料。

“这是一个女人最好的生活。”

尹玛丽良久都没有说话。

“没有人天生是他人完美想要的人。”她认真地说着。

“这不是我想要的。”

姜仁旭一言不发，放下了手中的文件。

——

客厅正对面是用塑胶玻璃罩起来的帆船，那是她和崔优善花了两个星期拼装好的维多利亚号，红木船身上悬挂白色风帆，麦哲伦乘坐帆船完成人类史上第一次环球冒险，人类开拓，前进，挑战未知。尹玛丽甚至用彩色油泥做了立体的浪花，帆船狂野地破开水面。

他当着她的面，将帆船整个推倒在地上。

依旧是用力地踩踏，皮鞋肆意地碾压龙骨，风帆污秽不堪碎裂一地，蓝色的油泥毁的面目全非。

“我有底线！！！我一直都有底线！！！”姜仁旭全身透出一副暴怒至极，却又不得不强压怒火的隐忍。

“我已经容忍了你那么多次，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男人再像我这样宽宏大量了！！！”他说着，双脚再次发力，将已经断成片的帆船彻底踏成烂泥。

“我给你的从来都是最好的东西，你要学会接受幸福，你要学会做一个幸福的女人。”

“不要再摆出这副不知感恩，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表情！！”

尹玛丽全程都低垂着头，神情像一个翻了错误，被师长厉声训斥的年幼孩子。姜仁旭摔打一番，显然是出了气，脸色也终于缓和下来。尹玛丽随即拿过一张画像。

“就她吧，她很漂亮。”

她说着双手将画像递过去，姜仁旭单手接过。

“还是不漂亮，不适合你。”

尹玛丽又是一阵思考，之后像是对满地的蓝泥视而不见，再次挑选了一幅。

“头发太黑了，不适合你。”

尹玛丽又选了几幅，选到第五幅的时候，姜仁旭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也喜欢。”他说着，神情温柔地亲吻玛丽的额头。

”几天后就安排手术，不用担心，都是最好的医生，不会痛的。“

“等把他留下的旧东西去掉，我们就要孩子。”

他随后离开，仆人再次收拾残局，原本放着帆船的地方重新摆放了新的玻璃罩，里面是粉红色的鲜花城堡，镶满细小的水晶。”

唯一担心的是金成旭，最后的几天他有意无意都在关注着玛丽的动向，然而女人始终都是一副平静接受了一切的样子。只有两次他送餐点，尹玛丽趴在马桶上，神情痛苦地呕吐着，而周围的人对此见怪不怪，似乎呕吐是她的常态。

好吧，他心里想着

至少，她的精神状态，还处在正常人的范围里。

岩蔷薇（悲伤时爱你同人）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