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朴世熙五年后第一次进入演播室,名义上并不算官方,毕竟她已经五年不做记者,朴世熙这个身份也还有待官方正式认定。但在在建和集团对家公司给予的财力支持下,演播室被打造的不亚于真正的访谈大厅:点缀小灯的黑色幕帘,四周从上到下摆满了各种机位大小不一的摄像机,黑色基底的圆形舞台上摆放着红色的小沙发,似乎是照顾到玛丽接下来的情绪,小桌上还摆放着纸巾和水。舞台前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幕,身后则是能容纳四百人的观众台,现在座位上密密麻麻坐满了人,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看着她俩。
身为记者的她对访谈类的直播工作其实并不陌生,但或许是要做的事情本身的影响太大,拿起提词板的那刻她久违地感觉到了紧张的情绪。
访谈类的节目是递进式的,最初尹玛丽只是单纯的个人叙述,整整五年自己如何被姜仁旭一步步打压摧残,由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沦为财阀的私人玩物的全过程。先是身为画家被毁掉进修和创作的机会,被买通评委破坏获奖毁掉作品;再后来人身如何被一步步控制囚禁,因为种种小事遭受惨绝人寰的毒打羞辱;再后来完全失去人身自由和正常社交,被当做带有母亲替身功能的高级人偶和手办肆意羞辱玩弄。最后尹玛丽讲述了最近遭遇的一切,自己如何不堪折磨逃走整容,却被再次抓回后买通记者、律师,甚至医生,被诬陷成精神病人,母亲也被绑架威胁的凄惨遭遇。
随后尹玛丽花了二十分钟,简单地概括出自己遭受过的所有损伤,五年来她遭受到至少七十次以上的毒打,每次遭受毒打的原因都微末的匪夷所思。医院也在第一时间对尹玛丽的身体做了初步检测,由于姜仁旭的长年累月的残虐,她全身肌肉除面部外都有不同程度的撕裂性损伤,四肢大骨骼和半数肋骨有陈旧性裂痕,胃部和小肠也有破损出血的痕迹。
“在我像他母亲的时候,他从来都不打我的脸。”
“但后来我因为整容不再像他母亲后,他拳头砸我的下巴,用脚踢我的脸,我的牙齿被打松了三颗。”
她说着张开嘴。
“现在我臼齿上还装着固定钢板,因为他要我骨骼的健康,这样他才能逼迫我整容后依旧像他的母亲。”
朴世熙保持着倾听者的身份,和大部分在讲述期间崩溃痛苦的受害者不一样,尹玛丽对她遭遇的一切叙述得很简洁,冷静地像一个训练有素对虐待习以为常的杀手。毕竟就像她说的那样,“没有证据,说了也只是发泄情绪,起不到任何作用。”事实上也和她说的一样,姜仁旭控制了她的手机使用权,尹玛丽别说专业的伤情诊断书,就连淤青的拍照都没能留下来。但她还是挽起双手,在大屏幕的特写镜头下,展露出密密麻麻的已经褪色的泛黄伤疤,在那段家暴视频已经全网疯传的前提下,这已经算是铁证了。但仅仅只是这样,还是不够的。
“我记得你说过,你一直很想深度阐述姜仁旭的性格,这也是我们很好奇的部分,”朴世熙顺着之前预定的问题,继续说道。
“很多人都觉得,姜仁旭之所以这么做,和他童年遭遇的不幸有很大关系。毕竟他很小的时候就亲眼目睹母亲自杀身亡,又一直被父亲恶毒虐待,这对一个孩子来说的确是毁灭性的伤害。”她继续说道。
“你也承认过,五年来他送过你很多珠宝和礼物,对你本人也很依赖,能看出来他真的很爱他的母亲,但因为被父亲虐待的原因,做不到正常的爱她人,是这样吗?”
【这是第一把刀子】
“这就是他伪装出来,或者说,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第一个假象。”尹玛丽说道。
“真正的他远比他自己想的都要消极绝望,也更黑暗。”
“姜仁旭。”她说。
“他只是表面上觉得自己爱他的母亲,但在潜意识里,他其实是完全不爱他母亲的,相反,他十分的痛恨母亲,恨之入骨的那种。不仅如此,姜仁旭和他父亲一样,非常的享受虐打母亲的快感……是的……”尹玛丽听到来自观众席上微弱的惊呼声。
“他之所以毒打我,其实是借着我的脸,去毒打他亲生的母亲,”
朴世熙脸上同样适时地露出惊讶的神情。
“喜欢毒打母亲?他的母亲可是被他父亲活活虐打才自杀身亡的,姜仁旭是她的儿子,亲眼目睹这一切,之后也遭受了同样的伤害……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呢?”
“原因有两个。”尹玛丽冷静地说道。
“第一个原因,姜仁旭骨子里就看不起他的母亲,他甚至都没把她当成人看过,就像他从来没把我当成人一样,他瞧不起女人。”
“他之所以痛恨自己的母亲,是因为在母亲活着的时候,他的父亲只会殴打母亲一人,但母亲死后,还是孩子的他就成为了被殴打的对象,直面父亲的怒火和暴力。”
“但他从来没有因为遭受了毒打,去痛恨父亲的残暴,也没有可怜过母亲的遭遇,相反,他成了一个欺软怕硬的人。”
尹玛丽说着喝了一口水。
“他常年遭受父亲的虐待,所以在父亲面前变得极为懦弱胆怯,骨子里不敢触怒父亲反抗父亲,但人总要有宣泄的通道。他反过来将把所有对父亲的怨恨都倾泄给了他的母亲。在他眼里,那个通过自杀逃避毒打,把他独自留给恶魔父亲的母亲才是他遭受不幸的罪魁祸首。”
“正是因为她用死亡逃离了这个家,逃离了父亲的魔爪,让本来能躲在母亲背后的他不得不独自面对那个残暴的父亲,所以他才发自心底的怨恨她,要找一个替身,在替身的身上施加对母亲的憎恨和报复。”
大屏幕同一时间投出两张照片,一张是姜仁旭母亲留存不多的老照片,还有一张是尹玛丽原本面容的彩色照片,两人的面容几乎一模一样。
尹玛丽和所有人一样看着屏幕。
“五年来,他用各种匪夷所思的理由毁掉我,把我逼的无路可走,再用忤逆作为借口,一次次地毒打我,用毒打我做媒介去毒打他亲生的母亲,因为那正是他父亲毒打他的方式,他正是用这样的手段……”
“把这些年来,他认为本该由母亲去承担,却因为她的自杀,被自己承受下的殴打,全部的,亲自的还给母亲的替身,也就是我的身上。”
——
“可是……”
在一片静默中,朴世熙握着提词卡,依旧是一脸疑惑。
“毁了他的,毁了他母亲的,不应该是他的父亲吗,他难道一点都不恨他的父亲吗?”
尹玛丽平静地看着她。
“他恨,”她说,“所以这就是第二个原因。”
“母亲是父亲的妻子,破坏她,就是破坏父亲的所有物。”
“我说过,姜仁旭是个欺软怕硬的人,”她继续说道。
“就算他再怎么仇恨父亲,只要他的父亲有一点发怒的征兆,他就立刻匍匐乖顺,半点反抗的态度都不敢有,但仇恨和打压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总要有宣泄的地方。”
“我记得,发生过很多次,每当姜仁旭遭受来自父亲的压力和怒斥却不敢反抗的时候,就是我最危险的时候,那时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会找到借口狠狠地毒打我。那时的我是他父亲妻子的替身,毒打我就是通过羞辱母亲来变相地羞辱父亲。”
“我的天啊……”朴世熙说道。
“恨母亲,所以打母亲替身的你……恨父亲,所以打父亲妻子替身的你,他恨他的父母,然后都来打你?”她语气随即松缓下来。
“不过这的确是唯一的解释,通常来说,遭遇家庭暴力的受害者对暴力行为通常是深恶痛绝的,一般来说……目睹母亲背家暴受虐的受害者,长大之后通常都会对罪魁祸首的父亲施加极端报复……像他这样,不但没有报复父亲,反而将所有的怨恨和残暴统统撒在母亲,还有酷似母亲面容的替身身上……可是……”
朴世熙说着抬起头,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不管怎么说,那时候的你酷似他的亡母,那可是他的亡母啊,他在看到你的时候,难道就想不到他的母亲吗?就算他不在乎你本人的痛苦,死去的母亲用那种神情那种姿态去看他的时候,他就一点都不愧疚吗?他怎么能下得去手?”
“面对亡母那样的痛苦恐惧的时候,还能去做出当年父亲做过的暴行……还能乐在其中呢……”
【很好,这是她的第二把刀子】
“这就是他伪装出来,或者说,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第二个假象。”尹玛丽说道。
“他对父亲只是表面痛恨,但内心是个极端恋父的人,只是他自己不承认。”她说,听着惊呼声骤然加大。
“典型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受害者反过来极端地迷恋加害者,模仿加害者,最后成为了加害者。”
这一次,尹玛丽沉默了十秒。
“他常年被父亲打压折磨,形成了疯狂又病态的恋父人格,以至于他下意识地模仿了有关父亲的一切。”她在一片寂静中再次开口。
“可是在父亲那里他从来得不到任何的鼓励,还要忍受来自父亲从语言和行动上的全面羞辱,越是这样他越想证明,越想被认可,他从来没有想过长大后永远不要成为父亲,他只是痛苦自己为什么没能成为父亲。但他的父亲远远地超过了他,无论是财力,手段,力量,还是凶狠,他的父亲都比他强,比他凶狠,只有一处他们是力量相同的。”
“他们都喜欢用同样的手段,折磨毒打自己的妻子。”
尹玛丽抬起头,神情淡然地看着朴世熙。
“用同样的、甚至更恶毒的手段折磨毒打妻子,是他唯一真正完全接近父亲的方式。在力量和智慧无法接近父亲的时候,通过模仿父亲殴打母亲的方式去殴打自己的妻子,是他接近父亲找回尊严的唯一方式。”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
“正常的人在心爱之人遭受悲剧后,会竭尽全力避免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其她人身上,但姜仁旭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他说他恨父亲,爱母亲,可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因为母亲的死,做出过任何仇恨父亲报复父亲的血性复仇,他的父亲一点惩罚都没有。相反地,他把毒打,囚禁,威逼,绑架……这些……这些当年他母亲身上受过的苦,由他自己亲手在和母亲一模一样的女人身上施加了个遍!”
她一时有些语塞,负责幕后的工作人员走上台,放了满满一盘高甜度糖果,尹玛丽剥了一块咬碎压在舌头底下,糖浆迅速划开,压下因为惊恐和愤怒濒临崩溃的情绪。
“不仅仅是殴打我。”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也逃跑过,每当母亲逃跑了,他父亲就把他捆绑起来,让他跪在电话前,用高尔夫球杆狠狠地打他,让母亲听到他的哭声,逼着她回来后当着他的面更加凶狠地毒打他的母亲。”
“等到他长大后,他用同样的方式绑架了我的母亲,把她关在屋子里。那时徐医生想为我请来律师,他当着我的面,用棒球杆在她身上挥,威胁要折磨她,逼我留在他身边饱受虐待……”她声音哽咽下来。
“医生那时候质问他,这样的他和当年那个威胁毒打他,逼迫他母亲回家受苦的父亲有什么区别!我永远都忘不了他阿时候的表情……”她说着深吸了一口气。
“他一点都没有羞愧,也没有一点歉疚和痛苦,他在笑……”
“笑的得意洋洋的,就好像他什么了不起的人一样……”
“好恶心!!!!!”
她猛地啜泣起来,用纸巾用力地堵住眼睛,但还不够,她不能就此崩溃,她只有一次挥刀的机会,猛兽可以肆意地玩弄摧残他的猎物,但她是蛇,她的牙齿必须精准地咬中咽喉,毒液悉数释放,瞬间腐蚀心脏,任何无法致死的伤害都是无用的徒劳。
【坚强些,现在是第三把刀子捅出去的时候】
——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朴世熙再次问道。
“如果他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你酷似母亲,那后来你整容成别人的样子,对他也就没有用了,那他为什么还要继续抓你回去,还要逼你整回来呢?他完全可以找一个自愿知情的人,他自己也可以更舒心地得到他想要的,他为什么要这样的不放过你,要这样的纠缠和折磨你一个人?”
“这就是第三个假象,他以为他抓我是因为爱我,其实不是,其实他从来都没有爱过任何人,和从来都不想要任何人爱他,这里包括我,也包括他的母亲,他对谁的爱都没有珍惜过。”
她随即坐正身体。
“他总是不停地说自己想被爱,渴望得到来自她人,特别是来自妻子的爱,就连他自己都那么想。可真正的他恨女人,恨所有比他弱小的人。”
“母亲的骤然自杀后,他的继母迅速的进入家庭取代了母亲的位置,还生下了弟弟,这让他对女人极度排斥反感,甚至说,是毫无端倪地怀疑仇视,把所有除了母亲以外的女人都当做有心机的恶毒女人。”
“他从来都没有把女人当成人看过,他不在乎这个女人爱不爱他,也不喜欢女人了解他,而是把和女人平等沟通当成一种耻辱。他只是在享受。”
“享受和父亲一样掌控弱者折磨弱者的快感,想看到比他弱的人遭受由他亲手施加的,他曾经受过的苦。无论是母亲还是妻子,他都乐于看到她们被他羞辱折磨。”
“我被他囚禁在身边的时候,从来都不快乐,但他享受的不得了,他之所以快乐,并不是因为感受到爱人在身边的抚慰,而是在享受弱者对他恐惧憎恨,却无法从他手中逃离的成就感。”
“这是他唯一超越父亲的地方,加害者变成了施暴者。至于他为什么不放过我,也并不是因为他有多爱我。”
“他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一个平等的人,我只是他的玩物,他养在屋子里跑出去的畜生,不听话了被他随意踢打的人肉沙包。就算整容了他也不肯放过我,因为尹玛丽也好,他的母亲也好,都是他和他的父亲,他们父子之间展示力量的筹码和祭品。”
“每当我逃跑之后,他的父亲都会嘲笑他, 因为我逃跑了,而他的母亲到死都被禁锢家里。可当我被抓回来后,他就有了嘲笑父亲的资格,因为他的母亲在父亲手上用自杀的方式逃离了地狱,而母亲的替身在他的手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苟延残喘地活着被他玩弄。”
“他在虐待母亲和妻子的能力上超越了他的父亲,这是他唯一比父亲强的能力,他当然无法容忍这个宣誓他能力的标志从他手中逃走,这代表他输给了父亲。至于女人,他的妻子尹玛丽的死活也好,他的母亲受虐自杀的血仇,对他根本无关紧要。”
“女人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
她再次剥出一块糖吃掉,之后拿来遥控器,大屏幕前开始播放两段剪辑好的视频,第一段是不久前尹玛丽遭受毒打的录像,姜仁旭缓慢地拉上画室的窗帘,慢吞吞地挽起睡衣袖子。另一段是玛丽被解救前,被朴世熙用黑客攻击的摄像头拍下的,姜仁旭再次试图毒打尹玛丽前的动作,同样的拉窗帘,挽袖子,将手表摘下放在桌子上。尹玛丽平静地放大姜仁旭的面部表情,虽然角度不同,但狰狞的面部肌肉,毒蛇般的凶残眼神如出一辙。
观众席再次传来惊呼声,一些年轻的女孩子甚至瑟缩起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移动。
“他每次毒打你之前,都会做这些动作吗?”朴世熙皱着眉头,看着身后那张放大的脸,她自己是真的被恶心到了,以至于现在看到这张脸,都有一种呼之欲出的反胃和恶心。她不确定玛丽能不能承受这个,但她依旧很冷静,只是将酥糖再次放进嘴里。
“毒打你还不够,还要再你面前,做一大堆的动作,告诉你他要打你了?”
“很多动作。”尹玛丽语气平和地说道。
“关门,关门,关窗,拉窗帘,摘手表,解开袖口,挽起袖子,一步一步走向前,”她说。
“就像是在实验室里驯化狗,像在马戏团里驯化山羊那样,让你变成动物,脑海里本能地形成条件反射,看见他解袖口的动作就会吓得全身打颤,动弹不得。”
她说着,平静地看向屏幕,放大的姜仁旭眼神凶残地看着所有人。
“他会看着我,直勾勾地看着我……”
“看着我的眼睛,毒蛇一样一步步地往前走,”
朴世熙很久都没有说话。
“你那时不害怕吗?”
尹玛丽低下头。
“我怕,我每次都怕,可那就是他想要看到的。”
“我怕的全身发抖,满面都是恐惧和痛苦,我会后退,有时会求饶,直到缩到墙脚,可他就那么走过来,毒蛇一样走过来,直到我再也没有退路,然后他用力地毒打我。”
“五年来,你一直都长得像他的生母……”朴世熙喃喃地说道。
“他就那样的……走?目睹你这个有着自己生母面孔的妻子,在他的逼近下一点点后退,颤抖,满脸恐惧和痛苦,然后还会用尽全力的去毒打这个和他生母一模一样的人?”
“他享受这个过程,他享受所有的过程……”尹玛丽平静地说道。
“他对我的毒打从来都不是一时冲动,他清楚的知道他要干什么,要给他口口声声心爱的妻子,要给我带来什么。他能清楚地看到我和生母一样的脸,他清楚我和他的母亲遭受的一切,这个过程很长,有无数的时间可以收手,后悔。但他会一直向前,冷静理智地用尽全力,殴打我除了脸部外的整个身躯。姜仁旭喜欢看到他的母亲和妻子痛苦。”
“不是别人带来的痛苦,是他亲手施加给她们的痛苦,他喜欢看到他的母亲和妻子同时在他的折磨下,痛苦不堪却无力反抗的模样。”
她文静地抬起头,面容终于出现了虚弱的畅快,像是压抑堵塞在胸口的淤积终于彻底抒发出的,满是疲惫的轻松。
“他虐待我从来都不是丈夫虐待妻子那么简单,而是,我终于成为了那个有能力殴打我母亲的父亲了。我马上要成为父亲,用父亲折磨母亲的方式,去殴打折磨我的妻子和我的母亲了。”
“这是什么臭烂脏肉的贝戈骨头!!!”
朴世熙终于忍不住骂了出来,之后她收住情绪,但还是仰起头,确保摄像机能把她脸上的鄙夷和厌憎清晰地拍摄出来。
“还当社长?这也算成功人士,霸道总裁?”
“一个男人,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被亲爹逼死亲妈用脚踩头阉成一条狗的东西,做不到守护和支撑就算了。到头来还要打着深爱的名义,对着自家的窝逞凶耍狠,朝着本该守护的柔弱女人大打出手,去撒在男人那里遭受的恶气。”
“分明就是个媚上欺下的软烂泼夫嘛,泼夫!!连匹夫都不如的东西!!”
尹玛丽“噗哧”笑了起来。
“泼夫……这个词挺适合他。但小人可能更适合他。”她说。
【很好,现在是第四把刀子了】
访谈已经进行了一半,她知道后台人员正在加班加点地剪辑,录入字幕,两个小时后就能投放到电视上,她不确定姜仁旭会不会看到,或许不会,但如果他看,那她想让他知道。
“姜仁旭最厌憎的人是他的继母,他从小就鄙视厌恶她。因为他的继母明知道他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依旧为了钱嫁了进来,之后二十年忍气吞声,只是为了享受荣华富贵。”
“他因此瞧不起她,可是他自己,他自己的骨子里,恰恰是他最憎恨的,为了金钱出卖和人格的小人,可比起他讨厌的小人,他真正出卖的不是自己,不是别人,就是他的母亲!”
“幼年的时候,他的母亲被生父虐待致死,他没有能力去反抗。成长的时候他的母亲被父亲侮辱,他还是没有反抗。后来他成为了社长,把他的父亲打败了,可是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没有为自己的母亲做过任何一件讨回公道的事。他从爱没有去报复父亲,也没有为他的母亲昭雪真相。”
尹玛丽有些嘲讽地笑了起来,很轻地摇了摇头。
“五年来,我一直都这么看他演戏,口口声声爱了母亲多年,说起母亲的死就哭哭啼啼泪流满面的家伙。到头来被杀母仇人不止一次当面羞辱他的亡母是‘懦弱蠢笨的女人’,每次他都是咬牙切齿忍气吞声的样子,到头来不敢有辩驳,就那么忍了。就算后来成为了社长,大权在握,他都不肯调查母亲真正的死因,甚至都没有想过把他的父亲送到监狱去,他就那么自我麻痹,把一切都当成秘密,就那么埋藏起来了。”
“其实,这里的原因也十分简单,因为他的一切都是父亲给的。”她冷淡地说道。
“继母的别墅,仆人,珠宝,金钱,数不清的貂皮大衣是他父亲给她的。同样的,集团公司,社长的地位,亿万身家,肆意折磨他人的滔天权力,这些也都是父亲给他的。”
“当他是父亲继承人的时候,他什么都能得到,可他是母亲的儿子的时候他只是一团被父亲踩在地上的烂泥。所以他从来不愿意查找真相,即使真相就在眼前。因为得知真相的他必须做出选择,而他根本就舍不得为一个所谓深爱的死去的女人,失去一直憎恨的父亲带给他名利和地位。”
“而这或许是他毒打我,囚禁我,折磨我的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气氛已经很压抑了,最开始玛丽是坐着,后来她完全消失了力气,只能软软地卧在沙发上,但即使是这样,她的情绪依旧很稳定,或许是因为,真正崩溃的东西她早已经历过。
勇敢些,亲爱的姑娘,她对自己说道。
要镇静,孩子不能这么受刺激,但她必须这么做。
“都是你的错。”她说道。
“这是他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对我说的一句话。”
“姜仁旭每次毒打我,都会这么说,无论我那时是怎么血淋淋躺在地上,无论他做了怎样禽兽不如的事情,他都会把过错毫不犹豫地推给我,我以前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无耻到这个地步,现在我懂了,这同样是他自我麻痹的手段。”
“和出卖自我尊严的继母不同,姜仁旭是个买母求荣的人,这么多年,他罔顾生母的血仇,狗一样在杀母仇人面前讨生活,实力不够的时候他不敢为死人触怒可怕的父亲,就算成为社长,他也不愿意揭开真相,让父亲背上官司牵连他。但同样的,他也不愿意羞辱那个被他供奉成圣女的母亲,她那么神圣有悲哀,怎么能将错误推到她的身上。”
“既不肯复仇,又要证明自己深爱,还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这样一个卑劣贪婪的人,那么我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整个演播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静默地看着她,只有尹玛丽依旧淡漠地叙述着。
“我不仅仅是他母亲的替身,还是他母亲的替罪羊,我必须要犯下和他母亲一模一样的罪。”
“所以他才会用同样的方法,拼命折磨我,折磨我这个和母亲一模一样的女人。他一遍一遍毒打她,折磨她,逼她逃走再把她抓回来,无休无止却从不改正自己。”
“这就是他想要的,只要姜仁旭不停地告诉他自己,这个被毒打被折磨被自己亲手羞辱残虐的,和母亲一模一样的尹玛丽,她遭受的一切苦痛都是她本人的错。那么母亲的死同样或许也都是她自己的错。”
“这样的话,身为儿子的他就不必去为母亲报所谓的仇了,他只需要爱就可以了,用钱财,用珠宝去爱就可以了。”
“那些珠宝和华服从来都不是给我的,是姜仁旭借着我的躯壳给他生母供奉的寿材,他只要做到狠狠地殴打我这样一个卑贱的替身后,把一切罪恶和错误都推在我的身上,就能抹平一切。之后在拿着我的躯壳,施舍钱财,包裹疼爱,把她打扮的华贵无比,重新当成圣像供奉起来。”
“这样,他就能毫无歉疚,心安理得的,继承来自父亲的帝国和财产了。”
她说完,端起一杯水,用力地灌了下去。
还不够,刀子还不够,还要再狠一些,再痛一些,捅得他穿肠烂肚血流成河……他不在乎她的痛恨……如果恐惧和厌憎是他不在乎的东西,什么会是比恐惧和厌憎更让他生不如死……她要更冷酷,更凶狠,更残忍地捅他!!!!!
“我瞧不起他。”尹玛丽用一种前所未有地,温和又轻柔的语气说道。
“五年来我一直都恐惧他,厌憎他,现在想想,我恐惧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她优雅地张开嘴,声音温柔地像是一只缱绻的鸟儿。
“我骨子里觉得他下贱,真的,我打心里鄙夷他,我看不起他。”
“他恶毒又懦弱、自私又残忍,没有骨气,没有担当,道貌岸然还卑劣虚伪,枉为人夫,也枉为人子。”
“他居然还有脸去鄙视他的继母,”
“说实话,继母也好,她的儿子也好,是那个家庭里,唯一对我好的人,其实也不算好,就是正常而已,但那已经很难得了。”
“其实在我心里,我挺佩服她的,虽然当年是因为财富名利,明知姜一国家暴害妻却选择他做丈夫,之后也一直逆来顺受地过日子,可她真的是个坦坦荡荡的人。”
“她坦荡地承认了自己的欲望,也接受了自己的生活方式,她也从来没有因为自己自愿选择的境遇变得心情扭曲,通过折磨别人来取乐。在生下儿子后,她一直竭尽全力保护着他,保护这个被她带入家庭的弟弟,为他出谋划策,给他健康的教育和生活。”
“他的弟弟是个善良的人,有些懦弱,但是个善良的人。”
“不像他,从始至终又当又立,只会对着柔弱的女人发泄怨毒,他根本和继母相提并论的资格,一点都没有。”
【好了,在最后一个问题出来之前,这是最锋利的刀子了】
“其实,他完全可以报复他父亲的,不用去揭发真相,也不用去夺走集团做社长,他就完全能报复他父亲。”
她说道。
“不需要找和母亲相似的人做妻子,不需要毒打什么人,甚至不需要反抗什么。真正的温柔和疼爱就够了。”
“他完全可以做一个正直又强大的人,娶一个他真正喜欢的女孩,爱她,支持她,让他们白天黑夜地看着,仅仅是就能凶狠的折磨他们了。”
“五年的时间,他完全可以做一个温柔正直的男人,疼爱妻子,用那个和母亲一模一样的女人的幸福去折磨父亲,他完全可以在他父亲的面前真正的关心呵护他,和她过恩爱的夫妻生活,让父亲亲眼目睹面貌相同的女人在不同的男人手上,会经历怎样的截然不同的命运。”
“那时就算没有任何言语,一个眼神就可以狠狠地羞辱他,所有对妻子的真心和疼爱都会成为最毒辣又无言的嘲讽,日日夜夜嘲讽他当初行为多么的黑暗和卑劣。他们一个会是人,而一个只能做禽兽。”
“他也本可以通过他和妻子的幸福去折磨他厌恶的继母,因为人啊,总是会对近在咫尺而得不到的东西饱受折磨。”
“想想吧,一个女人,她的儿子没有姜仁旭优秀,她的生活也没有他的妻子恩爱快乐,她原本要活活目睹那个死而复生的女人在她眼皮地下花朵般被滋养疼爱,自己却饱受折磨,这本该是姜仁旭带给她最大的嘲讽和痛苦。”
她再次沉默下来。
“但姜仁旭,”她说道,“他什么都没做到。”
“他作为儿子没能让他的父亲难堪,作为丈夫没能让他的继母嫉妒,相反,他还做了最让自己仇恨的人感到快乐的事情。”
“他把他那个被父亲折磨至死的母亲,在最恨的人的眼皮底下,又用自己的方式亲手折磨了五年给他们看。”
“他憎恨父亲的暴力,到头来却让他的父亲为他的暴力更加沾沾自喜,他厌憎继母的贪婪讨好,却让他的继母为讨好更加洋洋得意。到头来只有母亲被他伤害的体无完肤。”
她说着抬起头。
“他的母亲真的好惨好惨,真的好惨,活着的时候没人能保护她,死了之后,还要被亲生的儿子亲自鞭尸羞辱。他除了殴打自己的老婆,没能伤害到任何一个仇人。最后他的母亲连血肉都要被抽出来,被儿子当做祭品去供奉跪舔他的父亲,以此换取父亲的施舍,去成为社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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