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姐姐!”许晓蝶眼中忽得有了光亮。
对面的女子身着桃红披风,在萧瑟的风雪中格外显眼。
许晓蝶放下手中的小木马,快步朝李锦芊走去,轻盈的步伐每踏出一步,与那人的回忆便清晰一分。
二人自许永廷前去南平前便是旧相识,许晓蝶那大半年病榻缠身的日子,李锦芊日日前去探望陪伴。
李锦芊握住许晓蝶拿着手帕想替她抚去额前的细汗的手,瞧见眼前之人眉眼间透出几抹愁绪,不禁止了豪爽又真挚的笑声。
“今日怎得满面愁容?”
“有何办法,我就长成这幅模样。”许晓蝶的语气带有调侃之意。
李锦芊闻言又发笑,她知晓许晓蝶并未遇见大麻烦,松下口气。
“我初次见你,你便是这幅模样,水晶心肝玻璃人,我那时想啊,这位妹妹若是能多笑笑该多好。”
李锦芊拉着许晓蝶往店铺深处走,许晓蝶回头望了望方才在门口看中的小木马,未来得及开口便被拉了进去。
“如今这世道,人人皆是刀尖上舔糖吃,百姓命如草芥,你我也无法独善其身,我只怨自己身若浮萍,力量微乎其微。”
许晓蝶随手拿起一个风车,用纤细的指尖一圈圈拨动着。
李锦芊仍笑意满满,“你就是想得过多了,你不是救世主,何必为无法普度众生而发愁,真该同我与珍儿学学如何让自己开心些。”
珍儿忽得被提名,有些羞怯地轻笑,“李小姐,我家小姐平日里很乐观豁达,今日只是不如意之事聚在一起了。”
“我知晓,这个小丫头,坚强着呢!”
李锦芊抬手掐了掐许晓蝶的脸颊,许晓蝶脸上闪过错愕和愠怒之色,攥紧的拳头结结实实在李锦芊肩头碰撞出声响。
“你看看,我说她坚强吧,这不就来反击了?”李锦芊拍拍肩膀,露出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情。
“大家闺秀怎得还动手啊?况且你打不过我的,我会武功!”李锦芊轻松躲开许晓蝶的“进攻”,对面之人闻言停下玩闹,改了严肃的面色。
“李将军仍是不许你习武吗?”许晓蝶关切地问。
李锦芊也恢复正经,拿起一串桃胡把玩起来,沉默片刻开口,“不许又如何,我如今的本事不也是偷学来的。爹爹能驰骋沙场,凭什么我就理应困守闺房?
世人皆说女子应知书达理,相夫教子,我偏不,我就要上战场做将军。”
李锦芊面无波澜,道出了自己心底最深的,对这世间的怨怼。潇洒豪放之人,亦有难以言说的苦衷。
许晓蝶拉住李锦芊的手,露出宽慰的笑,
“姐姐,你有此抱负我全然理解,只望姐姐能保重自己。
未来之路皆是未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此前也并非没有过女子从军的先例,我相信你定能成为一位战功显赫的将军。”
许晓蝶此番话,虽道得真诚,但却极为心虚。
她曾心心念念的种种期盼,都被现实狠狠摔碎,如今她也不知,对未来的期盼究竟是增添动力,还是为日后的失望埋下一颗种子。
“我决不轻言放弃,但愿上天眷顾,能让我有机会施展身手。”李锦芊自嘲地笑笑。
“爹爹不准我习武是为我好,我都知晓。
这些年,柳家越发嚣张,权倾朝野,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
不习武,不立功,便是远离了是非之地。
只可惜爹爹满怀抱负,却再难有出头之日了。”
李锦芊的话语引得许晓蝶一阵心酸,她的父亲当年若不是形单影只,也不会落得那般下场。
愚臣、奸佞当道,清白反倒成了罪过。
“有心之人若是想要加害于你,躲是万万躲不过的,唯有奋起反抗,才有一线生机。”许晓蝶低下头,眉头紧锁,片刻后又释怀地一笑了之。
李锦芊揽过许晓蝶的胳膊,贴近她问道:“你还在为你父亲的事耿耿于怀?”
“自然,有些人妄图一手遮天让所有事实都石沉大海。
只可惜他们不明白‘黄金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究竟是何意。这些原委,我终有一日要挖出来。”
许晓蝶改了温和的语气,坚定中带着几抹发狠,平静的目光下掀起波涛。
李锦芊心中升起的无名之火,似蚂蚁般啃食着她,
“这家人怎得这般可恶!”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几声嗔笑。
“哎呀!李姐姐这是怎么了?”
二人齐齐回头,方芷柔笑里藏刀的面庞映入眼帘,她这般模样,当真像极了柳如霜,许晓蝶心生烦意,见那人并未喊自己,便扭过头不搭理她。
李锦芊则正像是发射出的箭寻见了箭靶,又碍于礼貌并未有不敬之色,只冷冷道了句:“无事。”
实则李锦芊心中已将那人骂了千百遍,若问为何对方芷柔如同对待瘟神,那便是因只要有此人出现的场合,必定会从她那里生出事端。
方芷柔斜睨着并未搭理她的许晓蝶,转而用沾着脂粉气的手去拉李锦芊,不忘寒暄,
“可是有谁招惹了姐姐?
无人教养之人德行自然会差些,能发出声响也是苟延残喘,亦或是不要脸面地奉承,姐姐千万别跟丧家之犬一般见识。”
李锦芊并未听出方芷柔的言外之意,只当她是习惯了尖酸刻薄,嫌弃地避开伸向自己的纤手,
“习武之人不喜欢拉拉扯扯,方小姐自重!”转而却拉起许晓蝶准备离开。
许晓蝶却迟迟不动作,气氛缓缓凝滞,周遭的温度仿佛随着几人的呼吸渐渐降低,珍儿见形势不妙,便转移话题:“小姐,您方才不是想买小马驹吗?咱们再去看看。”
许晓蝶无声回绝。
方芷柔尴尬地收回手,原本巧舌如簧、血口喷人的快意此刻荡然无存,许晓蝶暗藏利刃的沉默使她感到心虚与不适。
她所料想的是,许晓蝶会冲她大发雷霆,她便有机会在众人面前颠倒黑白,然而现实却截然相反。
几人皆默不作声,渐渐与身旁的嘈杂隔绝。
许晓蝶冷着脸默不作声地朝方芷柔的方向走去,那人面上嚣张依旧,脚下却胆怯地后退了两步。
怎料许晓蝶未曾将目光分给方芷柔丝毫,而是在她身后的铺子上挑选着手串,望着圆润的珠串,她放松下来,口中缓缓道,
“巧言如簧,颜之厚矣!
正讽刺的是那些自以为坐拥荣华富贵,处处挑拨离间、徒生事端之人,空有其表,内里的教养凤毛麟角,就如同这串染了色的“珠宝”,之所以价格如此低廉,便是因其实则是为草皮制成,华而不实。
逞一时口舌之快,旁人皆唯恐避之不及,以洒脱骁勇自居,实则无一丝胆识,有人管教,行事举止却似丧家之犬,当真可悲!你我确不应同这般可怜之人计较。”
许晓蝶一边拿着珠串为李锦芊笔画,一边有意用方芷柔能听见的声音说着这些话,正等待着那人的心理防线崩塌。
事实正如许晓蝶所料的一般,身后传来了方芷柔的质问,引来众人的目光。
许晓蝶却并未理会,拉着想同方芷柔理论一番的李锦芊走出店铺,并在门口买下了那匹小木马,徒留方芷柔一人在店内遭受着他人的评头论足。
“小姐,您何苦非要跟许家小姐不对付?”
“他们家处处压咱们一头,姨母因她父母遭人嘲笑,又常年被皇后欺压,许丞相在世时,亦是没少让父亲吃哑巴亏,我与她之间的争斗,自出生起便注定了。
她越是这般四两拨千斤,我便越是不甘心!终有一日,我会让她,让与她站在一处之人皆跪倒在我面前求饶!”
仇恨的种子一旦埋下,便再难消除,久而久之,会变为执念,困人一生。
归家之路上,李锦芊略感遗憾:“起初我拉你走,是因我们并未有正面交锋,可后来便不同了,若是有人冲我那般大喊,我定是要同她理论一番的。”
许晓蝶轻笑,并未埋怨李锦芊未听出方芷柔最初对自己的侮辱,心中的阴霾反倒一扫而空,
“她大发雷霆,足以证明我正中她下怀,自有她尝到苦头的那一刻,哪里需要咱们去争辩,她既然喜欢含沙射影指桑骂槐,那我便还给她。”
二人走了一段后分道扬镳,许晓蝶望着李锦芊离去的方向,转身朝宫城走去。
此时,宫内也正唇枪舌战。
渡红尘:宫吟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