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庭
萧瑾穆观望着萧辰桦在凌冽的寒风中将一支支箭矢射出,欣慰的笑容下,掩藏着耐人寻味的神色。
萧辰枫站在一旁的松树下,一身白衣将他与四周的白雪融为一体,北风为他苍白的脸颊增添了几抹红润,又不时令他那一双桃花眼染上湿润。
少年柔和的目光所及之处,泛红的指尖正笨拙地用丝线固定着一个玩偶。
“辰枫,一同过来。”萧瑾穆发话。
萧辰枫将玩偶塞进袖中,弯了弯嘴角,朝萧瑾穆走去。
萧瑾穆仔细端详着这个小儿子,眼里流出几抹少见的温情,“身子可好些了?”
“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如今已然痊愈,多谢父皇关心。”萧辰枫轻笑,回给萧瑾穆同样温和的神情。
“试试这把剑。”宝剑被送至萧辰枫面前,也引来了萧辰桦的目光。
萧辰枫一改虚弱的形象,剑出鞘的声响是他亮相的预示,洁白的衣衫与风缠绵,清脆急促的剑音成了这场盛宴的点缀。
剑柄在少年手中灵活地运转,轻盈的身体在皑皑白雪间舞动,力量与美感并存。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六弟好剑法!”
萧辰桦的夸赞击碎了萧瑾穆面上凝结的不可置信,将他带回现实,那人扯了扯嘴角,眼里方流出真心的喜悦,
“身子的确恢复得不错,朕这把剑即日起便赠予你!”萧瑾穆未曾过问萧辰枫剑法进步的原因,距离他上一次亲眼见到皇子们练武,已是三年前了。
世人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更不必言是三年。
“多谢父皇!多谢二皇兄!”萧辰枫接过宝剑,恭敬地行礼,亦是不忘向萧辰桦道谢。
“客套就不必了,平日里少见你练剑,原是深藏不露啊。”萧辰桦颇有意味的话,引得萧辰枫心中阵阵不悦。
萧辰枫按耐住心中泛起的厌恶,面上仍是温润如玉,开口时却带着丝丝疏离,
“如此说来,便是四哥的功劳了,儿臣近些年的剑术,皆是由四哥提点。”萧辰枫并未理会萧辰桦,转而对萧瑾穆说道。
此话虽是对一人说,却一语双关,一是他知晓萧辰桦与萧辰安势不两立,以此回击方才的挑衅,二便是借此为萧辰安美言几句。
萧瑾穆闻言面露不悦,叮嘱几句后便借口离去,离开前给萧辰桦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萧瑾穆的离场,为气氛增添了几抹火药味,萧辰枫收起笑容,不曾有一句言语,朝原先站着的树下走去。
“且慢。”萧辰桦严肃地喊住萧辰枫。
白衣少年碍于情面止步回头,又挂上了不及眼底的笑,“瑞王还有何事?”
“幺弟,怎得连皇兄也不愿唤一声了?”萧辰桦说着便伸出手在萧辰枫肩上轻拍几下。
“我从不与人过分亲近,瑞王有事直言便可。”
萧辰桦面上闪过失落,敛了嘴角佯装的笑,改为讥讽的冷笑,
“从不与人亲近?本王看你同老四倒是肝胆相照。”
萧辰枫未曾回复,对面之人继续道,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本王将你视作弟弟,奉劝几句,不该来往的人别来往,不该听信的话别听。”
“多谢提点,天气寒凉,早些回宫歇息吧。”萧辰枫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片刻后,一抹高大的身影挡在了萧辰枫面前。
萧辰枫微微皱眉,知晓无论如何躲不过此人,便用眼神接受他的喧战。
“既然六弟不给本王这个面子,我便直言不讳了。
我不愿折损你,作为兄长我心疼你多年来病榻缠身之苦,父皇为做补偿自幼起便最疼爱你,你应当为自己日后的安危有所谋划。
如今太子办事不力有失德行,你应是知晓站在哪一方才对自己有利。
你自幼与我交好,定是听了他人挑拨才同我渐行渐远,柳氏多年来同皇后娘娘势同水火,日后若是那人顺利登基,淑贵妃能容你与娘娘好过?
虽说人心难测,你不愿信我情有可原,但两害相权取其轻,你安分守己我绝不会与你为敌,何况楚家与白家世代交好,看在情面上我也会护你周全。
莫再听信谗言,与我为伍才能保你高枕无忧!”
萧辰枫忽得嗤笑,他挽起衣袖,露出手腕上一道可怖的伤疤,
“皇兄可还记得这道疤?”
“自然记得,那日突发山崩是我未护好你,但我因崴了脚力不从心,事后也是追悔莫及,你伤重要害,失血过多命悬一线,几十里的祈福之路是我拖着受伤的腿走下的。
不仅如此,我还日日为你送去上好的药,莫不是因此事记恨于我?”萧辰桦面露疑惑,更有几分委屈。
“两年前那日外出,皇兄究竟是未护好我,还是趁乱在我眩晕之际将我推下山崖,恐怕你最为清楚。”
萧辰桦眼中闪过震惊与不安,一时语塞,他攥紧拳头,骨节发出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那段时日,四哥失势,没能与我们一同前去围猎,你便想趁此机会拉拢我,盘算以虚情假意让我对你心生感激,再旁敲侧击离间我与四哥,不过未曾想过我全然知晓吧?”
萧辰枫不给萧辰桦辩驳的机会,乘胜追击,
“我本无意卷入你们二人的争斗,只当你们是我的兄长,曾经在我眼中,你们皆是正义之人,却不曾想你这般心狠手辣、残害手足,想来即便那日没有突发山崩,你也会找寻其他机会对我下手吧?
回想起那些苦不堪言的日子,四哥待我却从未有半分假意,多次为探望我被贵妃责罚,你们二人,谁为朱,谁为墨,我自然明了。”
萧辰桦见面前之人难以说服,自嘲发笑,
“这些年,一直装作不知晓,当真苦了你了!”此话无疑是承认了当年的行为,也宣告了二人的表面情义就此终结。
“不过即便如此,你若是执迷不悟与他为伍,不仅会失了父皇的宠爱,日后更是会葬送自己安稳度日的资格,我虽利用过你,但却能保你余生无忧,其中利害,怕不是你装作不在乎便当真不存在的。”
萧辰枫平静开口:“我只愿坚守心中本分,无意寻找靠山,更不会因一己私利做出有违初心之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你口口声声道护我周全,但仍会在为达成龌龊目的之时舍下我,你所说的利害,我了然于心!”
萧辰枫抬头望向空中盘旋的雄鹰,缓缓道来,“君子论迹不论心,无论你幼时是抱着怎样的目的对我好,曾经我也是真受过你的恩惠。
两年前的事我从未同任何人讲过,一是因我并无证据,二也是对你先前照料的报答,但从那日起,你便不配再与我论情了。
今日揭穿,是欲告知你我并非易摆布之人,四哥此次办案出差错,你以为我当真不知是你动了手脚?”
萧辰桦眼底划过狠厉之色,朝萧辰枫逼近几步,紧蹙的眉似是要将面前之人夹个粉身碎骨。
“你是铁了心与我为敌,无妨,你若是能拿出证据证明是我所为,我反倒敬重这样的对手,只怕到时我们刀兵相向,你们沦为手下败将。”萧辰桦冷声道,语气中夹杂着挑衅。
“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恕不奉陪,瑞王保重!”
萧辰枫绕过萧辰桦,在那人的注视下离去,脚下积雪吱呀作响,面上愁容随着身后的脚印变长渐渐消散,他心中无惧,亦无悔。
两炷香后,马车在夕阳的余晖中停在了东宫前,萧辰枫掀起车帘,深深地望向那堵难以逾越的宫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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