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哲认识腾翼的时候才十六岁,那时他在一家餐馆里打工,因为未成年,老板只让他在后厨干活,有时候赶上客人多,服务员人手不够忙不过来,也会喊他去前面帮忙。
老板人不错,对孔哲挺照顾,知道他家出的事,也没整啥“试用期”,孔哲还没干满一个月,赶上发工资,老板一视同仁,还找人给他办了假身份证和暂住证,孔哲当时都给老板磕头了。
领了三个月的工资,孔哲愣是一分没花,全部存着,终于在郊区低价租了间小房,将有病母亲从老家接出来照顾,看病吃药方便了许多,抑郁狂躁的症状好了很多。
餐馆的工作非常辛苦,起早贪黑,没有假日,收入又低的可怜,以前管吃管住,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挣的工资可以全部攒下来,内心充实又有希望。如今两个人的生活费、房租、母亲的医药费,月月令他捉襟见肘,入不敷出。
每当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他一个人骑着电动车,穿越大半个城市,灯光驱逐夜色,疾风夹带尘土,他会下意识的加速,不顾一切地向前冲,仿佛出路就在下一个路口,他从不戴任何护具,喜欢在风中自由的感觉,长久的压抑和一天的疲倦,会在这短短的四十分钟的路程里,释放清空。
到家已经快半夜一点了,他小心翼翼的关上院门,锁好车,充上电,轻手轻脚的上楼。家里黑着灯,母亲坐在餐桌前,守着凉透了的饭菜,那是孔哲早晨上班走的时候给她准备好的,一口未动。
孔哲赶紧洗手换衣服,倒杯水放在母亲手里,看着母亲微笑着说,“我去给您热饭。”
“你先吃,我等你爸和你妹妹。”母亲两眼放空,神经质的絮叨。
“我不是跟您说了吗?他们在老家。”孔哲搀扶着母亲坐在沙发上,拿块毛巾围在脖子上,刚热好的饭菜拌了一碗,一勺一勺地喂。
母亲闭着嘴巴,躲闪着送到嘴边的勺子,“我等你爸爸和你妹妹。”
“我爸刚还给我打电话,说家里活忙,让您听话,在这好好治病,等他忙完家里的活,就带着妹妹来看咱们。”孔哲麻木地重复着千篇一律的谎言。
“我等你爸爸和你妹妹……”母亲说着,站起身走进卧室,穿着鞋躺下。
孔哲没办法,热了杯牛奶哄着她喝完,又喂了药,准备打些热水为母亲洗脸,端着水盆从浴室出来时,人已经睡着了。
收拾妥当,二点多了,孔哲累得挨枕头就着,睡得正香,听见外屋有响动,他习惯地往旁边摸,空的!
孔哲瞬间从浅睡中清醒,一翻身从床上下来,借着月光,看见一个人影在客厅里收拾东西,他疲惫地叹口气,看了看表,凌晨4点半。
“妈,大半夜的您这是干嘛呢?”孔哲拿过母亲手里的拖把,语气有些烦躁。
“你不是说你爸要来看咱们吗?我把家收拾收拾,你看这乱的,他看见又该嚷嚷了。”母亲不知所措,四下看一看,急急忙忙地又去厨房拿了一块抹布出来,盲目的乱擦一气。
“我不是说了,他们过一阵子才来,你别折腾了,赶紧睡觉吧,这才四点钟,我明天还要上早班。”孔哲没好气地说,夺过母亲手里的抹布,往茶几上一扔,搂着母亲的肩膀半推半劝地往卧室走。
“你别推我,”母亲不高兴了,扭动着肩膀后退两步,从孔哲的手臂里挣扎出来,“我不睡,我要出去买菜,等他们来了就能吃上热乎饭,给我点钱。”
“现在天还黑着呢,卖菜的都没有出摊儿呢,你去哪儿买?你别闹了,我求你了,我真的很累。”母亲说不通,哄着劝也劝不住,又困又烦,一筹莫展,他都想给他妈跪下了。
母亲愣愣的看着他说:“我渴了。”
“好,我去倒水,你回屋躺会儿,听话。”
看见母亲突然不闹了,孔哲也没有多想,正在厨房找杯子的时候,就听见大门“咣”的一声,他马上意识到,他妈又偷偷的地跑了。
孔哲救火似的跑到门口,冲下楼梯,一把抓住母亲的手腕,一手立刻捂住她的嘴,大半夜的他不敢弄出声,生拉硬拽回来,小心地关上房门,任母亲疯了一般地扑上来。
母亲被挟持得发了狂,死死地咬住孔哲的手臂,眼里全是骇人的仇恨。
孔哲站着一动不动,像一棵在暴风骤雨下,屹立不倒的小树,勉强支撑着。
这是他赎罪的方式,是他该受的惩罚,面对母亲的“虐待”,心里没有一丝怨念,自从爸爸和妹妹死后,孔哲只有通过这种方式,内心才会获得短暂的安慰和轻松。
母亲胡乱地扇他耳光,脖子上瞬间有了几道抓痕。
“对不起,对不起……”孔哲软弱地道歉,用手护着自己的脸。
闹了一阵,母亲累了,去了筋骨似的瘫坐在地,发出压抑的呜咽。
孔哲心疼地蹲下将她抱到床上,母亲像个小孩,双手紧紧地搂着他,躺到床上仍不肯放开,他只好跪在床边,将头埋进母亲怀里,直到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他又能感受到母亲的体温和心跳,突然幸福地想哭,像回到了从前,这种感觉令他爱上了这个姿势,时光若能倒流,他愿长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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