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打在你身痛在我心

“我叫你贪便宜，随便要人家东西！叫你随便上陌生人的车！叫你这么晚回家！你长本事了是吧？连我也敢骗？你以为人家带你吃喝给你买礼物就是对你好？啊？你是人傻主意大呀，那些个公子哥儿心里想什么，我最清楚！叫你贪慕虚荣，啊？都谁教你的？我告诉你，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今天你就给我记住了，听见没？”

　　“哥啊……不，不敢了……呜呜呜……”

　　程楠满脸的鼻涕眼泪泛着亮光，像裹了一层蜡似的，更成了瓷娃娃，红肿的眼睛半开半合，委屈透了。

　　顾宜年不看还好，一看心里不是个滋味，程楠发白颤抖的嘴唇下一排清晰的齿痕，那是受痛不住又不想令他担心的样子，曾经那个被烧伤折磨的死去活来的男孩，也是这般隐忍过，他曾咬牙发誓有生之年再不会让他受一点伤害，吃一点苦头。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你我记住了！再有下次，看我轻饶了你的。”顾宜年喘着粗气警告。

　　“哥，我再也不敢了，你别生气，以后都不见那个人了。”程楠带着哭腔保证。

　　看程楠得了教训，顾宜年动了恻隐之心，冷静了片刻，再开口语气缓和了不少，“今晚到底干什么去了？”

　　程楠止住抽泣，瞟了一眼地上的盒子，慢吞吞地蹲下，呲牙咧嘴地打开盒盖，拿出一副崭新的鱼竿，“哥，这个给你。”

　　顾宜年的心一下子化成水，眼眶一热，眉毛动了动，一句话硬在喉头干咳了两声，最终没能说出口。

　　这鱼杆在他的购物车里放了两个月，一直没买，一直没删，程楠问过他，他随口一句“刚给你交了学费，缓缓再说。”便成了小孩儿的心病，到最后给他整了这出。

　　“哥不要，还给人家。”

　　“这是我自己的钱的买的。”

　　“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在鹏哥那儿挣的，”看见顾宜年怀疑的眼神，程楠着急地强调，“真的，还有我攒的零花钱。”

　　“撒谎，张鹏给你开多少钱，我还不清楚？说实话，谁给你的，你知道这玩意儿多少钱吗？你……想气死我呀。”

　　顾宜年说得激动，刚平息的火气又一个劲儿地往上冒，弯腰捡起尺子，抬手威胁程楠，吓得程楠捂着屁股就往后退，“我没撒谎……”

　　此时，张鹏在门外，将门铃按到瘫痪，他听见屋里动静不小，可又不敢砸门，只得一遍一遍地和门铃较劲，等他一进门儿，顾宜年赶紧顺坡下驴，对程楠他是再也狠不下心教训，有张鹏一搅和，虚张声势吓唬警告一顿完事。

　　“钱是我给的，这不咱楠子表现好，受欢迎吗？你不知道，光粉丝送的礼物和花都卖了不少钱。”

　　“得了，你可别没完没了的，楠子一小孩儿，什么名牌不名牌的，他也得懂？鱼竿的事交给我，完事我跟腾少说清楚，放心再没下回了，我将功补过行不行？”

　　“你还有脸跟我保证，我没你这兄弟！”

　　“我错了老大，你骂得对，要不你也抽我一顿得了。”

　　顾宜年被气得哭笑不得，做样子踢了一脚，张鹏夸张地哎呀呀怪叫，压抑紧张的气氛立时冲淡，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折腾了一晚上，顾宜年从浴室出来已经快凌晨二点了，他端了盆温水，拿上药膏，轻手轻脚地挨近程楠的床边，温柔地唤道：“睡了吗？”

　　程楠当然睡不着，闭着眼睛躲在被子里不出声，顾宜年看见被子动了动，知道小孩儿委屈还在闹脾气，也不多话，放下脸盆，挨着床边慢慢坐下，伸手搭在程楠身上，轻轻拍了拍，“这么睡不觉得憋气吗？”

　　他将被子向下拉了拉，露出程楠的半张脸，心疼地看着，程楠倒像是被扒了衣裳，没脸见人似地快速用手挡住眼睛。

　　“还疼不？哥给你擦擦，上点药。”

　　顾宜年柔声哄着，往下扒拉程楠的胳膊，程楠倔得不肯顺从，一听顾宜年服软来安慰，委屈卷土重来，咧开嘴抖着肩膀开始无声抽泣。

　　“没出息样儿，打你两下不应该啊，你还委屈，瞅你干的啥事，哥担心了一晚上，饭都没吃。”

　　顾宜年看见程楠就是哭也不理他，心软得犹如水母，俯下身子将程楠搂进怀里，脸贴上去在头顶来回蹭，嘴里哄宝宝般地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宝儿，不哭了不哭了，哥不该打你，哥就是气急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乖啊。”

　　程楠最吃这一套，好哄，不一会儿平静下来，红着眼睛看着他哥提要求，“那你答应给我买摩托车。”

　　“好好好，买。”看程楠缓过劲儿来，顾宜年笑得如释重负。“来，哥给你擦擦，出了一身汗，这粘粘乎乎地，不难受啊。”

　　顾宜年浸湿了毛巾，伺候病人似的，仔细周到地将程楠的手脸脖子脚趾擦了个遍，“今儿也不用洗澡了，来，转过去，哥给你上药。

　　上药按摩的过程很不顺利，顾宜年笨手笨脚，弄得程楠受了二茬儿罪，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了闸门。

　　顾宜年紧张地一身虚汗，手都不知道该揉哪里，这会儿他恨不得替程楠疼，一边往伤处吹气一边加快动作。

　　煎熬的时刻终于结束了，程楠从枕头中重新露出一张哭泣的脸，虚弱地说：“哥，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嗯，哥知道，来，哥背你在屋里溜达溜达，晾一晾药吸收得快。”顾宜年熄灭了灯，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背着程楠在客厅转悠，轻轻地晃啊晃，程楠头垂在顾宜年的肩头，哼哼唧唧地撒娇。

　　“哥，明天我想吃肯德基。”

　　“好。”

　　“哥，明天给我买上次看的那个帽子。”

　　“嗯，行。”

　　“哥，明天我想休息不去上课。”

　　“嗯，好……嗯？不行！”

　　“可我屁股疼，走不了路，都没法坐。”

　　顾宜年扭头看程楠扁着嘴抽抽鼻子，妥协了，“好吧。”

　　“谢谢哥，我爱你！”程楠激动地直起身子，扯到后面的伤口，痛得直抽凉气。

　　“唉……”顾宜年一惊，险些把程楠摔地上，“臭小子，老实点儿，看摔了你的。”

　　程楠嘿嘿地笑，将顾宜年搂得更紧了。

　　“宝儿，对不起。”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顾宜年又开口，“那个鱼竿，哥很喜欢，哥收下了，谢谢宝儿。”

　　“哥——”程楠又委屈了，一声呼唤，荡气回肠。

　　顾宜年背着程楠晃悠了半个小时，终于把小祖宗晃迷糊了，自己也体力透支，双双躺倒在床，看着程楠天使般的睡颜，顾宜年无限怜爱，手指轻扫过程楠的发际脸颊，像是抚过绝世的精美器物，小心翼翼，心生感动。

　　“对不起，我的宝儿。”顾宜年喃喃低语。

　　程楠嗯哼了一声，翻了个身，抓过顾宜年的手掌压在脸下，稚气而真诚地说：“没关系，哥哥。”

　　顾宜年顺势侧了身子躺好，从后面轻揽着程楠，将他抱在怀里，“睡吧！”

　　“嗯。”

　　“乖。”

　　窗外，清辉遍洒，秋虫浅唱，树影伴着微风安抚躁动了一天的城市，顾宜年将鼾声渐起的程楠更紧地向怀里搂了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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