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顾宜年一大早就接到了市里领导下来调研工作的电话,之前有个社会影响颇大的灭门案子一直是他负责的工作,这次局领导专程下基层视察,还带了几个邻市的队长,要以他手里的这个案子为例,与兄弟单位进行经验交流。
这事除了顾宜年没人能比他更胜任,何况上边钦点了他,常局便十万火急地召回了正在放假的顾宜年。
“我下午一点的火车,现在收拾东西都怕来不及,您就不能找别人?”
“少废话,你这不还没走吗,事发突然,赶紧的!哦对了,中午还得陪领导吃饭,你的票得改签,这事让小罗去办。”
“我……”顾家年心里惦着程楠,被突如其来的政治任务搞得窝火
“别磨叽了,这都八点半了,领导九点就到,这种场合迟到可是大忌讳?”
“这他妈地球离了我还不转了!”顾宜年被逼无奈,没忍住跟领导爆了粗口。
“你说什么?你小子这还没怎么着呢,你眼里就没我了,等你来了的,先给我做100个俯卧撑,反了你了……”老常气急败坏地威胁。
不等老常说完顾宜年就挂了电话,手里拎的早餐往垃圾桶一扔,看着还冒着热气的生煎一阵心疼,这可是他一大早排队买的,程楠最爱吃的“杨记”。
程楠饿着肚子,苦苦等了一上午,只等来一通电话,还是顾宜年打给张鹏的,看着张鹏一脸心虚的瞅他,搓着手小心翼翼地说话,十足理亏的模样,程楠呼吸慢慢急促,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儿。
“别呀祖宗,你哥说他中午一定回来吃饭,他不生你的气了,还要跟你道歉,说特想吃你做的炒饭,让咱俩上午去超市买菜呢。”
程楠抱膝坐在飘窗上,一夜噩梦不断,现在神情困顿,面色苍白,他将脸埋进臂弯,一言不发。
“走吧,咱出去逛逛,想吃什么哥给你买。”张鹏走到窗前,摸了摸了程楠的头顶。
“他说好一早就来的,说话不算数,总当我是小孩儿骗。”程楠抬起头一脸无所谓的地说。
“楠子,下来,坐这儿,窗台上凉,听哥给你说,”张鹏把床边的拖鞋摆到程楠脚下,领着小孩坐在床边,“你得懂事,你哥外调是好事,男人干事业,谁不想往上爬,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咱千万不能拖他后腿,一会等你哥回来了,咱们开开心心地给他践行,怎么样?我们楠子最乖了!”
程楠听了不为所动,懒懒散散的表情,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张鹏一看就知道自己说了半天,这孩子一句也听不进去,他有自己的想法和认知,而情绪这东西也不是一个小孩可以控制的,闹就闹吧,时间一长就习惯了,他也不擅长儿童心理学,所谓“劝劝”,就是哄着许些好处,也就没啥大招了。
“走吧,穿衣服,中午想吃啥?看哥给你露一手的。”张鹏根本不会做饭,厚着脸皮夸下海口,实在是没话找话,只为了让程楠快点恢复“正常”。
“哥,我累了,想再睡会儿。”程楠轻声说,脱了鞋爬上床,拽过被子把自己连头裹进去,身体卷成婴儿的样子,均匀的呼吸。
“好吧,你再睡会。”张鹏本想将被子往下拉拉,担心程楠气闷,看见顶端的折痕,那是被人从里面死死揪住的皱褶,心里一软,叹了口气,在他后背轻拍了拍,真不知该如何安慰。
“等着,我去买菜,哥给你买‘费罗列’,还有冰激凌”。
张鹏调整情绪轻快地说,忽然而起的热情中带着一份剧情强制转换的突兀,没时间顾虑太多,他得把这“灰色”的基调变得欢快一些。
程楠“嗯”了一声,消极的情绪异常明显,“忧郁” 仿佛令他一夜之间变得成熟,有些事情,他看清了自己的局限,没有人能一直陪着自己,此刻他正试着克服顾宜年离开的恐惧,与孤独相处,他想就这样一直睡去,在一个温暖舒适封闭的空间,没日没夜,无思无虑,做个长长的梦,一觉醒来,时光流转四季,顾宜年身披阳光,面带微笑地凑到他面前,像每一个清晨唤醒他一样,声音低沉温柔,带着清爽的薄荷味,一遍一遍:“狗宝儿,该起了!”
防盗门刚关好,程楠就悄悄下了床,他写了一张纸条,放在门口,然后锁好卧室房门,重新躺下,闭上眼睛在黑暗中静静等待,他睡不着,脑子又乱又痛,这里也没有止痛药,时间缓慢地如同挣扎,眼泪染湿了半个枕头。
期间他半梦半醒,听见敲门声,就含糊地应一声,张鹏也没多想,当小孩是真困了,眼睛只盯着厨灶上的炖肉和飞速而过的时间。
顾宜年没能兑现承诺赶回来陪程楠吃最后的午餐,电话里只匆匆交待了一句,便没再说什么,张鹏看着一桌子的“四凉四热八碟菜”,心想这回真要凉凉了,程楠锁着房门咋叫都不出来,就说自己不饿要等顾宜年回来,一个赶不回来,一个偏要等,这是一道无解难题,张鹏认命交了白卷,摊开两手坐在沙发上等顾宜年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程楠迷迷糊糊快要睡去的时候,突然心里一慌,猛然清醒,带动心脏一阵狂跳,他听见了顾宜年的声音,立刻弹身坐起,掀被下床,一步跨到门口,手指碰到门锁的时候愣住了,他多想像往日一样,冲出房门,跳进顾宜年怀里,无所顾忌地撒娇抱怨,享受怀抱与安慰……
生平第一次,他试着努力压抑自己,把如潮的情感固牢在平静的身体内,虽然强大的冲击力令他身子一阵阵发抖,然而脆弱一旦被人看见就再也无法伪装,面前的这扇门是他最后的依傍,虽是两人现世之隔,却能保证生活的按部就班。
顾宜年“砰砰砰”地敲门,着急又不能发火,他闯了六个红灯,下了车都是用跑的,一路赶来,胸腔发出吁吁的短频呼吸,喉咙干涩难咽,着急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头儿,喝口水。”小罗递来一杯水,他一直跟着,担心顾宜年把改签的车再误了。
看着顾宜年喝完水,罗兵背过身小声和张鹏打听,“一直没出来?”
张鹏无奈地点点头,一筹莫展,“十几个小时了,没吃没喝,不理我,只有这个。”
张鹏把程楠的字条展开给顾宜年看:哥,对不起!
顾宜年鼻子一酸,将纸条揣兜里,再抬手敲门时,变成了轻扣。
“宝儿,你把门开开,哥跟你说句话,哥想看看你。”顾宜年的语气极尽温柔,已不再是哥哥对弟弟的劝慰,而是爱人之间的请求。
程楠扒着门无声地哭,顾年宜敲一下,他就回应一下,他本来准备好说些识大体的话,话到嘴边却又演不下去,他还是没办法释怀,对顾宜年义无返顾的离开,除了不舍更多的怨念,又无能为力,哭声变得越来越大。
“哥发誓这是最后一次离开你。”顾宜年听见程楠失控的哭声,哽咽地说:“等哥回来!”
程楠:不能开门,失去了最后一道防护,他一定会在顾宜年面前崩溃,变回之前的任性和不讲理,撒泼打滚地要他留下。
顾宜年:不要开门,面对那张泪流满面的脸,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其实所谓事业前程,在他眼里真的是过眼云烟,这么多年他非常清楚自己所欲何求:还师傅公道,为程楠守候。
余生守着程楠,远走高飞,所有的是非流言便无法在他心中存活,因为没人在乎陌生人的眼光。警察这工作他都不知道能干到哪天,前程和事业就很扯淡了,所有的纠结只是时机不对,眼下他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着身不由己,为了工作只能抛下程楠,他在心里发誓,将来无论结果如何,这都是他们最后一次分离。
顾宜年走了,带着遗憾和不忍,嘱咐张鹏好好照顾程楠,临上车前,他望向身后的高层,排列紧密的窗口看着使人眼花,阳光返射入眼晃得他找不着目标,他知道程楠一定会看着他,于是面对大致的位置他凝望了片刻,狠心钻进了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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