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走着走着就散了
秘书订的是晚五点飞T城的机票，腾翼四点候机的时候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周慧因急性肠炎昨晚入院治疗，目前情况稳定，让他不必担心。
“你妈怕你担心，所以现在才让我给你打电话，公司的事办完了吗？还顺利吧？”
“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我可以提前飞回去的！”腾翼听了恼火，一时忘了礼貌。
“你别急呀，已经没事了，有我和孔哲在呢。”王主任不跟腾翼一般见识，碍着周慧的面子，耐着性子好言解释。
“我妈给孔哲打的电话？”腾翼有点吃醋，到底谁是他儿子。
“不清楚，你妈刚好点，需要休息，我没问她，昨晚是孔哲把你妈送来医院的。”腾翼听了一皱眉，对自己瞬间的心软表示不满，已经拿定的主意不可能改变。“我知道了王叔，谢谢你照顾我妈。”
“嗯，你路上小心，别赶。”
“好。”
电梯“叮”地响起，腾翼抬头确认五楼到了，侧了侧身子，从一个送饭家属的后面挤了出来，507在右手第二间，门牌上写着周慧的名字。
房门没关严，可能是为了空气流通，周慧的床位正好挨着门口，有两人的对话隐隐传出，他听出了孔哲的声音。
“干妈，您再喝点。” 孔哲举着勺子，吹吹凉。
“好。”周慧虚弱地说，“粥熬得不错，比小翼做得好吃。”
“昨天您吐了一晚，吓死我了，医生说您伤了肠胃，最近一段时间要多喝粥调养，我天天给您煮好不好？”孔哲讨巧卖乖，像个“小棉袄”似的贴心周到。
“好孩子，这次多亏你了，等小翼回来，我再好好跟他谈谈。”
“哦，”孔哲一听有些闷闷不乐，低头搅拌碗里的粥，再说话时声音变得哽咽：“这次都是我的错，不怪我哥。”
“有错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就过去了，他停了你的职，正好你可以多陪陪我，自家人能有啥隔夜仇？”
“我还是怕……”
“别怕，有干妈在呢！”
“妈——”腾翼推开门走了进去。
周慧和孔哲扭头一看是他，周慧面带疲倦的笑容，有些惊讶地问：“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七点才到吗？”
周慧上下一打量就知道腾翼是从机场直接过来的，不由得埋怨：“我这都没事了，你应该先回去休息一下再来。”
“我这不担心您吗？怎么回事？”腾翼看了看病房环境，又看了看输液瓶的名称，“输了多久了？”
“就是吃了点隔夜的东西，又着了凉，老年人肠胃弱就给自己作病了。”周慧自嘲道，她往床边上挪了挪，空出一块让腾翼坐。
“您真是……”腾翼站着没动，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好了好了，你可别再训我了，我病还没好，难受着呢，以后一定注意。”
周慧一撒娇，腾翼立马没了脾气，探身为她掖好被子，才有空意味深长地瞟了孔哲一眼。
自打腾翼进来，孔哲就低着头，一动不动像等着宣判似的，余光一直在他身上，亦步亦趋，完全不知如何自处，腾翼看他的时候，他立刻就感受了那目光的份量，几乎同时他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像被光线刺痛了视觉神经，眼眶一红，心里满是物是人非的酸楚和苍凉。
他们已经整整十九天没见面了，没打电话，没发微信，像打了一个世纪的冷战，孔哲天天抱着手机期盼，心头好似悬着一柄利剑，每一次微信提示或是电话铃声都能令他手心出汗心跳加速，一看不是腾翼，孔哲的手无力垂下，手机掉落在脚边，失望过后的绝望逐渐加码，将他自建的信心一点点瓦解。
“他不要我了”“我背叛他了”“他爱上别人了”这几句话每天在他心头耳边萦绕，孔哲被自我的悲观意识洗脑，已经确认了分手的事实。
十年，从相遇到相随，他们之间吵过架，动过手，冷战是他最受不了的一种方式，每次都是他主动求和示弱，百般认错求原谅，总以为男人在床上毫无抵抗力，为了讨他欢心，他放下自尊，连最起码的妒忌都要生吞硬咽，他将腾翼命里的桃花当成自己的劫数，怀揣大爱的慈悲化解包容，佛说修成正果必将经历苦难，哪怕是修得来世呢？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对腾翼的爱，除了取悦和顺从还有了叛逆和妒忌，是被他惯坏了吗？或许是吧！十年间，他是留在他身边唯一的伴侣，他们关系的半公开化令他迷失了本性，偏颇了方向，他的欲望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贪婪，他想要他的全部，从今往后，今生来世。
孔哲拿起手机，习惯性点开朋友圈，他只能靠这种方式关注腾翼，他在没有自己的日子里过得如何。
一切都没变啊，腾翼还是腾翼，春风得意，忙忙碌碌，一派“大地在我脚下”的权贵风范，他可以吃得香睡得着，笑容满面。
孔哲平静地滑屏，脸色被屏幕晃得更加苍白，心里强压的痛苦像座活火山似的热浪奔腾，正汩汩地冒着热汽，一场随时而来的灾难令人心悸。没有他的日子，他看起来过得很好啊。
孔哲痛苦地闭上眼睛，心里空落落的，整个人没了份量，失重般地飘在空中，像一团即将散去的烟雾，无形无念，这就是解脱的感觉吧，他想到了死。
孔哲将家里的各种常备药排满床头，一种一种的看过去，耳朵仍然捕捉着来自手机的丝毫响动。这一堆感冒药、安眠药、止咳糖浆、以及维生素和半瓶烈酒，足以让他从这场灾难里逃脱，没有腾翼也就没有生活，生命无以承载，像信仰坍塌的教徒，活成行尸走肉。
他记得腾翼最后看他的那一眼，目光深邃幽暗，冷冷地没有温度没有内容，像一条静静的大河，横在他们中间，之间无桥无船，他该如何是好。
孔哲编好了最后一条短信，虽然这十九天里，他只能发信息给他，他的号码被列入了黑名单，就算他不会回复，只要他能看到就好，这是他最后的稻草，他已无路可退。
时间一秒一秒跳动流逝，孔哲绻缩在床上，眼睛盯着数字的改变，从零到九，每变化一次，他的神经就被拧紧一圈，心上的漏洞就扩大一倍，当指针跳到十二点的时候，更加煎熬的一天像猛兽一般向他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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